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观和“女人” ·方舟子· 〖近期《枫华园》花了相当篇幅在讨论其专栏作者奕豹的文风,我也 写了篇短文想讨论一下另一位专栏作者同俊子的文风,编辑部回说由 于篇幅所限,无法登出。幸好还有不限篇幅的地方,就先登在这里了。 这篇短文已预先送《枫华园》编辑部和同俊子过目。本文共提了三个 问题,对第一个问题的答复是:由于编辑的失误,同俊子在写序言性 评论时未能读到余英时的文章。对第二、第三个问题,至今未见回音。〗 《枫华园》最近出了增刊“什么是中国”,其专栏评论员同俊子先生 在“序言性评论”中评余英时的政治观点说: “余英时的政治观点,读报多的人早已熟悉。他在一切机会都会重复 他对中国的近现代史的全面惋惜的看法。比如中国近现代从鸦片战争, 到抗日战争的对外强侵略的反抗是不应该发生的“过度反应”。他不 只一次指责中国人的“狭隘民族主义”的对此历史的责任,……” 本人报读得不多,余英时的政治观点自然是不可能“早已熟悉”的了。 不过,同俊子先生既然说余英时“在一切机会都会重复他对中国的近现代 史的全面惋惜的看法”,《枫华园》转载的余文也该算是这“一切机会” 之一吧?那么此文中对中国近现代史的看法是否与同先生所评价的相符呢? 请看余先生怎么说: “从一八九五到一九四五,中国是以一个被侵略,被侮辱的民族的身 份,用民族主义为精神的武装以抵抗帝国主义。民族主义在这一阶段 发挥了伟大的正面功能,是不容置疑的。” 同先生能从如此明确的、高度的正面评价中读出“全面惋惜的看法”, “是不该发生的过度反应”,“指责中国人的狭隘民族主义的对此历史的 责任”,这位专栏评论家目光之锐利、之独特,可算是一奇。若非读报多, 焉能有此功夫? 同先生接着从政治评到生物学,从“中国”说到“女人”: “实践上一目了然,在理论上却十分模糊…。又如,你知道什么是女 人的定义?麻烦的很。你想拿一个单一的标准来“清楚”地“没有争 议”地概括全体女性?比如“可以和男人性交”?“可以生孩子”? 有同性恋单性家庭男性妈妈或者不能生的石女们和你“无穷地争辩”。 或者干脆用“女性生殖器”一条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个也可以改变…。   这就是一切写大百科全书的人的苦恼。……” 同先生举的这些“女人”的蹩脚定义,大概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吧; 我不相信会有哪部词典或百科全书会用“可以和男人性交”来定义“女人 ”。一般辞典或百科全书对“女人”的定义是“具有XX染色体的人”( 说明决定女人的遗传本质)或“能够产生卵子的人”(说明女人在生物学 上的作用),这种定义,是否能“清楚地没有争议地概括全体女性”是生 物学的问题,在此且不说。我的疑问是:同先生在以“女人”的定义为例 替一切写大百科的人苦恼之前,有没有必要落笔慎重一点,先去看看哪怕 只是一两个写百科全书的人是怎么定义女人的,再以之为例苦恼一番?想 当然地举几个不值一驳的例子驳斥一番,很省事,也很痛快,只不过在知 道写百科全书的人一般是怎么定义女人的人看来,同先生的苦恼未免有点 自作多情。 同俊子在文中谈到“女人”时还说: “我当然拿不出一个普遍有效的“女人”的定义来。但在访问同性恋 者或男伴女装者的电视报道中,我依然一眼能认出坐在那里搔首弄姿 的家伙是假货,尽管他描着细眉,尖着嗓子,穿着裙子,挺着乳房, 压着喉结,缩着宽肩,藏着青筋突出的大手大脚在那里羞答答地扭。 他说不定比我想象的还彻底,作了变性手术,但我用不着探讨那个部 分的“清楚”性就可以决定不和这“女人”眉来眼去。” 有这样的“女人”,而且往往是非常性感、非常漂亮的“女人”,“ 她”们由于月经不调等原因到医院检查,才发现他们内生殖器官部份是男 性部份是女性。事实上,这些人本该是男人,他们的性染色体是XY,只 不过在胚胎发育过程中雄性激素的作用发生了障碍,使他们的生殖器官有 一部份自动地发育成女性(胚胎发育时女性生殖器官是自动形成的,男性 生殖器官的形成则要有由Y染色体控制的雄性激素的作用)。同先生是不 是也用不着探讨那个部分的“清楚”性就可以决定和这“女人”眉来眼去? 如果据同先生的逻辑推论到“中国”的清楚性问题,台湾人是不是也用不 着探讨中国的清楚性就可以决定和这“中国”眉来眼去?万一这个性感、 漂亮的“中国”是个假“女人”呢?这岂非与同先生想要论证的原意背道 而驰?以“女人”喻“中国”,实是引喻失当。 读报多自然是好的,百科全书恐怕也要多翻,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能象 政治那样空口说白话的。 1996.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