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顾城评论文革和毛周的,很有意思就是长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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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nm 于 2005-11-02, 16:32:00:

顾城对于文革的文化剖析(奇文共赏)


生命充满启示
 

(M:友人;删略部分以删节号表示)
M:你们去过荷兰吗?
G:还没有,六月去。
M:诗歌节是吗?
G:卖艺去;卖艺为生。
M:荷兰不错的。
G:荷兰可能是不错,我喜欢荷兰的画儿。
M:那儿挺有意思的,据说他们一看外国的汽车,只要不是荷兰的车,他们就砸玻璃偷东西,特别是看见德国车。
G:特殊待遇,可能是要把二战的损失捞回来。
......
M:柏林这儿,他们每年都这样闹一次,在五月一日。......那边好像有传统的,那边住的就有很多旁克什么的,全都差不多是社会最底层。那地方好像几十年来就没有被真的控制过,老是到时候就闹。今天后来听广播里还说:东德那边右派,好像是极右派新纳粹的游行,新纳粹的会还没开,左派就要去打那边;警察好像是得去保护新纳粹那帮人;左派就跟警察干起来了,相互打。
G:左派是些什么人?
M:他们没有共产党,左派是绿党什么的,还有就是属于那种极左派。都是旁克那些人。
G:那和我们岛上的人可能有点像。
M:但是这些人都是一些比较年轻的人,也就是通常说的无政府主义者,那帮人。
他们左派要出来时,警察出来干预了。而新纳粹游行他们却保护。所以就冲突了。
G:警察还是有倾向的?
M:这个反正就说不清了。这个国家整个是偏右的。一般新纳粹要出来游行,左派就出来反对。
G:好像新纳粹不管怎么样是民族主义者,而左派是无政府主义者。
M:他们左派就骂,骂德国,什么都骂,骂得一塌糊涂。他们就守在路上发传单什么的。...... 他们不太了解毛的情况,但是对他们来讲是比较理想主义的。他们挂了许多标语、招牌,写着一些语录,还有毛泽东的大幅画像,很热闹。 ...... 警察好像一直在那儿跑,很累,被人耍着,又没辙的样子。他们用毛泽东的战术,还举了好些牌子和像。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毛泽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反正每年都闹,好像一种传统。从东方到西方都知道毛泽东就是了,文化革命那会儿欧洲有好多毛泽东份子。
......
G:毛泽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M: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据说出了好多关于他的书,在香港和美国都有,什么《走下神坛的毛泽东》。
G:毛泽东这个人其实挺奇怪的。文化革命的时候,看的一些小报儿,好些讲话本来都是所谓内部的,红卫兵给登出来了;现在出的书好像有些材料是真的。你听他说:马克思主义能不灭亡吗?共产党能不灭亡吗?能万岁吗?什么也不能万岁,只有物质不灭。他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这是他在共产党中央会议上的讲话。红卫兵把这些材料抖落出来了。那会儿,我父亲给我念过,我觉得很惊讶。他还说:......就是毛泽东这么说,别人这么说早抓起来了。所以当时给过我一个印象,这个有点儿奇怪。我就开始想这些事。
到后来毛泽东晚年请了杨振宁,来谈所谓的“基本粒子”这些事儿,谈这个物理学问题。毛泽东对一个事实接受不了,就是说基本粒子,有一个虚子从无中来,又到无中去就灭了,在物理学上就是说这个东西就没有了;这个毛泽东不能接受。毛泽东的意思呢,跟老子说的有些一样,就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不改,周行不殆,为天地母;就是有一个东西比天地还要早,先天地而生,独立不改,周行不殆,一直在不断地往复;这个东西呢,是谁也不知道的,但是是创造天地和万物的根本。如果说“无”这就是“无”,“无”是一切“有”的诞生者,是一切物象的发源。那么实际上毛泽东的意思是说:你说这虚子从无中来,到无中去,那个“无” 不是无,那一半儿过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M:就是消失的那个过程?
