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方舟子·   蒋捷有一首《一剪梅·舟过吴江》,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好象还给后人谱成了 曲,我曾经听人唱过:     一片春愁待酒浇。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蒋捷词师承稼轩,风格多变,小令的通俗谐畅,深沉悠扬,更是得稼轩真传, 在晚宋诸词人中无出其右者。近日翻《竹山词》,发现他后来把它改成了一首《行 香子·舟宿兰湾》: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送春归、客尚蓬飘。     昨宵谷水,今夜兰皋。     奈云溶溶,风淡淡,雨潇潇。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料芳踪、乍整还凋。     待将春恨,都付春潮。     过窈娘堤,秋娘渡,泰娘桥。   改得并不好。“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放在最后,韵味深长,言已尽而意无穷 ,顿成千古绝唱;一搬到开头,就成了起兴的平常景语,毫不希奇了。后一首比前 一首字数多,内涵反而不如前一首。诗,实在是跟长短无关的,三言两语,给读者 留下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抵得上千言万语。清朝有位董士锡,不信这个邪,硬把 小山的“落花人独立,微语燕双飞”拉成了一首《忆旧游》:     怅韶华逝水,万点胭脂,零乱成堆。     花面非人面,早芹泥送冷,独下空阶。     燕儿似惜花落,双影尚徘徊。     又暗雨如丝,和愁织遍,凄绝池台。     萧斋怨离阻,盼旧侣归时,与诉春怀。     泪眼无晴日,有当年笑口,知为谁开。     买欢剩买肠断,从此怕衔杯。     算好梦偏遥,东风惯带幽恨来。   洋洋百余言,跳不出小山那十字,把话说足说透,还不如小山那样轻轻地画出 一幅淡彩画。这样的词,写它干什么?至于当代的“词人”,填着毫无灵气的词, 还要自顾自怜加上比词还长的自注,更等而下之,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