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在志愿军司令部的岁月── 鲜为人知的真实情况》( 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修订版)作者杨迪(沈阳军区原参谋长,朝鲜战争期间任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副处长)
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后,志愿军第13兵团司令部进驻鸭绿江南岸朝鲜境内的朔州以东偏南的大榆洞(北镇西北)。
在大榆洞,於1950 年10月25曰正式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这是志愿军进入朝鲜抗美援朝,志愿军司令部的第1次指挥位置。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在大榆洞指挥了第1、第2次战役。
第1次战役後,敌人的空中活动更加猖狂了,野马式轰炸机,沿公路。穿山沟低空飞行侦察,发现可疑目标就轰炸扫射。对志司所在的大榆洞沟这条山沟也注意了,不断地飞来飞去。
11月中旬,我们加强了防空措施:一是要求机关各部门一定要提高对加强防空的认识,不能存在一点麻大意的思想;
二是没有挖猫耳洞的,一定都要迅速挖好;
三是都要在拂晓前做好早饭午饭,烧好开水,天亮後白昼不准冒烟;
四是白天人员都离开住的房屋到猫耳洞去工作;
五是将车辆隐蔽好,白天不准开车进出沟,在山沟口加设岗哨检查车辆进行拦阻。
11月23日,敌人的侦察机对大榆洞这条山沟低空飞行好几次。我即向解方参谋长报告:参谋长,情况不妙呀!敌人大概发现了我们这条山沟驻部队了,
今日敌机的侦察飞机很异常,建议研究布置一下明日的防空,彭总住的那间独立房子目标大,必须特别注意防敌飞机的轰炸。
解方参谋长即召开机关各部门领导干部开会,重申防空纪律,严格要求明早拂晓前,吃完饭都一律进入防空洞。
他随即去与邓华、洪学智、韩先楚、杜平等首长研究如何去说服彭总能在拂晓前进入猫耳洞去防空。
不久解参谋长来到作战室,我向他汇报了机关布置防空落实的情况後,即问他:彭总同意进猫耳洞去防空吗?
解参谋长说:彭总不愿意去猫耳洞内防空,还说:谁怕死,就去躲飞机。我们几个人研究、商量好了,不管彭总愿不愿意躲飞机,也不管彭总骂人,明早必须要动员彭总甚至拉着他去防空。
我们几个人都推举洪学智副司令去劝说彭总,因为他们两人休息时爱下象棋,谁也不服输,就要他拉彭总去防空洞下棋。
第二天(即11月24 曰)拂晓前,我派参谋分头去检查防空落实情况,我自己也准备到重点地方去检查,这时,邓华副司令员派人来找我,
对我说:你到彭总那去看看,看洪副司令是不是已把彭总拉进防空洞了?我迅速跑向彭总的防空洞,正看着洪副司令推着彭总进防空洞,
并说:老总,我和您下三盘,今天非赢你不可。因为彭总唯一的爱好就是休息时下象棋,平时休息总是和洪学智对弈。
洪副司令棋下得好,有时连赢彭总两盘,彭总就急了,说:洪麻子,你搞什麽鬼名堂?洪学智说:老总,我敢在您面前搞鬼名堂吗?再下就下,可不要悔棋。结果总是洪学智在彭总不觉得是让棋的情况下,让彭总赢一盘棋,形成平局。
趁彭总和洪副司令正在摆棋子时,我赶快跑去向邓副司令报告。在我路过彭总办公室时,看到烟筒冒烟,立即跑进面去看看,房还有三个人正在用鸡蛋炒米饭吃。
这些鸡蛋是前一天黄昏,我看到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部派到志愿军任副政治委员的一禹次帅(朝鲜金曰成是元帅,下有三位次帅)给彭总送来一小筐鸡蛋(约10 多个)。这在当时的朝鲜是极难得的,当时彭总已吃过晚饭,还没来得及吃。三人中我只认识成普同志,那两位同志我只知道一位是彭总的俄文翻译,一位是才从西北调来的参谋,他们的姓名我不知道。
我问成普:老成,你们怎麽敢用送给彭总的鸡蛋炒饭吃呢?赶快把火弄灭。成普说:我怎麽敢呀,
是那位翻译同志在炒饭。我不高兴地说:你要他赶快不要炒饭了,快将火扑灭,赶快离开房子,躲进防空洞去。成普说:我们马上就走。说完,我就向邓副司令的防空洞跑去。
拂晓後,敌人的飞机编队飞临大榆洞上空,也不绕圈子就投弹,第一颗凝固汽油弹正投中彭总那间办公室,敌机群先将凝固汽油弹和炸弹投下後,绕过圈来就是俯扫射,然後就飞走了。
我迅速跑出来看看敌机轰炸情况,一眼就看到彭总办公室方向正着大火冒烟,迅速跑去,彭总办公室已炸塌。看到成普满脸黑乎乎地跑出来,棉衣也着了火,我要他赶快把棉衣棉裤都脱了,躺在地下打滚,将火滚灭。(凝固汽油弹,在当时是美空军的一种新式炸弹,用水扑灭不了)
我问成普:你是怎麽跑出来的?。成普说:听到飞机投弹声,就从你让我打开的窗户门跳出来的。
我急着问:那两位同志呢?成普说:他们往床底下躲,没有出来。
我着急地大声说:他们怎麽向床底下躲─一定被凝固汽油弹烧焦了。我就要随来的参谋赶快去叫警卫营派部长来救火,叫医护人员来救人。
这就是毛岸英同志牺牲的真实情况。
随後,我迅速跑到彭总和洪副司令的防空洞,看到他们很安全就放心了。
我急喘喘地向洪学智副司令报告:洪副司令,不好了,彭总办公室被炸毁了。
洪学智副司令急着问:面的人都出来了吗?