G:哎。但是永远没有灭。毛泽东说的不灭的物,实际上是中国的“道”。
M:人们所认为的灭的过程,自有它自己的方式而已。
G:对,你不知道那个灭的过程,就像我们不知道死亡的过程一样。那么毛泽东的这个思路是中国比较传统的一个思路。
M:那实际上照现代的观点看,还是非常现代的哩。
G:那当然了,毛泽东也可以说是中国的一个彻底的现代派,这点毫无疑问。关键是他为什么谈这个问题。像杨振宁、李正道什么,光想趁机跟毛泽东说说话,一则脸上贴金,二则他们想给中国的教育说几句话,说中国还是应该搞点儿理科什么什么。而毛泽东呢,看得出来,就专注在这个问题上。
M:他们那些人是科学家,不是搞哲学的。
G:对。但是有意思的是为什么毛泽东对现代科学这么反感,对现代生产方式、科学、社会科学这么反感,而对于现代物理学却有这样的兴趣呢?实际上毛泽东还专门找了一些通俗小册子来读;而且,为什么他把一本像《坛经教义》这样的书,就是禅宗的书放在身边呢?而且为什么他看《红楼梦》这样的书,又喜欢李贺呢?后来慢慢地就开始发现他内心中的幽暗的那一方面。你呢,只能通过他的这些喜好,他的真实言谈来看,那么他实际上一直在,那个时候,我想他对死亡有一个怀疑,他对死亡有一个怀疑:到底死亡是什么?因为他也确实老了。
M:他自己面临这个问题。
G:这是我当时想的。但是后来发现,他意识到的死亡跟我们意识到的完全不同,完全不一样。他是不甘心灭亡的;但是他不甘心的不是他这个国家的灭亡,也不是他自身肉体的灭亡;他不甘心的是他那个精神的灭亡。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实际上到最后他的哲学发展下去,到了什么程度呢?--变化就是一切;就是说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变化。他说:永远有矛盾,到共产主义还有矛盾,共产主义灭亡了还有矛盾。那么实际上他的生命能量到后来,一直在寻找一个显示的形式。它找了一个运动政治的形式,“打过长江去”的形式,他那种书法的形式,以及建立国家的形式,之后又找了另外一种形式:口口这个国家的形式。而所有这些,最终都不能够完全和他的精神相吻合。一个精神一旦到了一个活人身上,它一定会寻找一个形式,来跟外界衔接。毛泽东要找的这个形式呢,应该是能跟它面对的那个死亡对应的,能跟他所感到的冥冥抗衡的。也许唯有这样的形式,能够降住他的精神,或者说能真正同他的精神吻合。
那么可以看一看毛泽东的最一般的一些说法。他说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人,说人不出入佛老是不行的。江青被审判时还喊:我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实际上都是学毛泽东的话。但她并不知道、一点儿也不明白毛泽东是怎么回事。她就学了个放肆的外表。毛泽东是想通过无法无天来超越天命。因为,他不能不感觉到在他的一切精神之上,有一个冥冥。
冥冥并不控制这个精神。但这些精神不能不在冥冥的注视下诞生和消失。无论什么样的精神,在人间都是一个暂时的过程。那么他这时候,所致力做的事情就是,通过一种对精神本身变化的把握 --他实际上想要掌握这种精神的变化--然后达到一个超越精神的过程。他说战天斗地,他让八亿人民去战天斗地;那在实际上不过是给别人找了件事儿干--因为他知道,如果没事儿干就会有麻烦;人一开始思想就要有太多的麻烦--而他的战天斗地对他自己呢,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是要“人定胜天”,他说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中国哲学居然发展到了这一步,就是说:要跟冥冥作对。就是说他要成为冥冥。
这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类精神状态。他反抗的对象最后就是这个。这是他的精神和冥冥的一个战争以及一个玩笑。但是这个战争他是必定要失败的。他也知道是要失败的,正如老子所说: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无法克制精神自身的力量,他的精神让他不能乖乖地服从天命,他一定要对着干一干。所以他对于国事,谁都看得出来他表现得非常荒唐,任何国家领导人去了,他都信口开河,真是治大国如烹小鲜。
他比较喜欢基辛格这个人,因为基辛格比较有一种聪明;尼克松也说过几句这样的话,他说:毛泽东之所以取得了这样的地位,使一个国家成了这个样子,最重要的并不在于他的机缘和他强大的组织能力及对未来的洞察力,不是在这方面,而在于他本身的魅力。尼克松说这样的话不傻哩,周恩来之所以帮着毛泽东,恐怕也是这个因素在起作用。毛泽东是无我无不我的一个家伙,而周恩来是无我的一个家伙。周恩来是一片虚空,他可以做这样的事,他一建国就把自己的祖坟给平了,而且据说有人找到他年轻时候的一本诗集,想出版。他说:不要出版。后来这本诗集就丢了。一直到他死后,才在一些老报纸上找到了几首。
祖坟应该是比较该珍惜的吧?且不论诗什么的。他能够这样对待这些事,说明他也是在这方面很彻底的一个人,一个唯物主义者,或者说虚无主义者,都是一样的。那么他最后欣赏毛泽东,帮着他把事情做到底;这是这个故事最微妙的部分,因为没有周恩来这个故事只会有个序言就结束了。
现在出版的回忆录中有个叫李银桥的,他从延安开始就一直做毛泽东的警卫,后来做了警卫长。他这个人说:毛泽东呢跟周恩来除了工作上的关系不说任何别的话。而毛泽东跟任何党派,跟陈毅什么的,他们聊点儿诗词呵,什么的。但是周恩来却把一切事情安排好,甚至连毛泽东吃的东西,他要先吃一吃,坐的椅子,他要先坐一坐,走的路要先看一看,可以说无微不至,就像一个母亲一样。而毛泽东呢,则越来越懒,实际上,躺在那儿什么也不干。有这么一段话,语气也很有意思:一天早晨,周恩来打了个电话来,问:主席睡了没有?
