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共赏: 林彪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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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短江学者 于 2014-01-25, 14: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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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鹏池:林彪素描

  林彪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功大还是过大?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知的事,认识并不容易统一。过去虽然有结论,但未必能为将来的历史认同。但有些认识还是可以统一的,比如说林彪是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林彪还是一个怪人,他的五官外貌--耳鼻嘴眼眉,日常生活--吃喝拉撒睡,工作方式与生活习惯,都与常人有较大的不同。

  如果我是一个画家,一定要为如此生动的他画一幅传神的素描;可惜我不能为之画,所以就想写一篇素描似的散文。

  一、林彪的外貌

  作为一个湖北人,林彪是一只很典型的九头鸟。

  林彪的身材瘦小干枯,身高估计在1.65左右,面庞清癯,面容黄枯。在群星璀灿的第一代领导人中,林彪只能算作一名“丑星”。

  林彪是那种有阴柔气质的男人,内向而寡言,有较明显的女人气。所以,当年在红军队里演戏时他常常扮演的是女角。当他还能被开玩笑时,也只有极个别的人敢与他开玩笑。黄埔大师兄陈赓常常与他走着走着就将胳膊往他脖子上一勾,戏谑地称其“林妹妹”,他总是身体一甩,口中说道:“去!去!去!”林彪从不喜欢玩笑,更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但对于陈赓这个黄埔一期生,年龄比他大,资格又比他老,又是没皮没脸的那种人,他这个黄埔四期生显得很无奈。

  其实,邓小平的个头似乎也并不比林高,甚至还要矮一点,脸盘子也并不比林好看到哪儿去,但邓大人绝不会让人感到有女人味。邓的五官虽然算不上富丽却很端正,身材虽然矮小却很敦实,邓是一个有厚重质感的矮个子男人。上海人讲话“盘子扎得老稳”或称“脚底有根”。据说,西南刚解放时,西南联大的教授吴宓先生曾有缘得识邓小平一面,归来后竟向友人预言道,邓小平骨骼清奇,龙骧虎步,贵不可言,后必为中共中兴之令主。果不谬言矣!

  林彪的脸型有点猴,有点狐,脸型薄,不厚实,下颌尖了一点,有骨感没有质感。说是尖嘴猴腮,有点了,不过也没到“獐头鼠目”的程度。也许因为少年时头上长过黄癣的缘故,林彪的头颅过早地秃了,没几根毛。“九一三”后,官方称其为“林贼”,而中国的老百姓一般都称其为林秃子。“林秃子”不是一个好称呼,但也不完全是贬义,人们由“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联想到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实在是一座智谋的仓库。

  林彪的鼻子是尖的,谈不上“隆准”,相书上叫“通天鼻”;林彪的耳朵大,没注意有没有“垂珠”。据说耳中有“福气毛”,是贵人相,但毛太短,贵不长;林彪的腮帮子也总是瘦得鼓不起来。据说林彪从东北战场打了大胜仗回西坂坡开会,毛泽东当着文武百僚开他的玩笑:林彪你吃了那么肥(指东北的胜仗缴获丰硕),怎么还那么瘦呀!大家哄地大笑,林彪也尴尬地笑笑,不说话,毛见状也不再继续开。也只有毛敢开这样的玩笑,别人谁也不敢。林的腮帮子虽然鼓不起来,但刚好配上下陷的双颊,再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是一种有力量的阴沉。

  林彪的眼睛是小的,且是那种三角型的,眸子漆黑,有精赤的异彩,阴鸷而有神;林彪有两道极其浓黑的扫帚眉,这样的浓眉极少见,立地生威;林彪说话的声音极有特色,凡在文革中听过他的讲话或是讲话录音的人,几十年后都不会忘记他那特有的声调,那是一种变性了的老女人一般的尖利的声音。即使当着老毛的面做报告,即使在天安门城楼上当着全世界的面做报告,林彪也是拿腔拿调的,总是刻意地将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听的人虽然不习惯,但谁也感觉得到林彪的声调里有一种恐怖与威蹑的力量。

  如果说,林彪的眼睛表明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那两道浓眉则是杀伐威武的象征;而他说话的声调却表明这个人是有点变态的。所谓“非常之人”嘛,从里到外都“非常”。

