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名门

                   ·方舟子·

    无梦、啸尘和胡汉三说的名门，都是官场和文艺界的，其实咱武林
中人更看名门。武侠小说就经常这么写么，某前辈要教训某晚辈的时候，
倘怀疑该晚辈身出名门，往往就手下留情。这时候，名门就相当于护身
符，性命攸关的事，自然是要大肆宣扬，唯恐别人不知了。几天前跟希
白在诗歌网上切磋太极，其实也就是比名门。希白考证出我师出名门，
不过却是“非正式弟子”，低一等，遇到老前辈，命保得住，挂点彩却
是难免的。我刚到美国的时候，气还很盛，手痒痒地老想找个对手切磋。
当地有个老留学生，办了个班教老美太极拳，自称是上海傅钟文的徒弟。
在太极界，傅钟文可真是名得不能再名了。他是杨式第三代传人杨澄甫
的外甥，澄甫去世时两个儿子都还未成年，一身功夫就都传给了这个外
甥，杨式太极拳的第四代传人就得属傅钟文了。这个大名门的传人就在
身边，焉有不请教之理？刚好此人也想找个副手帮他办班，于是就找上
门来面试我了。

    诚惶诚恐地比划了一下三脚猫的架式，再必恭必敬地听他指点。他
越说越起劲，也比划起来。这一比划，就露了底了。用希白的话说，那
叫“太极舞”，不叫太极拳。只不过，希白不知道，是舞还是拳，跟你
学的是什么架式没关系，关键是怎么打。打得好，即使打的是二十四式
简化太极拳，依然是太极味十足；打得不好，即使是从傅钟文那里学来
的杨式正宗，也跟体操没什么差别。既然他是牛烘烘来面试我的，我也
就老实不客气地指出他的拳架子松散不整，缺少一股棚劲，这种打法，
固然也能健身，只不过是体操健身，而非太极健身，而且也防不了身，
没有任何技击意义。言下之意，对他在此打着名门的招牌办班误人子弟
很不以为然。他自然是不服。太极前辈们创造了一种办法来解决这种争
端，就是通过推手一决对错。如果架子没练对，推手肯定是过不了关。
于是就推手。结果可想而知：他是连一圈也划不过去的。那天真是把我
的室友看得目瞪口呆:-)

    请我去当副手的事自然是不再提了。事实上，从那以后他见到我就
假装不认识了。他的太极班自然继续办下去，一到国际文化节、春节晚
会，他也仍然带班上台表演，让老美见识见识来自中国的正宗太极拳－
－他仍然挂着傅钟文的徒弟的招牌。傅老热衷推广太极拳，想必常去上
海的高校教拳，想必也曾教过几百几千名学生，这一位大概是其中的一
位。勉强可说是傅老的学生，徒弟是排不上的。以如此水平而自称傅老
的徒弟，也未免太丢傅老的脸。

    当然也有识货的老美不以为然的。ＭＳＵ太极拳俱乐部的教练，一
位拜台湾人为师练了二十年太极拳的老美，在与我不打不成交之后，曾
对我说：有的中国人，练的是“嬉皮”太极，中看不中用，只因为是来
自中国，就自以为高人一等，跑到我们俱乐部指手划脚，当场就让我打
扒了。我想他说的就是这位名门之徒。

1996.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