李银桥说“刚睡”。你知道毛泽东经常晚上忙伙,折腾,早晨才睡,八点钟左右开始睡觉。周恩来于是迟疑一下说:你要把主席叫起来,胡志明来了,有事。李银桥就把毛泽东叫起来,跟着他去颐年堂等,没两分钟周恩来陪着胡志明就过来了。这个语气就特别有意思,听着像一个褓姆对一个孩子的语气。
他们的关系,后来到了就是这种特别默契的程度。他们的这种默契是建立在一种共同的中国式哲学的感受背景下的,就是:白茫茫大地好干净。好似飞鸟乱投林,都没有了。他们最终的境界都是一个虚无。实际上他们已经知道,这场共产主义运动,跟他们年轻的时候,寄予感情的事情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但是周恩来还要把事情维持下去,把毛泽东丢掉的棋子一次次地全都拾起来。他们的行为明显是相反的,而他们的哲学基础其实却是同一的。他们的哲学感受是近似的,但是性情让他们相反而又相成。所以毛泽东有时候特恨周恩来,因为周恩来不怕他。
周恩来离他不远不近,保持着一种温和的距离。中国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地对待毛泽东。林彪是吓得那样,王洪文站在边上,看上去很得意,却是不明白。他们不懂毛泽东是怎么回事儿。所以唯一的,要说“知音”的话,就是周恩来了。在毛泽东的潜意识里,他不能不靠、不用周恩来,但也因此倍加恨他,居然就有人知道他,而且还让他没办法不要他。
M:有人知道他。
G:但他心里也很矛盾,他同时也很珍惜他。因为他这个游戏,到后来几乎只有一个观众了,这个观众还要管他的灯光和道具。
M:我刚刚想问,他那样在中国是不是挺孤独的?
G:这是肯定的。他孤独到了什么程度呢?看对他的生活的记述可略知一二,他已经到了甚至是在取媚人的程度了。问小卫士一个问题呀,问问寒暖呀;怎么说呢,还有一些事可以从中看看他。比如有一个事:他喜欢王羲之的字。他从一个民主党派,黄炎培呀,还是什么人那儿,反正从他那借来了王羲之的真迹。说好借一个月。但那个人三天就沉不住气了,就打电话问:怎么样了?他在不在看呵?秘书说:在看。过两天他又打电话,后来直接打到毛泽东的办公室去了。毛泽东淡淡的眉毛据说就聚起来了。毛说:不要沉不住气嘛!说好借一个月,到时我不还是我失信,没到时就催讨,是你失信。后来到了一个月,他让秘书不早不晚零点整给送去。毛泽东反正经常跟民主党派做这样的游戏,也是寂寞。比如忽然他想起章士钊来了,跟他的女儿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人?她说知道,鲁迅说那个章士钊是一个坏蛋,反动学术权威。毛泽东说:你爹还是做过许多好事的,这个你不知道,我当年借了你爹二万块银元,说是去留学实际上很大一部分我成立共产党去了。现在我每年还你爹两千块钱。那个时候有一些学生蔡和森他们要到法国去。毛泽东就去找了章士钊,章士钊就发了个号召,募了两万块钱。章士钊这个人也挺耿,自己一分钱没有,后来还住在北京一个破四合院里。后来不是还到了十年吗?秘书就停止了给这个钱。毛泽东说:继续给,那银元也不能用人民币来一对一还呀!他的意思就是,因为章士钊一辈子没敛钱,这是对他的一个表示。他让这钱一直送到章士钊死。毛泽东的警卫员还说他一个人看雪,手舞足蹈,但他自己院儿里的雪他不踩,也不许人家来踩。他跑到外边的地上去踩人家的雪,手舞足蹈,那么一个人。他实际上是非常孤独的。但是他也知道,他不可能跟人交往。他看别人就跟看皮影戏似的,每个人都是被自己的妄念缠绕着的一个东西,而他呢,绕他的那个东西是谁都不知道的。
M:最近几年,据说出了一些有关毛日常生活的书。
G:好多材料慢慢出来。我在国内的时候,碰到过几个见到过毛泽东的人,都说得挺有意思。一个在五台山的老和尚,他说那个时候,他们准备进北京了,已经快得天下了,在五台山台怀镇住着,毛泽东住他那儿老跟他聊佛经,乱侃。毛泽东这个人有个特别的特点,他特别爱说话,但平时他找不着说话对手。他和这个方丈乱侃的时候,贫农团就进来土改了,因为寺院嘛都是大地主啦,就把寺院的地契带佛经都拿出来烧,好多都是宋版的。毛泽东不管,站在院儿里看烧经,还要问人家,跟方丈说话,问他:你看这些佛经该不该烧呵?老和尚说:这东西有成就有灭,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生之日就注定了死之时…… 给毛泽东来哲学。毛泽东马上更具体了,他问:那你说蒋介石该不该死呵?来别他。就是说这经书烧了你这么说,那蒋介石也这么处置呢?毛泽东就别他。那方丈说:这是我们佛门以外的事。