  就是这样一个瘦小干枯、尖嘴猴腮、通天鼻、福气毛、扫帚眉、三角眼、尖嗓门的“湖北佬”,却是中国当代史极为重要,且魅力无限的人物,他无疑是千古良将,也可能是千秋佞臣。他有点像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也有点像唐初二十四凌烟阁功臣的侯君集,但他还是最像历史上的韩信,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功盖天下,毁誉参半。有反意,有反迹,却也不见得付诸了多少行动。他的功败得失将永远是学者们研究的热门课题,他的名字也将永远挂在中国人的嘴边。

  二、病中的林彪

  毛的保健医生李郎中第一次见到林彪是在1966年8月,正是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期间。不难考证出这个时间段应是在1966年8月7日--12日之间。8月5日,毛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已经写好了,林也于8月6日上午回到了北京。此时,凡中共高层的圈内人士都已感到林彪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炙手可热、如日中天。

  有一天,林彪忽然就病了,毛的大内总管汪正要设法接近并结交这位即将钦定的“新太子”,于是拉上李郎中,借口看病一起前往毛家湾。但李的这段回忆是有问题的,因为林彪从大连回京后住在人大会堂浙江厅,那里有空调。

  当二人刚一走进林彪那宽敞的卧室,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那位身经百战、功勋彪炳的林元帅此刻正斜躺在那张宽大的床上,妻正歪坐在床头,妻的玉腿垂沿在床边,脚上搭拉着一双皮拖鞋,元帅的光头颅就依偎在妻的怀里,哼哼唧唧地哭着,发出因病痛折磨的痛苦声音。那位白皙肥硕的妻正无限温柔地抚着丈夫光溜溜的脑袋,口中喃喃地发出软绵绵的女人的声音,倾情地抚慰着怀中这位大名声的老男人。

  经过诊断,林彪得的是输尿管结石,那肯定是一种相当痛苦的病。病人在忍受的过程中发生痛苦的呻吟那也是极正常的。但中国人的认识上有一个传统的误区,总是将武将的形象与“关云长刮骨疗伤”联系起来,所以就很难想到这位运筹帷幄、骁勇善战、百战百胜的战神居然躺在老婆的怀里作孩童般的哭泣及哼唧。即使一般普通的男人也不会如此脆弱的,那只是三、四、五岁刚刚断奶的儿童们,或是起腻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小男人的行为。

  虽然失望,但那是真实的林彪。没啥啦!人的多面性。

  三、烟火味最少的人

  人类由类人猿进化过程中,最关键的就是火的应用,生食变成熟食,不仅易消化而且易吸收,于是进化加速了。所以,人作为地球生命进化的“终极物种”(笔者自注:这个说法也许是不科学的,无论是进化或变异都不可能有“终极”,人类将来会进化到哪里去?谁知道呢?),虽然几近全能,却无不带烟火味。人人都吃五谷杂粮,个个都要打嗝放屁。一旦拥有财富和权力,私欲更是爆炸式的放大和增长。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声色犬马,所谓“饮食男女”,所谓“七情六欲,人皆有之”,说来说去,仍然是人的烟火味。但如考察一下古今中外那些长期处于权力与财富宝塔尖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之中,大概没有什么人的“烟火味”能比林彪更少的了。林彪的日常生活习惯奇特得令人难以相信,他似乎长期处在一个近于“半人半仙”的境界。

  林彪怕光、怕风、怕水、怕骤变的温度、怕一切剧烈的声音;怕人多、怕疲劳、怕罗嗦、怕迎来送往、怕人情酬酢、怕正常的礼仪、怕虚伪的客套、也怕朋友、战友之间假模假势的掏心窝子的讲一些什么所谓的“肺腑之言”。林彪几乎是不交朋友的,他的同僚、战友、部下大把大把,就是没有什么“朋友”,没有“知已”,连“红颜知已”也没有。估计办公室里的女秘书总会有的,但到不了内室来。能到内室来的除了被人称为叶主任的妻子外,就是警卫战士及文职秘书,一群雄鸡头儿。

