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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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qtl 于 2012-05-25, 16:10:46:

探亲

http://xijiang.blogspot.com/2012/05/blog-post_25.html

今年年初,大约也就是二月底的样子,爸爸坐着忽然晕倒。爸爸今年七十七周岁,他对这事情很严肃。也难怪,他们老两口的身体一向很好,虽然女儿们很孝顺,时不时回家或者把他们接出来伺候,但他们俩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孩子们回家,有时不让老两口下厨,他们还不愿意。照顾人就像挠痒痒,再好的护士也赶不上自己对自己的照顾。就这样,为怕给孩子们添麻烦,爸爸强烈要求女儿们把他送到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然而,当下医院多如阎罗店,雁过拔毛。很早以前,人们往往要有关系才能住院。现在如果没有关系,病人休想轻易出院。有些医生们几把刀不知道,吓唬起人来倒是一把好手。另外,病人有时为图安心,也愿意往里住,村里的医保也只有住院后才给报销(一半)。

我通常每周打一两次电话和父母聊聊天。那几天,电话打到家里总是没人接,打到姐姐、妹妹那里,她们就说爸妈出去玩了。骗一、两次好骗,三番两次都是如此,傻子也知道出问题了。再三追问之下,她们终于告诉我爸爸住院了,并且把征状和我描述了一下。不用问,一堆花花绿绿的“药”水已经进入了爸爸的血管。我很生气,埋怨家里面为什么不及早告诉我。

其实,爸爸的轻微高血压已经有几年了。主要原因是20多年前,他的一次工伤损伤了脊椎骨,这两年他的腿脚愈发不灵便,活动量急剧减少。再加上他还抽烟、嗜酒,再好的身板也难免出问题。

我询问完当即告诉姐姐妹妹们:

1. 立即停止任何中药或者中成药。
2. 看爸爸的征状问题还是不大,尤其是在医院里面的血压,应尽快出院。
3. 回家后加强锻炼,腿不能动就多动动胳膊。
4. 吃饭少吃盐,多吃新鲜的菜和肉。一顿饭一顿吃,不可偷懒。
5. 经常做常规检查。(以上三点已经不止一次和家里人说了。)
6. 备常见的应急药,比如三硝基甘油。
7. 降压药一但开始不能停等等。

出院果然不太顺利。好在爸爸比较听我的,最后在他自己的坚决要求下,爸爸终于出院了。

正好今年国内我有几个朋友需要拜访,我决定五月中再回国看他们一下。结果不回去不知道,回家之后才发现他们有更多的事情瞒着我。


煤气中毒

http://xijiang.blogspot.com/2012/05/blog-post_6076.html

爸爸出院的前一天,大约是三月八号,妈妈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点灯熬油地陪床了。本来可以留在城里多住几天,但是妈妈想家,怎么劝也劝不住,妹妹就把她自个儿送了回去。一个多星期老俩口没回来,邻居们也很挂念,纷纷来打听,唧唧呱呱一直到九点钟。村里往常睡觉都早,这一晚算是睡得比较晚了。

那时候天气还冷,邻居们走了之后,妈妈又往炉子里加了几把煤就睡觉了。

大约十一点,妈妈梦见有人泼了她一瓢凉水,就这么忽然醒了。妈妈伸手一摸,发现被窝里面已经被汗浸透了。再仔细感觉一下,不好,大小便都出来了。想起年初村里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妈妈意识到自己煤气中毒了。

虽然脑袋不十分清醒,妈妈心中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爬出去。无奈有一条腿不争气,怎么也不听使唤了,妈妈就拖着这条腿爬,身后啥样根本就顾不上了。不知道几点,妈妈总算爬到了院子里。

然而另外一个问题又来了,妈妈独自在家,屋里的电话又不能打,外面又冷得厉害,这可怎么熬?一直到早晨六点,姐姐不放心,打来了电话。电话响了好半天,没人接,姐姐心里纳闷,这老太太这么一大早上哪里去了?此时,妈妈在院子里听见了铃声,就往屋里爬,原先那条腿仍然不太灵便。爬呀爬呀,铃声停了!妈妈几乎哭了出来。

一直到九点,妈妈终于有力量接了电话:“快来救我吧!”这大约是妈妈当时说的话。姐姐和妹妹都有车,后面的故事也就简单了。

之前爬来爬去,妈妈不能动的那条腿给磨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又由于重度脱水,等孩子们来的时候,妈妈的身体仿佛缩小了一半。