M:哈哈,他倒是脑袋清楚,也可以说也可以不说的时候,他就不说了。
G:这是典型的毛泽东的风格,就你一听压根儿就是他,专门捣乱。
还有一个人叫李晓霞,在贵州山里乱跑,一直到我们去那会儿才刚刚从山里跑出来。老太太特别老了,一个老红军。那人原来在遵义成立了一个自由协会,她十六岁的时候,读了马克思的书,自己在中学成立了一个自由协会。那会儿红军还没来。后来红军猛不丁来了,她就当了苏维埃的头儿,跟着红军走。她说当时都跟邓颖超什么一起的,红军政治部的。后来第二次占领遵义的时候,毛泽东就让她留下来,给她一百个人,说让她成立游击队。她就急了,她说:你们一走我就完蛋了,你不是拿我当炮灰么?毛泽东刚开始还说:我们要相信革命成功呵,一定会会合的。她不信,她说:会合不了的,你们一走我就完蛋了!因为国民党四十万人在周围,你想她还有什么希望呵?后来毛泽东忽然就一拍桌子说:让你当炮灰你就当炮灰!她特别不开心,她知道这下完了。
她记得有一回行军的时候下大雨,毛泽东“叭叽”摔了一个大跟头,没人扶他;边上的人都笑他,周恩来还拍着手说:再来一个呀!再来一个呀!那时候他们关系都很随便。在她的印象里,遵义会议就是一群年轻人在吵架。当时她作为好像政治部的成员列席了会议。她上去扶起了毛泽东说:你们这些人没良心的,人家脸都摔破了,你们还笑!当时其实周恩来的力量比毛泽东的大,他是军委主席。而今天,她说毛泽东居然那么无情,说“让你当炮灰,你就当炮灰”!
后来她特惨,丢下来之后,几生几死;直到后来,她知道毛泽东已经得了天下,她也再不去找他了。因为她真的心凉了。解放以后,毛泽东得了势,她一直被人追杀到文化大革命,一直躲在山里,不能出来。到七几年,毛泽东死了以后,杨尚昆的夫人去贵州,问起她,才把她从山里找了出来。后来他们那儿杀乱了,刚开始还是红军杀白军,白军杀红军,后来就乱了,你杀我全家,我杀你全家,反正,翻来翻去,公仇私恨,无穷了,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反正一有机会就开始杀。文化革命后期她还躲在山里呢。后来给她找出来,想起她是个老红军,给了她三间房,六十块钱。她说她看见杨尚昆的媳妇,握着手就哭,没话。她那一辈子过的。
  她和我们一块儿走,在山路上,坡地台阶上,健步如飞,走得特快;我们说她身体好,她说:“是说我走得快吧?”她说:“我要不跑这么快,早没命了。”她恨毛泽东。
那会儿红军走了,她带着一百个人在山里打游击,实际上是掩护红军撤退,国民党都知道,在全县通缉她,还画了像。她这儿有个痣,很明显,在下巴上。有一次她被逮捕了,她就用指甲把痣给抠了。她说那会儿真没辙了。抠了那个痣,当下一脸血,半边脸都肿起来了,而且也感染了。后来居然他们还找了个认识她的人,曾经是她的同学,后来嫁给了一个官儿。那人其实认出她了,她看看李小霞,就朝她唾了一口说:李小霞哪是你这个丑样子呵!她暗里救了她,还帮她找了个干爹,当地民团的团长,后来又把她放了。实际上她是当地绅士阶层的,她爹是一个中学的校长。
对毛泽东知道得多了就会觉得毛泽东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有一种真性情。他革命的时候,“用兵以奇”,非常开心;但到治国,他就不耐烦了,“治国以正”是周恩来的事儿。他一个劲儿地说“真老虎”、“纸老虎”,说别人,实际上是怕自己被世界驯化,失了真性,不是真老虎了。他坚持捣乱,到后来对捣乱也厌倦了。他晚年的时候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就知道他在看古书,字都快看不见了还看。......