  林彪基本上没有社交生活。对待同僚,他从来也不与陈仲弘之流推杯助盏;也不与叶参座之辈诗词唱往;对待部下,既不疾言厉色,也不嘘寒问暖。至于与部下喝酒谈心之类的事,在林彪那儿就如同天方夜谭。部下来了,我们的林总最多也就拿出装炒豆子的袋子往桌上一扔,不咸不淡地招呼一声“吃一点吧”。部下如能遭逢此等待遇,骨头轻的就无不屁颠屁颠乐上好多天。

  其实林彪原本也并没有什么“死党”的,他实在不是那种善于结党营私的人。所谓的“四大金刚”,也只不过是几个战争年代比较得心应手的老部下,在文革初期受到中央文革的迫害,他们的林总将他们从中央文革的手中保了出来,在文革的大乱局中重新集结,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而已。他分配他们各掌了一个军种的权力,与他们工作上联系当然是有的。迄今为止的资料显示,他也并没有将“四大金刚”召集到密室里开个“黑会”什么的,更没有将所谓的“谋害最高”、“另立中央”、“叛国外逃”之类的大事,与他们商量过一星半点儿。

  林彪的日常生活与一般人有着太多的不同。许多在常人眼中极普通、通常被忽视的东西,往往却能刺激他的神经,并引起他的恐惧。

  在所有的这些“怕”之中,他最怕的却是人类须臾不可或缺的“水”。尽管水是“生命之源”,但林彪却与全人类采取不同的立场。他不喜欢看到直接的“水”,也怕见到“水”的各种物理、化学或有机的形态。因而他不愿意看到下雨、下雪以至结冰。他不喜欢喝水,当然他也更不喝酒,无论是含水分少的烈性酒,还是含水分多的啤酒和饮料。甚至连水分较多的水果,如西瓜,他也不喜欢吃。他怕看见“水”,一见到水就会联想到水的流动,于是又会联想到“拉稀”,那也是一种水的流动形式。久之,甚至一听到流水的声音肚子就咕咕作响,然后拉稀。虽然在“怕水”这一点上他和常人类是不同的,但在“怕拉稀”这一点上他却是和常人类所共同的。因为怕拉稀,所以更怕水。他平时尽量不洗手、不洗脸、不洗澡。吃东西后,把手在沙发上擦擦了事,或用干的布或纸反复地擦拭,或是伸出手来,内勤就把这一类事做了。他身材虽然瘦小,手和脚这一类身体的延伸部分却是大的,且是骨感的。这一点和某些人正好相反,某些人个头儿很大,手脚却是小的,且肉嘟嘟。那么高大的个头,肉嘟嘟的小手,肉嘟嘟的小脚,肉嘟嘟的下巴,想着都起腻。

  当然,林彪的身体同样也是需要水分的,没有水分的身体是木乃伊。对于这一点,林彪自己也明白。因为平时不喝水也不吃水果,于是他不得不喝粥,虽然喝粥也会有联想,但没有办法,只能用毅力克服。或在吃馒头时,先把皮剥去,然后切成几片,用开水泡着吃。身体所需的水分,就用这样可笑的方法供应着。少量的水分仅只够维持生命的需要了,就没有多余的水分滋润身体,所以林彪的身体和面容始终是枯黄巴巴的。

  林彪的饮食堪称老一辈革命家们艰苦朴素的典范。常吃的主食有麦片粥、玉米粥、馒头等,副食是用开水烫过的大白菜叶子,不加油盐,有时也吃“蒸肉饼”和“清蒸鱼”,但不吃“红烧肉”补脑子。汤是喝一点的,质量也比较高。

  对于衣服和被褥,林彪又有一套自己独创的特殊的严格要求。他丝毫不讲究衣服的款式和质料,更谈不上品牌,而只注重衣服的温度。他认为衡量衣服的唯一指标是温度,并由此别出心裁地发明了“穿衣数字化”。他将每件衣服都设定为一个温度,比如衬衫为2度、外衣为4度、大衣为10度------然后根据气温的变化对所穿衣服进行增减,达到与外界的平衡。林彪通常不喜欢毛衣、也不喜欢棉衣,天气凉了,他只是将单衣一层层地套上去。他的毛巾被、床单等也都设定了温度,睡觉之前,让内勤先将被褥预热,然后再安闲地入睡去。

