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hehe 于 2005-1-22, 00:25:24:
从A380巨无霸客机问世看欧美角逐世界民机市场
西向东
今年一月十八日，航空界翘首以待的空中公共汽车公司最新研制的超大型客机A380正式走下生产线。欧洲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和数千来宾将在法国组装厂举行盛大庆典。
具有双层客舱的A380可以搭载550-900人，是有史以来世界上最大的客机。她的问世无疑是空客在交付飞机数量超过波音之后的又一个里程碑。那么， A380将如何影响空客的未来？能否让空客在未来20年超越波音？波音对此有何对应措施？在讨论这些问题以前，不妨简单回顾一下历史上欧美在民机设计以及市场预测方面几次有代表性的较量。
第一回合：“慧星” 领先707， 欧洲先赢后输
由於美国在二战时领先的军机实力，也由於空客是30年前才刚刚起家，不少人以为美国的民航机始终领先欧洲。其实即使在没有空客的时代，一直到50年代中期，欧美在民航机设计制造领域是并驾齐驱的，欧洲甚至略微领先。
早在喷气时代之前，英国专为民航研制的“子爵”客机，就大受全球客户欢迎。二战后英国率先开发民用喷气客机，研制了慧星客机(Comet)。1952年，当慧星客机投入运行，成为世界定期航班上第一种商用喷气客机时，其技术和商业都是相对成功的。英国人自豪地说：慧星的噪音比汽车还小，速度比同时代的战斗机还快，人类从此进入快速，舒适的喷气旅行时代。此时，大西洋彼岸的波音707还没有出场试飞，离运营还差好几年呢。
与慧星比较，707的设计的确更周到，更有优秀之处。但前者已经抢先占领了市场，本来是有机会同707抗衡的。然而慧星是人类第一次制造具有耐压舱的大型喷气客机，对耐压舱材料设计缺乏经验，导致慧星客机因为材料断裂发生多起机毁人亡事故，终於在1954年全部停飞。等到英国人最终找到事故原因，并于1958年将改进的慧星C型投放市场时，发现已经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声誉。毕竟，紧接而来的707，在舒适，航程，载客量上都超过了慧星，航空公司於是一窝蜂地抛弃了慧星。
慧星划时代的光环仅仅持续了两年，就因为技术错误而失色，六七年后反让波音后来居上，对欧洲人说来实为一个巨大的遗憾。
第二回合，“协和”追赶747，欧洲扳回面子
1965年，美国泛美航空公司给波音发了一封信，归纳成一句话就是：“我们需要大量的巨型飞机！”。
当时有人认为，从一百多座的707/727/737，一下子跳到五百座位的747，技术和市场风险太大。不过波音管理层最终认为，大型客机将主导未来民航市场，决定倾全力一搏。1972年二月，世界第一架大型远程宽体客机波音747投入商业运行并获得了超出预料的成功。30年里，波音一共交付1300多架不同型号的747。
波音副总裁RandyBaseler认为，747成功有一定的历史原因。1969年747问世时，美国民航是受政府条例管制的，航空公司不能随意增加航班和航线，同当今民航市场相比，客运航线集中在超大型机场(HUBS)之间，每日的航班数量也有限，这两个因素导致当时的客运量相对集中，比707大几个级别的747通过一次大量输送，正好满足了航空公司降低单座/公里成本的需求，一时间连很多国内航线也采用747，订单源源不断。
除去追求“大”，五六十年代对航空业的另一个追求是“快”。航空技术的飞速发展，让不少专业人士和公众乐观地以为超音速旅客飞行，甚至太空旅行就在眼前。欧洲人认为，民航市场将很快从“大”转向“快”，因此当务之急是发展一种超音速客机。於是当波音如火如荼打造747时，英法合作开始研制协和超音速客机。
