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组 大 事 ——密西根州立大学中文诗歌小组纪事 .方舟子. 一   上一次的诗歌小组活动,在大家例行公事般地评完自己和别人的几首诗,开始 闲聊的时候,同青兄忽然以长者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说:“下个月就是小组成立一 周年,是不是搞点纪念活动?”。我听了一愣,有些不信:这么快就一年了?回家 一查日记,果然,本小组的活动开始于去年三月七日,在姚宏仁家。   去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虽是三月初,已是积雪化尽。那一次的聚会,本定 在野外。看天气好象要来一场春雨,便临时改在姚家。到者七人,大抵都是来试探 试探的,比如我,就是抱着“去凑凑热闹,结识结识几个诗友,即使这几个诗友只 欣赏唐诗宋词”的想法。朝晖从密西根大学东亚中心借了本《北岛诗选》,复印了 几首,算是那天的主题。但北岛在国内虽已被归为经典,在大洋的此岸,对远离祖 国多年的人们来说,却是闻所未闻的现代派,因此朝晖鼓足了劲朗诵新诗潮的开山 之作《回答》,却得不到一点回声,也就毫不奇怪。而一谈起现代诗,便成了我一 家独唱,自己也觉得没趣。我想那一天的参加者也一定都觉得无聊吧。   第二次聚会,除了老姚和朝晖这两位发起人,只到了我这个来凑热闹的。在朝 晖house的大客厅里,三个人对着落地大玻璃看街景,老天偏又下起了雪,好 不可怜。到如今小组人丁兴旺,忆苦思甜,朝晖总爱提起这一次三人成众的小聚。 但人虽少,诗还是读,两位发起人这种认真劲,我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的。老姚事多 ,哪一天来不了,只剩下朝晖和我,不知是不是还称得上小组,面对空荡荡的客厅 ,我当时这么想。 二   不料第三次的聚会使小组起死回生,因为来了同青兄和娓娓大姐。我当时也是 把他们归入来试探的一类的,没想到他们却跟我一样愿凑热闹,从此与小组难舍难 分。那一次我介绍了几首韩东、于坚等新生代诗人的诗,反响是出乎意料的热烈。 而我那天晚上的谈锋,自从离开科大之后就没有过。想想自己也觉得得意,第二天 便写信向原科大诗社的哥们吹嘘,声称又找到了失去很久的诗的氛围,诗大概还能 写下去了。   有一段时间,再无别人加入,五人轮流当主人,轮遍之后,便到外面找个安静 的酒巴,以土诗下洋酒。唐诗宋词,何其芳戴望舒,朦胧诗现代派,同青兄的大作 鄙人的涂鸦,逮着什么吃什么。诗之外,也以歌当佐料。歌的引入却该算是我的功 劳。那是在同青家的那一次,见到说相声用的那种落地麦克风,嘴痒痒,忍不住高 歌一曲《一无所有》,自以为不成曲调却有情。从此读完诗不让我大吼几支崔健便 觉得浑身不舒坦。   酒也喝了,诗也读了,歌也唱了,四下看看,看来看去也就这几张越来越熟悉 的面孔,依然感到有些寂寥,于是就想招兵买马。而窗外已是夏日高照,于是便有 了那次由朝晖倡议,老姚联络,同青兄主持,娓娓大姐总监,我策划的“野餐·音 乐·诗与歌”。而《密友》文艺副刊,差不多也在这时开始编起。 三   那次野餐,按设想,是要既典雅又热闹。典雅,有娓娓大姐从朋友花园里采来 的鲜花点缀;热闹,则全靠同青兄的大功率音响烘托。后来有人告知未经批准在公 共场合使用音箱乃是非法,不由庆幸那一天老天开眼,不用烦大家给我们送饭。以 后未必再有那样的胆量,所以那盛况,大概是空前绝后了。   二十五个人团团坐,其气氛,据一位参加者的事后评论,好象中学时代的联欢 会。我们一下子回到了中学时代,是诗使我们变得年轻。诸位若想青春永驻驻颜有 术,想时光倒流从头再来,想偶尔再体会一番少男少女的情怀,就请读诗。   野餐会之后,小组也并未就有了千军万马。但人确实是在慢慢地多起来。校内 校外,大陆港台,各色人等,或认真或玩玩,都会拢而来。到去年年底,开起party ,已使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人满为患了。 四   联谊会换届,老姚卸下《密友》编辑的担子,但副刊的活我们继续揽下来,至 今九期,大有与我以前编的诗刊〔共十二期〕一较长短的架势。同青兄结婚,并未 如有人预料的那样从此嫁出去,蜜月一完,便撂下不懂中文的太太,继续找哥们唇 枪舌战。Ionia湖边被大雨冲散的祝寿,宋炜家中的卡拉OK大家唱,诸如此 类的事儿也不少,但都时隔不久,还未成为历史,大家记忆尤新,不必我在此考古 。   不知不觉,已是一年。据我的经验,自发的学生团体能有一年寿命的,极为难 得。毕业的,忙正事的,走的走,忙的忙,校园里的宴席,总是散得快。不敢指望 小组能过第二个生日。也无须指望。这一年里,从中感到的乐趣,已足够下半辈子 回味。正如现在回想科大的日日夜夜,首先涌上心头的,不是当时自以为刻骨铭心 的爱情,而是在荒原诗社度过的日子;我相信,几年之后,回首MSU,那在诗歌 小组里的一幕幕,一定仍象现在这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19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