  于是,林彪的日常生活离不开温度计了,就像战争年代离不开军用地图一样。

  林彪当然也要拉屎撒尿的。要撒尿了,还是能坚持百忙之中亲自上卫生间。要是拉屎,则又有自己发明的解决办法。由内勤将干净的便盆放在床上,他于是从被窝里爬将起来再坐将上去,内勤随即用棉被将他包起来,从脖子一直包到脚,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于是林彪就在被子里完成一系列的吐故程序:放屁、撒尿、拉屎,一点点风也吹不进来,一点点气也出不出去。事情完成后,通常也并不要求更换被褥。元帅一生在枪林弹雨中闯荡,没有那种资产阶级的娇气。伺候他完成这一生理行为的通常是内勤,但他的妻也偶尔为之的,并不嫌弃。说他养尊处优是可以的,但不是穷奢极侈。

  林彪房间的陈设,也很简单。卧室有一张棕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一个屏风,如此而已。客厅是散步的地方,身体好时,也在走廊散步,那里有一个茶几、两把椅子,走上百十步,坐下来歇一歇。

  林彪青年时期也是想往过女人的,传说他暗恋过周恩来的干女儿孙维世,看来也是真事。要那件事真成了,林彪成了周恩来的干女婿,那历史就肯定不是后来的那个样子了。但那事终于没能成。林彪与叶群结婚后,总的说来,他对妻子是忠贞的,并没有文工团员,但也并不等于就没有想法。孙维世从苏联回来途经东北时与林彪重逢,林彪就表现得异乎寻常的热心,有旧情复燃的苗头。可惜还没有等到行动,就给一个姓李的大嘴巴搅黄了。除此之外,林彪就再也没有过什么花边新闻。叶群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对林彪看得死死的。其实起主导作用的还是他自己,久病之身就像一盆火,早将他的花心燃尽了。

  老头子多次放出话来,一再反对当领导的由自己的老婆当办公室主任的。林彪知道这样的最高指示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但他就是装傻充楞不予理睬,仍然坚持由叶当主任。文革前,陆定一的老婆严慰冰写匿名信告叶群,说她嫁给林前已经少女失贞。林获悉后大怒,不仅“大义凛然”地为他的爱妻写下了“传诵千古”的“处女证明”。而且在中央的会议是拍着桌子骂陆定一:“老子恨不得一枪崩了你。”这个老丘八一旦发起丘八来,与会者全都很恐惧。一些与会的老帅们觉得林太过分,很丢脸。但林不在乎,为了老婆的名声,更为了自己的名声,林丢得起这个脸,丢不起那个脸。作为一个女人,叶群也应当感到知足了,总的说来,她还是得到了她男人的爱情的。

  四、生活的主要内容是沉思

  林彪生活的主要内容是沉思。

  沉思中,他打败了蒋介石的百万雄兵;沉思中,他从中共群豪中脱颖而出、一飞冲天,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沉思中,他的内心纠结于与他43年的老同事、老上级是否要分手?并选择怎样的时机,采用怎样的方式来分手?

  在无声、无色、无风、无光的世界里,这个精瘦如猴般的男人几小时、几小时地静默着、沉思着,如枯木、衰草般孤立,如僧道尼入定般地承禅。

  他的沉思在老一辈中太有名气了,连一向同是深居简出,话语不多的邓同志也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佩服林彪的沉思和寡言。”虽说那是在林得势时讲的话,却也是当时真心的赞服。

  林彪沉思的形式是多样的,所有形式的沉思都是林彪所喜欢的。坐着的沉思、站着的沉思、躺着的沉思、走动着的沉思。战争年代,他喜欢倒骑椅子,将下巴壳搁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军用地图没日没夜地沉思。

  与常人相同的是,林彪在沉思的时候偶尔也会像一个傻瓜似的自言自语,但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与常人不同的是,他在沉思时既不会微笑也不会叹气。有时,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将一粒炒熟了的豆子,抛进张开的嘴中,然后咀嚼着走上一个来回。当又一个来回开始的时候,他再将一粒豆子以同样的方法扔进嘴中。他的牙口一直很好的,井冈山和江西时期也抽过烟,早就戒了,到64岁的年纪,牙齿仍然又白又硬。

