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礼拜一下子变得很忙很忙。
组里的一个中国老博后突然甩手走人了,可能是和老板有意见不合。
其实从我的角度看,他工作太卖力了,早九点到晚11点,除了回家吃晚饭花去1个小时,别的时间都在所里干活。周末也都是加班加点。每次汇报的实验结果都是新的,不像一些日本人,进度很慢,每次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就是喜欢在组会上批评他,可能同是中国人的关系吧。听2个中国人用日语在组会上讨论,有时候讲不清楚的时候还用英语,很好玩。
我就是跟的他的屁。
我曾经和他开玩笑,”你都40的人了,多花点时间陪陪老婆啊,小心过几年没功能了。“
“呵呵,”他说,“还可以,反正又不是天天需要有功能,老婆自己有事情干呢。”
“那你儿子呢,多陪陪你儿子啊。”
“吃完饭陪儿子半个小时,到了8点半,他就要睡觉的。我还能来所里干3个小时。”
在来日本之前,我也刚升级做老爸半年。
除了第一个月我和老婆儿子睡在一起,晚上准时7点半回家给儿子洗澡,半夜泡奶粉,换尿布。第二个月以后我就彻底甩手了。
老婆照顾我,说我白天开刀,5天一个夜班够累的。第二天还要开刀,再泡奶粉换尿布实在是对病人不负责。
其实我早就有些顶不住了,有一次晚上做个急诊,实习同学在那缝皮的时候,我真的睡过去了。血管钳哐当掉在地上,很没面子的说。
日本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度假,朝九晚五。有时候担心家里,但是反正也远在海峡对面,过了就忘记了。
中国的工作是牛马的日子。早7点15到病房,忙完临床都是晚上7,8点。还要帮老板做会议幻灯,写课题申请,各种文书,国内外email。回家一般在10点半以后了。
所以在我儿子4个月大开始有点认人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他不认识我。
我妈安慰我说,没关系的,等大一点就会认你的,血统关系在那里呢。我妈老喜欢把血缘关系叫做血统关系。
不过你确实应该早点回来,现在年轻还顶得住,以后找你算账的。老妈说。
老妈每天都会开着房门,和着衣半坐在床上等我回家,老爸早已鼾声如雷。
我每次开门都像做贼,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进去了连客厅的灯都不敢开,第一件是先把她房门关好。
她还是多半会跑出来,开了灯眯着眼睛看我是不是很累的样子,是不是饿了要煮点东西吃。
在我来日本以前,我的圈子里的我这种人,大部分都是以这种方式生活着。我的老婆,我的大部分同学,同事,也都是这样。
但是现在我离开了那个圈子,认识了不少非中国人,知道了一些别的生活方式。
我用力地告诉自己,等我回国,我一定要过自己想过的,平衡的生活,把工作和家庭安排好。
所以我觉得组里的中国老博后留给家里的时间太少了。
一个周一的早上,我刚到办公室,他就告诉我,他休假了,一共5个礼拜。
“这么长,怎么拿的?老板同意吗?”
“我2年没拿一天假期,这次一起拿掉了。老板不同意也不行,公事公办,日本政府规定我可以拿的。”
“那恭喜了,可以带家里去度假了。”
突然我想起上周五我们还讨论了这周的工作计划,实验安排的满满的。
“那实验怎么办呢?”
“老板自己会安排人接手的。”他说,“估计是你。”
所以我现在就很忙很忙了。大家开始叫我11点60男,因为有次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说每天忙完一看表,我靠,这不11点60了吗。
而且突然没有了可以跟的屁,压力贼大,就怕一不小心搞砸掉什么。
日语课的缺席率大大增高,慢慢我也理解为什么好多中国博士后在所里呆了2,3年日语还讲不灵清。当时还在心里嘲笑过他们。
有一天是日语课的特别课程,科技省请了千叶大学一个讲日语历史的老师来给我们授课。X也来了。
我提前10分钟就到了,国内养成的习惯。第一个。
老师第二个,一个很有气质的日本老太,英语讲的呱呱叫。
突然外面热闹起来,门一下打开,几个时髦的白gg白mm有说有笑地进来了,包括X。一帮人在我左边不远处坐成一排。
我转过头,笑着朝她点点头,她朝我打个hi的手势。
课程很有意思,讲日语怎么从汉字里演变出来,hiragana(平假名),katakana(片假名),kanji(日语里的汉字)。
还有好多图,都是古代日本的东西,印章啊,书简啊,刻字的刀啊,上面都是汉字。
日本人还是挺实在的,从不掩饰自己的文化是从中国学习和演化而来。我特别喜欢他们这一点。有时候想想如果自己是开设这个课程的日本人,说不定就故意要把古代中国的影响最小化,给老外们一个所有一切都是本土文化的感觉。
因为有很多kanji,有的kanji老师都不认识,只好请教我这个中国人,并且解释给大家听。还疙里疙瘩地给大家说了下汉字在象形方面的小例子。挺有面子的。
最后提问时间X突然问老师,既然日语有hiragana和katakana,为什么不像英语那样把kanji废掉呢?这样老外们学习起来就和英语一样了。
她是用日语问的,老师翻译给我们听。我狂惊奇,日语也tmd太好了吧。。
老师说你的问题提的很好。曾经是有日本人想废除kanji,把日语改成和英语类似的体系,但是最后发现不可行。
kanji对日本文化和日本人的生活比hiragana和katakana重要的多,没法废除。
“你学日语多久了,讲的很好。”,老师问。
“3年了,” X很受用的样子,“但是看到kanji就头大,认识的也没法写,像画画。” 我心里偷笑。
“那你尝试读下这句话。”老师在黑板上用hiragana写了一句话,我们点着脑袋一个一个字掰着读过去。
“哦,谢谢大家参加这次课程?”她问。
老师转过身,又在下面写了hiragana和kanji混杂的一句话,短了好多。我也读懂了,哈哈,谢谢大家参加这次课程。
下课以后,我边和边上的印度MM和非洲MM聊天,边朝电梯方向走。印度MM黑里带黄,不如非洲MM黑的冒油光好看,不过非洲MM嘴唇很厚,像东成西就里梁朝伟的火腿肠。
88以后,突然想起似乎坐另外一个电梯回自己楼更加方便,于是又绕回去。
看到她也在等电梯,一个人。
“Hi”,我拿出我的招牌微笑,“你日语讲的真好啊。”
“谢啦,” 她笑起来很好看,牙齿像小珍珠,“你也不错,你们中国人学日语更有优势。”
我巨寒,连忙谦虚,“哪里哪里,只能看看,交流不行。”
我发现她喜欢用她的大眼睛盯着别人讲话,谁怕谁啊,我也笑着盯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和M一个组的了,我叫X。”
“恩,很高兴认识你,我是Y。”
“听M说你最近很忙?好久没和他们一起去喝酒了。” 我晕,老外也会人肉搜索?
“是啊,这段时间有点忙。”我伸了个懒腰,每天在那里不是实验就是文献,小腰很累。“不过我一直很想和他们一起去的,M很有意思的。”
她笑的全身抖起来,胖嘟嘟的很好玩。
“那明天一起来热货吧,周五了,我们都在。”热货是中央公园边上的一个小酒吧,我以前闲的时候每周三晚上9点到11点都在那里喝酒,和几个朋友讨论周末去哪里玩的事情。
“知道热货吗?”她补充道。
“知道,”我说,“希望我明天能早点干完。”
电梯来了,向上的。她进去,按了9。
“那88啦,明天见。”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她丢出来一句,“Don't be japane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