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反复琢磨了几次,最后还是决定用英文电邮他的问题给李兰。这样他有一个记录,以免以后说不清楚。他的第一个问题很简单:"水滴的大小对测量结果有多重要?"李兰的回答也很简单:"很重要。"王永继续问:"那你如何保证测量过程中水滴大小不变?难道水滴不蒸发吗?"李兰答:"当然蒸发。一通上电流,水滴蒸发很快。我每次只有大约两条曲线可以用。虽然我测得的曲线多得多。"王永问:"每次能测得几条曲线呢?"李兰答:"有五六条吧。但是多数都不能用。所以我说没法给原始数据。"王永说:"我理解。我不需要原始数据。五六条曲线要测很长时间吧?那需要多大的水滴呢?"李兰答:"水滴的直径一毫米。太小的话根本来不及测量。"王永看到这个答案,愣住了。这是纳米电极测量吗?用一毫米直径的水滴,无论水滴里放了什么,有没有纳米电极,都无所谓了。王永不由得想起"沧海之一粟"这个成语。现在水滴就是沧海,纳米电极就是一粟。王永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每次都是一毫米?那测出的电流电压曲线还有区别?"李兰回答得很肯定:"当然啦。里面的核苷酸不同,测出的曲线当然不同啦。"
王永想了一阵,把信转发给了罗马尼亚老头。几分钟后收到了罗马尼亚老头写给所有人的信,其中简单转述了王永从李兰得到的信息,然后明确宣布实验数据不可取,他决定牵头用现有的计算结果写一篇纯理论的文章,共同作者将是这个项目中所有搞理论的人。这直接引发了章罗战争的第二场战役。章老师发信给大家,说做理论的不应该如此仓促下结论。章老师提出几点证据证明实验结果是可取的。第一,用纯水滴和用含核苷酸的水滴测出的电阻值差两个数量级。第二,含不同核苷酸的水滴测出的电阻值各不相同。第三,在水溶液中测量有机分子的电阻以前已经发表了很多实验,从没人提出疑问,说明这个方法是可靠的。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把理论和实验结合起来,而不是怀疑实验方法。结果只是收到罗马尼亚老头和计算新星两人的分别反驳。计算新星认为由于整个电极都是裸露的,水滴的截面远大于纳米电极的截面,所以测到的电流绝大部分都不是从纳米电极流过的电流。罗马尼亚老头的回信则指出溶液里的核苷酸都带有点荷,而且由于它们大小的不同,在溶液中的迁移率也不同,所以当然测得的电流也不同。但是这些结果与他们想得到的核苷酸横向电导毫无关系,无法和理论计算结果相比较,对DNA测序也没用。章老师要继续讨论溶液里的电荷动力学,罗马尼亚老头直接表示他不感兴趣。
章老师叫来王永,要求他同意继续按原来的计划写理论和实验结合的文章。王永一点也不含糊,直接说:"我认为实验做错了,现在没有可用的实验结果。如果发一个单独理论的文章还是可行的。写理论和实验结合的文章,现在做不到。"章老师按住心里的不快,说:"我只是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也向他们转达一下。"王永说:"好,我会转达的。另外我有一个建议。实验需要重新做。要想一个不同的办法。用水滴显然不行,"他还没说完,就被章老师打断:"你不用操心实验方面,专心做你的模拟就行了。"
化工大佬一星期只来橡树岭一次。这天刚进办公室,就见章老师捧着厚厚的一个笔记本跟进来。化工大佬笑道:"嘿,哪股风把你吹来了?"章老师说:"唉,我们的DNA项目有些麻烦,想请你出面解决一下。"化工大佬说:"没问题。需要我怎么帮忙?"章老师打开了笔记本,翻了几页,然后说:"你看过罗马尼亚人的理论没有?我认为他是错的。我觉得他根本不懂测量方法,却乱说话。"化工大佬说:"那个老头脾气有些怪。你要容忍些。他的学术水平还是很不错的。我们这个项目,要大家互相信任才能成功。"章老师说:"他现在只会拆台。照这样下去我们的工作都没法做了。我决定让你来主持理论方面的工作。"化工大佬连连摇头,说:"这样不好。你还是应该想办法和他搞好关系。我和他合作过很多次了。虽然有时他会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是每次的合作都是成功的。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应该拿到桌面上来。我不会在他背后捅刀子。"章老师说:"我认为咱们这个队伍里只有你真正懂理论。我可以把所有理论的经费都给你支配。你可以再雇一个博士后。"化工大佬说:"不行。我虽然也做一点模拟,但是他们那些计算我做不来。即使雇个博士后也做不成。你还是想想怎么好好和他们合作吧。我可以帮你说几句话,劝劝他们。"章老师和他谈了一个小时,怎么也无法说服他。最后因为化工大佬要去开会,急匆匆走了。章老师只得离开。
不知化工大佬和罗马尼亚老头谈了什么,显然没有一点效果。应该说有很大的负面效果。有一天,罗马尼亚老头突然给所有人发了一个长长的信。他在里面狠狠地批评了章老师不学无术,道德败坏,没有一个基本的科学家的素质。还没等章老师回答,化工大佬立刻跟了一个信,先向大家道歉,说都是自己的错,话没说清楚。然后劝大家都要冷静,要一起把项目做好。章老师只是回了一个简短的回答,说他不理会对他的侮辱,而会继续做好工作。但是所有人现在都明白理论和实验两部分人已经不可能在一起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