与此同时，美国苏联也在酝酿同样的超音速计划。其中，波音的SST(super sonic transporter)还采用了几年后同B-1轰炸机类似的可变机翼设计。苏联为显示社会主义优越性，连模仿代抄袭也造出外号“协和斯基”的图144。
不过SST仅仅停留在设计阶段，波音认为，没有政府支持的超音速客机研发商业风险太大，不如全力扩大747的成果，开发747的改进型号。而苏联的T144 则存在很多设计和工艺缺陷，1973年在巴黎航展机毁人亡后，仅仅在国内航线进行了几次非商业示范飞行就寿终正寝了。於是，真正露脸的只有英法研制的协和。
然而，同波音747的运气刚好相反，协和号却是“生不逢时”：1976年协和开始载客时，正赶上油价飞涨，使得原本就耗油如水的协和运营成本急剧升高。七十年代又是全球性的环保主义泛滥之时，超音速产生的音爆作为噪声污染被禁止，结果协和在陆地航线上只能作亚音速飞行，超音速优势荡然无存。协和受当时的技术水平限制，航程有限，只能做跨大西洋飞行，而更能体现超音速优势的远程太平洋航线无法使用。最后，更致命的是欧洲人高估了民众对超音速旅行的需求。事实证明，比普通飞机快一倍的速度，远远不能引诱普通旅客花四到八倍价钱去旅行。因为没有客源，以及上面提到的种种原因，协和问世仅仅两年，航线就急剧减少，航空公司纷纷退货，65架订单一架也没卖出。最后，除去四架样机，英法两国自己“卖”给自己15架，往返于伦敦/纽约，巴黎/纽约航线。自1976年首飞到2004年被迫退役，协和30年的载客量只有全球747两周的载客量。
虽然从商业角度，协和始终是个亏本儿的买卖，但从技术上讲，协和飞机不仅代表了60年代的最高水平，而且一直保持世界上唯一商业飞行的超音速民航机头衔。由於协和机在多项技术服务指标令其他客机望尘莫及，提起协和，公众想到的是她优美的外形，雪白的机身，专门迎合名人巨富的服务等等，而不是其商业失败。事实上，当初协和的设计制造本来就不是单从商业角度考虑的，还有不少“为国争光”的意思，所以英法两国政府出资承担了全部风险。从这一点上看，协和还是没有辜负欧洲人的期望，至少她让欧洲赢得了面子。
波音放弃SST项目，虽然没有捞到面子，但是节省了大量经费，使其有力量从事747和737改型，赚足了里子。只有苏联，花了银子丢了脸，最后还是没有成功，算是里外输得精光。
第三回合，777叫板A340，双发与四发之争
常识告诉我们，航程越远的飞机，使用的发动机数量越多。一是因为航程远的飞机都是大飞机，而人类能够制造的发动机功率不够，不得不增加数量。另一个原因是受安全规定的限制。
当航空公司开辟一条航线时，航线的沿途必须有备降机场，以便在发动机停车等紧急情况下转场应急。法律规定从航线上的任何一点，飞到这些备降机场不得超过一定时间(ETOPS规定时间)，也即备降机场不能太远。这个时间限制随发动机数量而变化，两个发动机，时间就短。因为单发飞行风险大。四台发动机，这段时间就长。远距离航线通常要经过大面积的海洋沙漠冰川等危险地区，这些地区的备用机场非常有限，相距遥远，因此90年代以前只有四台发动机的飞机才能满足跨越这些地带的安全规定。
随着技术进步，发动机可靠性不断提高，针对双发飞机的ETOPS时间不断延长。但是空客从安全角度考虑，仍然认为四台发动机的远程飞机更有市场。八十年代，四发大型客机被波音747垄断。已经发展了十几年的空客决定打破这个垄断，启动了A340/A330两个姐妹项目， 340在先，是载客250到350的四发远程宽体客机，虽然比747小，但是航程更远；330则是宽体中程双发客机，载客200到300人，专门竞争波音 767。结果，技术更加先进的A330大败767。但是四台发动机的A340战果并不显著，自1987年以来一共只卖出332架，交付使用286架。