  有时,他站在窗前,划上一根加长了的火柴,擎在眼前,火柴燃烧着,闪着豆状的火花,直至火柴棍快将燃尽,将要烧着手指的那一瞬,才慌乱地扔进烟缸中,短促的青烟在缸中只继续冒了一个极短瞬的时间,轻烟缥缈在屋中,很快就没了。缸中剩下一小截弯曲了的、黑色的“烬”,就像多年后他在温都尔汗烧死后那弯曲了的、黑色的骷骼。不过火柴棍儿是微雕。

  黄昏时分,林彪会走到院子里的小道上,边散步边沉思。雨天,他则躲在窗帘后沉思,那浓厚的窗帘,将真实世界的雨隔离了,一会儿他就根本感觉不到了,物我皆忘,此时他的沉思越发是沉沉的思。每天,他都那样作着五、六个小时的沉思,上午两、三个小时,下午也是两、三个小时。即使睡觉,在梦中,他也不会停止思考。他有时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叫秘书或是自己记录着梦中的灵光闪现,那是他的上帝给他的启示。他在沉思中最不能容忍任何外界的事物的干扰,突然的干扰会使他的肾上激素产生一种有毒的物质,这种物质更是转化为一种情绪。

  林彪的一生中最不能控制的就是这种情绪。

  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固然说不清,他的妻子说不清,医生也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万分怪异的,虽然并不经常发生,但一旦发生,就会显示两个非同寻常的症状:一是心悸流汗,二是大小便失禁。这时,这位“战争之神”的“生命之钟”似乎停摆了,什么都不能做,不能看书,不能听汇报,连吃饭都有困难,只能绝对的卧床休息。轻微时只需要躺下休息一会儿,重时则要休息四五天,要等到一切恢复以后,他才能继续那种沉思的生活。

  他没有黑夜也没有白天地沉思着他的问题,在阴暗的屋子里“拉条子”,通过“拉条子”的方式制定着大大小小的军事的、组织的、政治的预案。他介入政治生活的方式,通常是听秘书“讲文件”,并由秘书代他在文件上画圈圈。当他表示同意时,就抡起胳膊在空中飘忽地划上一个大圈子,秘书就在文件上认真地划上一个小圈子;如果他有话要说了,就由秘书记下来;他不同意时,嘴一撇说“不予答复”。常常连这四个字都懒得说,只做一个压下去的手势,这就叫“留中不发”了。

  沉思需要寂寞,沉思也煅造了寂寞。但沉思绝不仅仅是寂寞,沉思中也有风暴骤起与战马奔腾,忍不住冷落与受不了窝囊气的拍案而起;沉思中“彪式语言”电光竦起,数词堆堆砌砌,副词重重迭迭,也是另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文学意境,也是再无别人能写得出来的华采词章;沉思中也有料敌如神、算无漏着、计不虚发的锦囊“神机”,沉思中也有阴郁的等待、无奈的叹息,也有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的懊恼。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一年的九一三,那个月黑风高的子夜,林彪已经吃了安眠药,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给他带来无数光荣和梦想的中国。这是他一生中最最没有“沉思”的盲动。及至飞机上了天,或许安眠药的药性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渐次退去的时候,林彪又能有限地恢复“沉思”了,然而就在这一刻,飞机炸了。

  五、毛家湾的皂角树

  林彪的主要住所有三处:毛家湾、苏州的别墅和人民大会堂。

  春天时他喜欢住在苏州,江南的春天就像少女的脸,那一种恬静、文雅而活泼的风景最是令人神往了。曾经年轻过的林彪不可能不喜欢江南,有时他甚至在苏州一直呆到秋天的来临。

  夏天天气炎热时,他和其他大人物一样,往往会住到人民大会堂,独自盘据在一个空调房里住上两、三个月。他习惯住浙江厅。那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厅,面积不亚于一个篮球场。两架高大的屏风伫立在门的前端。屏风里的一面绣着孔雀开屏的图案,外面则是放大了的毛的诗词《满江红》的手迹。大厅的整面墙壁都被墨绿色的金丝绒帷幕掩住了,沙发是大红的,各种华贵的吊灯和壁灯照射着这个密封而高贵的世界。因为临时客居的主人并不喜欢灿烂辉煌,它们难得有全部打开的机会。