这个人你看他作为一个统治者,他不喜欢贾政而喜欢贾宝玉,这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他并不是一个要考状元的人,一个要建立国家的人,他喜欢造反、破坏,恰恰他的命运特别奇怪,他一下就到达了权力的顶峰。他实际上永远是一个反对上面的造反者,那么他一下到了顶峰上,周恩来又帮他维持着,那么他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反抗规律,及至反抗冥冥,而这冥冥是无可反抗的,因为反抗本身也在冥冥之中,就像孙猴子在如来掌中翻跟头一样;他知道,但是他还是要翻,倒要看看大巴掌拿他怎样;实际上他不甘心是个孙猴子,他要把如来闹出来,或许他就是如来呢?
M:冥冥这个词只是中国的概念,还是在西欧这里也有的?
G:这是我想的一个词。其实任何一个人都意识到了,无论是尼采还是康德,还是老子,都意识到了,意识到他们思想的光芒和万事万物,皆源于此。老子说:吾不知其名么,强字之曰“道”;说的就是这个东西。
“道”的能量产生万物。佛理也讲触目生色,触耳得声,这便成为一个个缘。正因为这个缘,所以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过程,成为“道”显示的一个现象。
按说我们是全不知的,但是偏偏人获得了一种智慧,能够感应到,在与本源分离的时候,留下了记忆,使他能够看到物象的虚幻和美丽,能够品味作为冥冥的无数独一无二的作品之一的涵义。
像释迦牟尼,他最早不能接受生老病死,对这个过程,他整个不能接受,一下他就疯了,出家了,从皇宫跑到树林里去了。然后他细想这个事,想到三十岁明白了--他领悟了全过程,才发现过程是没有的。他从树林里出来,告诉人说,这件事其实毫无意义。孔子也知道这个事情,他不说;他说四十而不惑,他到六十而知天命,五十就知天命了,到了七十能从心所欲不逾矩。
毛泽东到晚年是从心所欲但却想超过这个“矩”,超过上天设下的这个天命。我想他的死是非常黑暗的,因为他过度了,太固执了,不仅违了人的生存法则,而且破了人的精神法则。他这么强的自性的东西呀,实际上跟那个禅宗和他喜欢贾宝玉什么的都看得出呼应的。他的那个自性有点奇怪,不取不舍,他跟眼前的一切都没关系,他可以影响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影响不到他;他可以影响现实,但是现实干扰不到他。因为他站到冥冥那里去了。他站在那里,他可以影响这些东西,因为从冥冥到精神到现实逻辑,它是顺着的。现实却够不着他,他在冥冥那边呢,就叫作“立乎不测”嘛。“不测”是从人世这边看的,冥冥看他当然一清二楚,这也令他就要“逾”这个“矩”,就让天命看看。
人们看毛泽东没有原则,实际上他恰恰合了这么一种东西,叫作“无所驻处是真心”。但这种无处停留呵,如果你要没有一个真强的本性的话,一下你就落入空空之境了,这空空之境就是什么都没有,那一下就一片黑暗了。可是作为佛教来讲,它还有另外一重生生之境,这生生之境就源自本性。实际上毛泽东几乎是一个很少有的,依然按本性生活的政治首领。有一个毛泽东检阅红卫兵时候的镜头,那镜头给我的印象很深,他笑得跟菩萨似的,挥动着他的帽子;然后红卫兵挤进金水桥里忽然都不走了,一个劲儿地喊万岁,就不走了;毛泽东顿时就有了个表情,特别的不耐烦,他把帽子这样,向下使劲儿地挥,那意思是让你们快走;那个样子简直像赶苍蝇一样。我想他对整个文化革命的态度,从此也就看得出来了。一般人老觉得他是有一个目的的,但其实做这件事,恰恰只是他的一个形式,无关目的。
...... 他跟嬉皮逗警察似的,忽然来一个:“打倒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发一个怪论。基辛格后来问过他,他回答说:啊,那是我放的一个空炮!他喜欢和外国人或者民主人士这么谈话,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外边的人。他跟党内人士从来不谈,严格保持沉默;党内人士,是他显示统治的一个形式。但是他寂寞,他得找点儿莫名其妙的事儿来谈,他必须分散他反抗冥冥遭受的绝望。
M:他那个死的时候,周恩来一死,他也死了。