我说:只有成普跳窗户出来了,还有两位同志没有出来。
彭总和洪副司令一听那两位同志没有出来,就急了,洪学智喊着赶快派人抢救。我说:已调部队和医务人员抢救。
洪学智副司令很快向着火的房子跑去,我也跟着跑去。
火扑灭了,那两位同志牺牲在里面了。
洪学智副司令很着急地说:这可糟了,这可糟了!我听了莫名其妙,又不好问。洪学智副司令要我赶快去报告邓副司令,他去报告彭总。
当邓华副司令等首长听了我的汇报後,都奔向那烧塌的房子,也很着急很悲痛地说:这可糟了,这怎麽交待呀!
我仍是不明白彭总和其他首长们为何这样着急和悲痛。由此,我突然想起在11月13曰志司开作战会议时,彭总严厉批评兴初军长,大家都很紧张,都不敢说话,我指地图稍偏了一点,彭总就批评我。唯独那位俄文翻译,年纪轻轻的,在当时会议那样严肃的气氛中,敢在彭总面前说这说那,彭总没有说他什麽,而只坐着不吭声,邓华副司令等首长也没有制止他说话。我想,这位年轻同志大概不是一般的翻译。
邓华副司令对我说:杨迪,快迅速找个安全的地方作为彭总的指挥室。
我说:山下有个用钢筋水泥作的有2公尺高,约有200公尺长的夏天下雨的流水洞,上面有土覆盖还有枯黄的小树和草,不易被敌机发现。我看这条流水洞,可以作暂时的隐蔽部,我即派部队很快去清理,并很快在洞隔出若个木板房间,彭总和首长们及作战室、机要部长都可进去。
邓华副司令说:好,你赶快将这个流水洞清理出来,先隔一个木板房间,请彭总先进去。
随後我指示警卫营及工兵连迅速清理出流水洞,做了指挥室。
洪学智副司令请彭总进住流水洞後,彭总表情很沉重严肃,除了看电报看地图和研究正在进行的作战问题外,其馀时间就一个人坐着不说话,发闷。其他志司首长也都不像过去那样有说有笑了,在一起只是研究作战问题。
就是平常有说有笑的丁甘如处长,也不说笑了。我实在憋不住了,就问他,我说:丁处长,今早牺牲的两位同志到底是什麽人?为什麽由於他们的死而使彭总等首长们都沉浸在悲痛中?还有你也很沉寂了,不和我们有说有笑了,这是为什麽?。
丁甘如同志长叹一声,悄悄对我说:炸死的那位俄文翻译,是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同志。那位参谋是彭总从西北第一野战军刚调来的高瑞欣同志。毛主席的儿子炸死了,这怎麽向毛主席交待?老杨,这件事是绝对保密的,因为你是作战处副处长,来问我,我也了解你、信任你,不会乱讲,就告诉你。你一定要遵守纪律,这事在没有正式公开以前,你不准对任何人讲。
我听後说:呵,原来如此,请你放心,我绝对遵守保密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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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杨迪简介:
杨迪(1921-2006)
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参谋长(正兵团职)。
湖南省湘潭县人,1921年出生于湘潭县河口镇中湾材。少时好学,关心国事,考入长沙广益中学(今湖南师范大学附中),受湖南抗日救亡运动的影响,积极参加爱国学生活动。其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鼓励他奔赴陕北参加革命。1938年到延安,入胡耀邦任校长的抗日军政大学第一分校第四期学习,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9年3月尚未结业,即被中央军委一局选用,任一局参谋。从此开始了人民军队的参谋工作生涯,历任八路军排长、连长、总部作战参谋、作战股长、副科长,东北民主联军团参谋长、团长,四十三军司令部作战科科长、十五兵团司令部作战科科长、十三兵团司令部作战处处长等职。曾有幸在几位人民共和国元帅身边从事军事参谋工作。1941年2月,叶剑英从重庆调回延安任中央军委参谋长,后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中国人民解放军参谋长,他长期在叶剑英身边工作,亲聆教诲,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经受了考验,练就了比较扎实的参谋工作基本功,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事参谋干部。
1950年,彭德怀率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他任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副处长、志愿军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韩先楚指挥部参谋长、邓华指挥所参谋长、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代处长。在彭德怀司令员的领导下,参与了抗美援朝全过程的军事参谋工作,是志愿军司令部中为数不多的参加了全部战役准备和进程的参谋工作人员之一,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自由独立勋章。
从朝鲜归国以后,继续从事军队参谋工作,任东北军区司令部作战处副处长、处长,沈阳军区司令部作战部部长,解放军四十军副军长兼参谋长,沈阳军区副参谋长、司令部顾问,直到1983年从沈阳军区参谋长任上退下来离职休养。他投身革命以后,数十年未回故乡。卸任之后,回湘潭故乡,专程到乌石镇瞻仰彭德怀故居。忆及跟彭总在朝鲜浴血奋战的日日夜夜,他产生了撰写回忆录、记述历史的念头。费数年心血,于1998年纪念彭德怀元帅诞辰100周年之际,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了《在志愿军司令部的岁月里》一书。并将该书献给彭德怀同志纪念馆收藏与陈列。在书中,他以参谋人员的视角对抗美援朝战争加以研究和总结,从一定意义上说,称得上是一部中国人民志愿军参谋工作的史著。
2006年5月4日在沈阳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