  林彪来了,他的微型秘书班子也在这里办公。每天这里都在重复不变的情景:为数不多的几名工作人员进进出出,轻重不同的说话声,缓急各异的电铃声,自制的咳嗽和风格不同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林彪在这里要过滤从五湖四海汇集来的消息,他必须和必须的高层人物交换必须的意见,他不得不随时理顺与游泳池、钓鱼台的关系。他在这儿下钩,起钓,扑杀与屠宰;纠缠与和解,冲突与松弛,倾斜与平衡,上层的勾心斗角与平民的温饱生死,从瞬息万变的世界风云到花样翻新的鸡毛蒜皮丑闻逸事。常言说:侯门深似海。这个表面平静的海整天也都暗流汹涌的。那些车队司机、厨房师傅、分管各种事务的秘书和管理员们,整天也都忙忙碌碌。

  秋天天高气爽,北京的秋天更有别处难以比拟的神韵。林彪与叶群一起回到毛家湾,这里才是他真正自己的家。虽然这里没有香山的红叶,但他尤其喜欢毛家湾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皂角树,那螺旋状的褐色的大皂角在树上密密地悬吊着,林彪隔着玻璃窗在屋内盯着它们看。

  风大的时候,皂角们摇晃着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的响声。在所有的声音中,林彪最喜欢听也尚能听的就是这种声音。这种声音不是沙沙的,不是飒飒的,也不是当郎当郎的,而是介于几者之间。这声音有一种亮丽、有一种圆润,有一种金属的质感,似乎那是年代遥远的战场上声音的回放。虽然也不像,但有一点点意思。就那么一点儿意思就能使人产生弥足珍贵的回忆了。

  林彪站在窗前,聆听着,也沉思着。他虽然喜欢听皂角在风中摆动相撞产生的声音,却不能接受驱使皂角摆动的风。风小了一点,皂角虽然摇晃却因摆幅稍小,互相不能碰撞,或是虽然碰撞但并不激烈,因而也不能发出声音,这样的时候,风虽然小到他能接受的程度,但皂角的声音又没有了。他平静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学着老蒋的口气骂了一声:“娘稀匹!人生就没有两全俱美的事!”

  夕阳西沉后,长夜未临前,有一段白天和黑夜交接的过渡时光。当落日余晖尚存许许,几不能清楚地显示物体的轮廓之时,那风和光的度数就是适合于他的,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可以走出寝宫散步的机会。

  在没有皂角响的日子里,林彪就注视南边那一柱烟囱里冒出来的烟。

  毛家湾四周都是高墙。东边是一家医院和解放军总政治部,向来安静。北边是地安门西大街,但平常车子少,噪音也不大。毛家湾北部并不临街,它的邻居是解放军出版社,即平安里三号。当时有人曾要设立115路电车,终点站就在毛家湾和平安里三号之间,但没有得到毛家湾的同意,原因也是声音。西边是一些民房,要走好远才达到西四北大街。那些民房通常是非常安静的,居民吵架事常有,但声音传不到毛家湾来。南边更安静,如果不是茅屋胡同那里有个解放军文艺社,来往的人就更少了。

  就在毛家湾和大红罗厂大街之间,有一家小工厂。工厂里有个烟囱,一天到晚都冒着懒洋洋的半黑半白的烟。当那里的烟囱里的烟如能垂直地向正上方升三、四米高处而不发生倾斜,那表示那天的风的大小也是恰到好处的,也是林彪可以散步的机会。

  当年,全中国的人民都在高呼着“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的时候,当中国最杰出的大学清华大学的七千学子高唱着用林彪语录谱成的《四一四战歌》:“在需要牺牲的时候要敢于牺牲,敢于牺牲,上战场,枪一响,老子就下定决心、下定决心,今天就死,今天就死在这个战场上。完蛋就完蛋,完蛋就完蛋”。而同样杰出的对立派一万多清华学子们则将称其为“完蛋歌”。这些大学生们唱着、骂着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首词的主人林副统帅此刻正在同一座城市里,蜗居在斗室中过着如此这般平淡、寂寞的、不革命的生活。如果他们知道了,或许他们就不唱了,也不骂了!

  为什么呢?没意思!太没意思了!但这仅仅是或许;

  太平淡!太平淡了!或许正因为太平淡,才太不平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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