与此同时，二十岁的747销量每况愈下，有人提出修改现有747方案，比如消掉上层，选择小发动机等等。但是很快波音就下决心，斥资40亿研制全新一代大型远程客机波音777。
1995 年投入使用的777，是90年代民航业一个重要事件。她是第一个不用图纸，全部在计算机里设计的飞机；她比747还要长，可载368到550乘客，几乎同 747一样，航程甚至超过747。最重要的是她只有两台专门为她研制的世界上最大的发动机，是第一种只用两台发动机的大型远程客机。波音认为，随着喷气发动机可靠性提高，远距离双发飞行已经可行。同四台发动机比较，双发维修费用减少很多，制造也比同样条件的下四发飞机便宜，更有市场价值。双发飞机的 ETOPS时间从一小时提高到两小时，让777可以含概世界60%以上的航线。到了1998年，ETOPS增加到三小时后，777立刻被投入亚欧，亚澳和亚美航线。
波音777短短九年后来居上，订货642架，交付投入使用495架，几乎是A340的一倍，而且这是在777不允许飞某些航线下取得的。目前航空公司和波音极力游说政府，将ETOPS提高到三小时二十七分钟。为什么要再提高二十七分钟呢？因为全世界任何一条航线，在三小时二十七分钟的航程内都有一个大型机场可以备降，这意味着777将可以在全球任何航线上使用。
第四回合，“巨无霸” 决战“梦幻机”，市场将决定胜负
经过30年的努力，空客在2003年飞机销售数量超过波音，成为世界头号民航机制造商。这要归功于打败767的A330，打败727的A300，310等中小型系列的成功。然而让空客不服气的是，空客的营业额却只有波音的90%：空客没有747，777这样的大型巨型飞机，后者虽然数量相对少但是价钱贵利润高。
进入九十年代，随着航运量提高，大型机场数量却没有改变，全球性的机场拥挤越来越严重，如何解决目前与未来的空中拥挤成了越来越紧迫的问题。另一方面，日益残酷的竞争，使如何降低飞机的单座/公里成本也成了航空公司的首要问题。
空客认为超大型飞机是解决上述问题的最佳途径，在空中交通已经近于饱和的情况下，只有通过加大飞机尺寸，一次多拉人，才能在不增加机场的前提下提高运量。同时，运行成本比747下降15-20%巨无霸飞机也是航空公司降低成本的主要途径。空客这些分析同当年747的成功理由非常相似。
90年代初波音也在积极研究超大型客机(VLAP)的可行性，波音经过论证后甚至一度大张旗鼓宣传747的改进型，并且煞有介事地开始征集订单。然而，当A380 上马之后，波音取消了747项目。因此有人认为波音自开始就知道747改型不可能竞争A380，不过是抛出来故意干扰A380的订单而已。
波音拒绝开发巨无霸客机，是因为对未来民航业发展的预测同空客不同。波音认为，未来国际航线的主流不是巨型客机，而是中小型远程客机。
波音认为70年代747的成功条件，现在已经不再具备了。80年代政府对民航的管制取消，民航可以任意增加航线航班，他们发现乘客更看中的不是飞机大小，而是航班地点时间是否方便，随着超大型机场航班次数和中小城市之间两点航班的增加，747航班的旅客被分流，经常一架飞机只有几十个乘客，亏损严重。到80 年代末90年代初，全世界除去人口高密度的日本，几乎没有任何国家使用747作为国内航班。这种趋势又发展到国际航线。美国联航很早就放弃使用747作为飞往伦敦的航班，而改用767，777。飞机尺寸缩小的同时却增加航班次数，达到几乎每小时一班的穿梭服务。九十年代中，有66%的跨大西洋国际航班是 747执行的，进入2000年后，几年时间就下降到33%，而且这些747大都是载客350-400人的型号，可见一次能聚集500乘客的航班越来少。