G:材料上说,周总理死了,他接着继续看书;他那时候害病也很厉害,身上也很疼,但他一直看书,看大字书,看到最后,死了,什么也没说。他对国家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管,就是他的游戏已经做完了。他瘫痪以后,他的脑子依然非常尖锐,非常清楚,而且越来越清晰。尼克松的女婿去看他的时候--实际上他是艾森毫威尔的孙子还是儿子?尼克松的女婿。毛泽东那个时候邀请他去是因为对尼克松有好感--尼克松女婿的回忆录是这样写的,说他们开车进去的时候,天很冷,但发现军队整整齐齐地坐在广场上,八三四一部队,正在听《鸟儿问答》那首诗,《元旦社论》;他这个时候觉得特别不快,觉得进入了一个统治者的领域,而且他觉到邀请他,不是因为他是一个美国人,而是因为他是尼克松的女婿,自尊心受损,所以他决心见了毛泽东不笑。然后就进去了,果然发现有几个摄影机在后边跟着,毛泽东躺在椅子上,实际上已经基本瘫了。他决计不笑,不能让人照相。毛泽东看见他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在看什么?他说我在看你的脸,你的脸上半部很好。他就这么直接地说。其实毛泽东喜欢人家用这种方式说话,毛泽东就微微地好像快笑了说:这是一张大中华的脸。这个脸什么戏都可以演,美国戏,德国戏,法国戏,都可以演。但是你们演不了中国戏,你们鼻子太高,这个没法儿切了;我们呢,可以粘一个鼻子出来。毛泽东就这么跟他开始说话。然后他又问他:尼克松怎么样?他说尼克松因为“水门事件”快下台了。他说:“那是放屁!”这时候小艾森毫威尔就觉得特别不高兴,因为这样好像是对美国宪法不恭,对整个美国都不尊重。毛泽东说:那是放屁!反正他跟外国人的交往到后来,越来越趋向直接。当然他早期有点风度,尽开玩笑呵,接见日本人,日本人跟他说:美国人不喜欢我们。毛泽东就说:啊,他们喜欢有色金属,不太喜欢有色人种。说这样的笑话。但是到了晚期,就完全是一句句这样直接的对话了。然后他看着毛泽东吃药,拼命的手发抖,怎么也吃不下去,好像拼命才咽下去一口。--毛泽东想赖着不吃,那个护士对他很厉害,一定要让他吃。他花那么大的努力,集中精力,集中所有的能量来吃。这时候艾森毫威尔忽然就有个心酸:他的精神居然还这么强大,而他的躯体已经完了。
M:他其实已经控制不了了。
G:毛泽东死没有留任何交代;周恩来还有个交待,说共产主义一定要实现,要将骨灰撒掉。它们形式不同,但都是“白茫茫大地好干净”。周恩来一直坚持到最后还唱了《国际歌》,死了。这个人了不起啊,实际上他一点儿、什么也不信,他怎么可能信呢?但是他要把这个事做到底,让这个形式看起来圆满。毛泽东和周恩来比较起来,实际上,不原谅毛泽东的人多,不原谅周恩来的人少。但是会过去的,中国人一定会原谅他的。
M:原谅毛泽东呵?
G:是的。为什么会原谅呢?就是咱们上次说的,中国人的道德标准,人民的道德标准,它就是一个,就是欣赏李逵、诸葛亮、孙悟空、关公、济公;你这个人做彻底了,你把你自己押出去了,豁出去了--如果说不论周恩来、毛泽东攒了多少金子,盖了阿房宫,那就不行,他觉得你这个人不纯粹,和他一样,那又何必呢?--实际上你这个做彻底了,你过五关斩六将也罢,杀八百里也罢,这时间一久,都无所谓、不重要了,只要你做得彻底了,中国人就能原谅。而且论演戏,比起闹假戏,真,要难得多呢。
M:其实这在口口游行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一点儿了。虽然主要是针对贪污腐化那些。
G:这显示了一个潜在意识。实际上,毛泽东的魅力和周恩来的魅力,影响是长久的。我们所谓,说的魅力,就是精神。精神体现在他们的人格上和他们的所有作品中间,包括万众协同的秩序和光辉恐怖的无政府状态。那是他们个人的精神也是民族整体的精神。人们最终会发现,在这一切折磨过去之后,那种一如芙蓉出水般的真切的性情。
就像洛尔迦说的,时间很久才造就了这样一个人。
M:对。
G:为了显示给我们,上帝不仅造了一个,而且造了一双。这个上帝就是中国的精神。所以我想想,我还是挺满意的,因为能够看到。
M:活在这个时候?
G:现在想起毛主席语录来,有很多觉得挺有意思。“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反对自由主义”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是第几种?”“他写了几封信,因为工作忙,只回过他一封,还不知他收到没有。”“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我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
也不跟你讲道理,什么民主呵,什么就是:“别了,斯徒雷登”!他说:“封锁吧,封锁个十年八年,中国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没说中国人是不是死光了,“人总是要死的。”他说。
M:他也不想。
G:
就像他一升旗,他自己说:升得好!