我从来不知道煤气中毒还会导致大小便失禁,上网一查,原来这个阶段已经是重型中毒(http://baike.baidu.com/view/61596.htm)。现在观察妈妈万幸没有留下后遗症也可能得益于她自己的年纪比较大(七十五周岁),基础代谢低,大约和老年人的高原反应弱一个道理。


谈论死
http://xijiang.blogspot.com/2012/05/lillehammer-2004-douglas-falconer-bill.html

今年上半年,家里乱糟糟的事情还不止这些,但与前二者相比全都无足轻重。比如中毒后的某一天,妈妈抱着一大抱衣服下梯子,结果一脚踩空,滚了下来。又一次万幸,老太太没有受伤。

那天晚上,三姐谈起妈妈的煤气中毒,妈妈大声制止不让姐姐妹妹们说。这老太太满脑子里面想的还是孩子们,怕我因这些事情分心。我劝妈妈,“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应该尽量告诉我,我毕竟比你们多读了很多书,遇到事情一般能想到更多的路子,也不会胡思乱想。我自己出门在外,我的事情家里帮不上,家里的事情如果帮不上我没法勉强,但是出出主意总是可以的。“

话虽这么说,有些事情我真没敢告诉老两口。今年二月十八日,我在 Lillehammer 滑雪,从一条蓝道上摔断了锁骨。如果我当时没有戴头盔,估计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说这些话了。二十九日我在手术室全麻做手术的那一天其实也就是我爸爸晕倒的那一天。我清楚的记得,爸爸摔坏腿的那一天早晨,我出了村口向南从城里坐车到北京上学,爸爸向北去接着盖别人家的房子。上午没多久他就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那时我已经在去北京的路上。大约这就是父子连心。

那天晚上,我和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们聊到很晚。

爸爸说,他原先在佳木斯,有一块天花板没有抹好,要返工。当时天气冷,天花板冻住了。爸爸就找了一只铁皮桶,加了几块炭站在梯子上烘烤。烘得差不多的时候,爸爸感觉有些头晕,他还问下面的人,“炭在桶里会不会中毒?”,底下说会。爸爸马上提着桶从梯子上下来,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不过爸爸那次中毒比妈妈这次轻多了。我笑话妈妈,如果妈妈这次冻死在院子里,那形象可就埋汰了。妈妈腼腆地笑了。

现在说到死,老两口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以前死这个字在老两口跟前是要“讳”的,尤其在逢年过节。其实我一向主张,人死万事皆休,活着的时候才应该好好把握。2004 年我参加 Douglas Falconer 先生的葬礼。主持牧师很识趣,他说他知道在座的人大多不信神,就把时间留给了与会者。Bill Hill 致词,说到 Falconer 先生的生平趣事,会场上甚至数度发出笑声。其实和尚念经,超度的乃是那些活人。什么时候活人不需要超度,这个社会的素质就会好很多。葬礼上的呼天抢地其实并不让人舒服。

说到这些,我三姐想起一个笑话。他们那里一位老太太去世,妯娌俩守灵。正聊着天呢,少的捅了一下长的,“嫂子,来人了。”然后这俩人就五花八门地哭将起来。真是人中极品。姐姐说她无论如何整不出那么多花样来。

当然正常的悲伤该表达也是需要的。大姐的公公去世前,大姐到我爸妈那里,说看样子老头子这回是不行了,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大姐的婆婆是以前附近一个有名的大地主的女儿,非常的贤德。大姐的公公更是个好人。爸爸后来经常挖苦大姐,说他死了大姐都不会哭得那么伤心。


尾声

http://xijiang.blogspot.com/2012/05/blog-post_1343.html

这次谈话很愉快,但我在家里的时间不能太长,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走之前一天,爸爸妈妈说要去量量血压。我暗自高兴,易位他们俩终于进步了。我要求和他们一起去。到了地方一看,我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原来给爸妈量血压的是一个坐台的老中医。我远远止住脚步,看爸妈上前。只见那老中医边量血压边问东问西,然后他举起一个大约几十页的小本子说,“你们所有的病症这个上面的方子都能治了。降压药也不用再吃了。”接着他就开始往一张处方笺上抄房子。他这话说得我当时有一种立即上前与之理论的冲动。后来我还是忍了,转身往远处踱。等我再回头看时,似乎看到那个中医手向触电一样把方子扯了,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妈妈告诉我,爸爸和那人说他的儿子不让他吃中药。老俩口毕竟还是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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