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客人们是兴高采烈，我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席间的话题从法
国大选到英语字源，从甘地的袍子到阿拉法特的头巾，罗敏基本无役不能与，无话
不能侃，抢足了锋头。妻对这些话题兴趣不大，便只好一个劲劝客人吃菜喝酒。在
场众人其实都不是酒坛子，所以我的酒准备得不多，但讲话间，半打啤酒、三瓶前
一年留下的Beaujolais nouveau竟已全部喝光。众人于是起哄闹场，说主人不够意
思，饭虽饱、酒不足云云，blah, blah, blah。妻笑着抱歉，说酒不够还不容易?再
出去买就是了。正准备让我拿车钥匙，罗敏说哎呀何必这么麻烦，你厨房哪个哪个
柜子后面不是还有瓶中国酒吗?
大家还正在欢呼鼓噪，我已经直觉到大事不好。那瓶剑南春是岳父大人从国内带来，
专门留给自己小酌，偶尔招待客人用的。因为我不喜烈酒，所以岳父母不在时，经
常束之高阁，连妻可能都得到处翻一翻才找得出来。
我瞅了妻一眼。妻看也没看我，笑容不减，说真不好意思，那瓶酒是我父亲的私房
酒，不方便拿出来待客。还是我去外面买吧。话说完自己一把抓起我的车钥匙就出
门了。
喧闹中，罗敏隔着长桌望了我一眼，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话也忽然少了。
送客时已经接近午夜。妻淡淡地说你就送送他们吧，只有你酒喝得比较少。还没来
得及答腔，罗敏就说不用了不用了，酒性早过了，他们开车没问题的。她很快地跟
我挥了挥手，然后又走过来给妻一个拥抱。妻礼貌地回抱，但没有说话。
客人走后，妻慢慢把碗盘扔进洗碗槽里，但一语不发。我一边帮着搬，一边说些言
不及义的话。妻突然停下手，看着碗槽里问，你喜欢她吗?
我愣了愣，说当然喜欢啊，这些朋友我都特别喜欢。
妻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到底喜欢她吗?
我说漂亮风趣的女孩哪个男的不喜欢，但也就是好朋友的那种喜欢。
妻看着我，泪水扑簌簌地就流了下来。
她回头洗了洗手，就坐到客厅茶几边开始打电话。没听几句，就明白了她原来是去
改机票。我把话机一把抢过来，说你这是干什么。妻静了半晌，去隔壁房间拿起分
机又打了起来。我想把话机再拿过来，妻就捂着话机，定定地说我随便你爱怎么样
就怎么样，但你别管我的事。说完抢过我手里的电话，到了卧房里去把自己反锁在
里面。
我听她打完了电话，重又敲门说你先开门好不好。
一阵抽泣过后，她幽幽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谎。门缝下面的
灯光随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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