M:
他等于没有操纵过国事,就周恩来在那边干。
G:从现在的材料看是周恩来在做一切事情。周恩来做的比刘少奇,比任何人做得都多。
 很明显的是“九.一三”事件之后,周恩来原本跟军队没有直接关系,但他迅速地就控制了全国。毛泽东完全撒手,只能说个“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这是他的话,一听就是他的话。
周恩来控制全国那个能力之强,所有林彪的人都听周恩来的。可平常他根本没怎么吭气儿。关键的时候,他就拿起来了。毛泽东的统治技术是另外一种。他们这都够了段数了。当时有人向周恩来报告林彪的飞机已经起飞,是不是应该打?其实是他--吴法宪放的,他又害怕了。周说:“你是空军司令,你可以决定。”活活把他吓死。
毛泽东庐山会议以后开始怀疑林彪。他就开着火车在全国乱走,忽停忽跑。忽然到了湖北找那个党委书记,说那时候井岗山那,有个什么人犯一个什么错误,忽然停住,一分钟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那个人汗就下来了,然后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事儿都说了,什么试验两栖坦克呀,林立果来过呀,就全说了,乱了套。毛泽东就是这样,要么就骂娘:我要推翻政府,重上井岗山,组织红军……给你胡说。底下听的人,叶剑英呀,也都没辙。要不然就不吭气,真跟你动真的,就不吭气了。周恩来实际上也能这样,虽然他做着一切琐事儿,但是掌握控制人心的能力呵 --它跟冥冥控制人精神的方法是一样的。
他许多事儿并不是直接去做的,让它自己达到。
M:所谓超外的能力。
G:形成对你心理上的强大威慑;不战而取者上嘛,孙子兵法。毛泽东是深谙此道的,压根儿不跟你搅和具体事儿。
人类一直在为自己设计生存的道路,而上天早已从中把毁灭安排好了。
这是不能学的。你不可能再用一个方法重新创造这个东西了。
M:不能学,学不来的。
G:越是强大的精神,也越是会产生奇妙多变的形式,也越是不可重复;因为那个精神不会再有了。一般人对于理想主义的想法,往往,比如说,毛泽东的方法论呵,毛泽东的思想呵,不过其实讲的都是形式上的东西;而所有这些形式呢,都不过是他那个精神随时蜕下的壳,凭它是抓不到那个精神的。这些个形式上的东西呢,往往不过是用来给别人看的。他好多话你仔细听来,他没说假话,但他也没说真话。比如他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他让你是动力,不是方向盘,更不是司机,这像是一个开发能源的说法。他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也真是他的一个想法,当然同时也是他蒙混人的一个手段。他喜欢这样,把世界分成真老虎和假老虎两类,真人和假人两种。中国传统说的真人和伪人。
M:这个时代之后,恐怕就是个平庸的时代。
G:是呵,因为消耗太大,大家顶不住。这就是____(原:邓小平)的统治成立的原因。
也难说,口口一个闪回,又光芒四射了一下。不知道以后上天会把这种冥想和疯狂降在谁那儿,有时候会强大到人类整个都成了只是一个形式。历史就是这么一个生动而无可奈何的变化过程。对于理性的世界,这种精神是危险的,因为在这时我们只能记住反抗的野火,生命随时在付之一炬中间。可是毛泽东说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是这种精神压倒了形式,使形式不断成为它的形式,就是形式压倒精神,控制住了精神,使精神屈从于固有形式的范畴。
……
M:……太阳系和其它系构成了一个十字架,一种吸引场地形成了一种灾难。
G:不过人对冥冥采取,大半人采取实利的态度,一种本能的恐惧--人之外居然有另外一种不仅观照人世,而且……(录音中断)
 实际上毛泽东意识到的东西跟高能物理学,现代物理学的发现是很像的。那个东西就跟那个“熵”啊什么的,是很像的。他说“反正物质不灭”;他说的那个“物质不灭”是中国传统的“物质不灭”,是那个“独立不改,周行不殆”的东西,无首无尾,棉棉若存的那种东西。所以毛泽东到最后所能选择的语汇,一个是“矛盾”,一个是“变化”。
但这也很可怜,他年轻时候的那种“自信人生二百年”的志向没有了,到中年“要扫除一切害人虫”的半真半假也没有了。他一直是不断地要一个更大的形式,可是后来变了。这个男性是很有意思的,他喜欢大的形式;那么不论他获得怎样的智慧,对他都终将是虚妄的。
他自身不能够涵住这个精神,而必须将它辐射出去,成为一个形式,成为一个妄想,他才能够充分地作为他自己存在一个刹那,在不断的辐射和形式变化中,他的精神才能得以一个个瞬间的安定。这点和西方哲学的感受有点像。
而中国女性呢,很清楚,就像女孩儿的感觉,忽然春天开始了,感觉到所有的事情,这时候,她相思,不是有一个对象的,而是一个冥想,轻轻地聚拢和散开,非常的安静,跟佛教的那个心境十分吻合,寂寞,自在;还有就是她的精神能够升起来,成为一种满含生命的照耀,使生命自身获得欣赏和美感;有时候,女孩儿有一种无缘无故的忧郁和快乐,她能够体会到自身中的甜美;这种东西是往里走的。而男性的是要往外走。
一切都要过去。说“过去”,是因为我们在一个固定的形式之中看问题。实际上精神是不会停留在任何已成为形式的形式中的--无所驻处是真心。八三年我读惠特曼和庄子的书,感到了这种精神的存在。惠特曼,那个《大路之歌》,楚图南译的《草叶集》;实际上《草叶集》是讲从上帝到草叶,从步枪到子弹,从生到死,都是一致的,都能感觉到生命的鼓舞。那么这个《大路之歌》给我的印象很深。他说:他早上起来,走在大路上,黄土的路上,忽然感觉到又自在,又轻松,家里的一切埋怨一切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说:从此我再不仰望星辰,我知道他们的位置十分合适;从此我再不寻求幸福,我知道我就是幸福……
他一下就获得了这个感觉。然后他继续往前走,走到树荫下,他觉得所有树、果实和叶子都有思想,静静地落下来,他说:恰好,我就接住了。接着他说:我的号召,是战争的号召,我召唤着反叛的行为。他又说:在人家迎接我的地方,安排好了床、住所和食物;他说:我只匆匆和他们拥抱一下就离开了他们,我不能在这安排好的地方停留。他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了这个精神本身了。最后那段话是说:让工具放在工厂里,不要使用;让教师们讲课,教室的门开着;让律师辩论,法官们判决--在这一切到来之前,我就把我给了你,给了你黄金一样宝贵的爱;你也把你的手给我吗?你和我终身相依而不分离吗?