波音研究资料还表明，65%的美国-亚洲航运同日本无关，然而却只有20%是直飞目的地，其余45%都必须经过日本再转机。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中小城市数量随大，但城市之间的乘客数量确有限，使用747无法保证上座率；而下一级别的767，757，737航程又不够。结果导致大量中小城市旅客必须先到大城市转机。波音认为，未来民航的关键是研制低能耗的远程中型客机，使匹茨堡-西安，圣地亚戈-福州这些无数中小城市大中城市之间的直航(POINT TO POINT)成为可能，既方便了旅客，又疏导了超大型机场的流量。
这种趋势已经在欧洲体现：20年前，欧美间的客运几乎被六个城市垄断：伦敦，巴黎和法兰克福，肯尼迪，芝加哥，洛杉矶。如今有55条直飞航线，这便是归功于767，777这样的中远程客机问世。波音预测，未来20年美国亚洲之间将新开辟130个直飞航线，航线上将使用777和新研制的中型节能飞机。
为此，波音启动了“梦幻机”(dreamliner)计划，并且在一年时间里取得了128架订单。新的梦幻机(7E7)是200-250座级别的中型远程客机(也有中程型号)，由於采用最新型的节能发动机，全新的机体和机翼设计，广泛使用复合材料减轻重量，使其不仅运营成本大大低于现有同级别的双发客机，而且航程达到777，747的水平，可以抵达世界各地。
对 7E7的出现，空客在犹豫了两年之后，于去年底宣布：在成功的A330基础上采用新发动机，重新设计机翼，开发改进型的A350同7E7竞争，并希望在未来半年内取得50架订单。但是，由於这是在15年的老飞机上改进，专业人员普遍认为无法同7E7竞争。又由於有波音747加长版“对抗”A380的先例，有人又如法炮制出“阴谋论” ：空客的A350同波音的747改型一样，都是虚晃一枪，干扰对方。
无论是巨无霸还是梦幻机，技术上的挑战都远远比不上当年的747和协和。事实上当年的747就有过双层设计方案，最后由於研制新发动机风险太大等原因放弃，把上层的大部分都消掉了。空客与波音这一会合的较量，结果将不取决于技术，而将取决于双方的市场预测。
空客曾经预计到2018年，市场需要1400架500座以上级别的超大型飞机，外加300架货机。这个数字后来不断下调到1300，1200，最近是750 架。开发A380花了120亿欧元，相当于156亿美元。空客自己的计划是卖出250架收回科研投资。而空客委托的银行独立合算要保守得多，给出要卖到第 500架才能持平，第530架开始营利的预测。在A380研制的四年时间里，已经有139架订货(其中10架货机)。假如空客的预测是准确的，那么未来 20年空客将独占世界巨型远程客机市场，把波音彻底变成二流对手，欧洲将里子面子通赢。
根据经验，客机上座率要达到60%才能收支平衡。波音认为飞机越大，越难以保证上座率。未来20年，跨大洋航线上对500座以上级别的巨无霸客机的需求不过是三百架左右，A380项目不拖垮空客，也不会让空客赚到钱。市场分析人员也有不少为空客捏一把汗：A380三亿的售价，加上现在有超重问题，很可能抵消相对於波音747的成本运行优势。在这些人看来，波音30年才卖出1300架747，就算今后747一架卖不出，目前飞行的747一夜都退休，空客能在15年间卖出上千架吗？
波音的算盘是，用梦幻机一举占领有2000-3000架需求的中型中程和远程客机市场，在保住营业额第一的基础上，从空客手里夺回销售数量冠军的称号。
到底空客波音谁的预测准确，A380巨无霸与梦幻7E7那个更受市场青迷，要若干年之后才能见分晓。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巨无霸还是梦幻机，其舒适方便程度都大大超过现有客机，因此最终欧美较量结果如何，乘客都是最大的赢家。
01-1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