这是《大路之歌》。整个这个诗非常长,它实际就是说在这一切文化形式产生之前,我们的生命是在一起的,跟整个的这个世界原本是没有关系的。惠特曼写的这个东西里既有战争又有悲哀,什么都有,但是他是从一个特别不可思议的角度来看这一切的。他写一个老人,他长着很漂亮的胡子,划着船,他有五个儿子,也长得非常好,也划着船…… 或者他写一个奎克教徒,一个老太太,说她坐在宽大的廊子下,戴着奎克式的帽子,脸像天空一样晴朗。她的孙女在纺线,她的孙子在种麻……他写道:这是大地柔美的性格,这是哲学不愿超过也不能超过的境界。就是这种美丽和沉静。他说:这是人类的真正的母亲。
惠特曼刚开始写时也不是这样的,忽然到了三十多岁就变了,整个都变了,一直到死,保持着这种信心。其实他在生活中间糟糕透了,简直是一塌糊涂,也没工作,也没钱,也没有人嫁给他。可他一直保持了这种信念。最后在他七十多岁的时候,他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喝酒,他说:不论你们怎么想,我对将来充满了信心。他说的不是“将来”这个词,是一个很奇怪的词--“即将”,对,--“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对‘即将’充满了信心。”这句话他是对他自己说的。这是一种真实,跟别人没有关系。
《大路之歌》里还说:人人都说这个地方是没有的,但是我用我的脚试过,这个地方是最可靠的。他让人跟他走,但没有人跟他走,于是他自己去了。
老子也说过这样的话:我的道,甚易知,甚易行,但世人皆不知皆不行。因为走这条路确实是豁出去了,没有强大足够的精神不行。在别人没有这个精神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只能解释为这些人是理想主义者,或者他们发疯了。
对于这些人来讲,生命不过是他们寻求理想的一个过程、一个启示,整个生命曲折苦难,都是启示,他最终的目的是那个光芒;而人类的目的是繁衍下去,所以老给搅和了。
人类要是不被精神搅和的话,也会死伤大半,也要被人类本身的吞嗜性和杀戮性吞掉大半。而这精神性和物欲性在人类历史中间又往往给混在一起了,你弄不清蒙古帝国到底是怎么回事,伊斯兰帝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实际上阿拉伯帝国也罢,罗马帝国也罢,唐代也罢,实际上都是有一个核心是属于这种精神的--忽然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协同一致,而且如此地不畏生死,气概轩昂,它必是有一个核心精神的;就像百万雄师过大江,那时候打炮根本没用!所以毛泽东最喜欢这个东西,他恨死现代科学了,对原子弹真正是不感兴趣,他觉得那东西简直是耍赖皮,是科学对精神的一个无理制裁;居然科学的能力超过了精神,不能忍受。
所以毛泽东一直说:只要有了人,一切人间奇迹都能造出来。他说我们也要搞原子弹。有了原子弹,他又开始说: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他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一直在强调这些,他用不同的词来强调。......他不喜欢商人,不喜欢经济学。尤其是当他面对着生死这个最基本的问题的时候,一切其它复杂的问题就都不存在了。......
--就好像我们现在在讨论吃饭的问题吧,怎么吃,或者经济逻辑,或者要去升上一级,什么的,很具体,很复杂,很难;但这个时候有人拿着枪进来了,这些问题就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问题:他到底开不开枪?
所以对于毛泽东,他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空洞。“他开不开枪?”--而上天让他把枪握在自己手里。
对于那个来临,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诗无价。

5月1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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