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版的韓寒　．林沛理 [zt]
[版面:中国新闻] [首篇作者：majia8181] , 2010年01月13日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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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絕版的韓寒　．林沛理 [zt]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Jan 13 21:10:14 2010, 美东)

韓寒屬於稀有品種：一個懂得用腦的行動型男人，或曰不會怯於行動的思想型男人

亞洲週刊選韓寒做二零零九風雲人物，讀完有關的專題報道之後，還是不大明白為什麼
這個二十七歲的中國作家和賽車手，較之爭取民主遭重囚十一年的劉曉波，或者集大智
與大愚於一身、患老人痴呆症的諾貝爾獎得主高錕；以至被美國雜誌《外交政策》（
Foreign Policy）列為二零零九年全球百大思想家之一的北京《財經》雜誌前主編胡舒
立，更優秀、更重要和更值得表揚。

可是，毫無疑問，韓寒雖然不可能是另一個魯迅，卻肯定是個人物。我們不妨把他當作
一個文化符號和社會現象，放置在今日中國社會的語境和脈絡中去理解和閱讀。韓寒固
然是一個富爭議性，甚至分裂性（divisive）的人物，但按照美國作家葛拉威爾（
Malcolm Gladwell）在他的暢銷書《引爆點》（The Tipping Point）的分類，他同時
是一個「聯繫者」（connector），懂得怎樣去整合資源，把不同階層、背景和利益的
各界人士結合起來。

韓寒無須像李宇春那樣依附大眾娛樂事業以及它的宣傳機器，卻仍然能夠在大陸顛倒眾
生，因為他屬於那類最引人遐想的稀有品種：一個懂得用腦的行動型男人，或曰不會怯
於行動的思想型男人（a thinking man of action）。如果韓寒只是一個賽車手或者作
家，他再出色，也有太多的先例可援；但身兼頂尖賽車手與頂級作家（以銷路、點擊率
與知名度計）的雙重身份，卻是一併擁有了悠悠天地、蝺蝺獨行的思想生活（life of
the mind）與快意恩仇、即時滿足的高速生活（life on the fast lane）。他可以化
矛盾為和諧，將本來老死不相往來的南轅北轍，變成互相補充的兩極。倘若中國很多人
把他視為自由的化身（embodiment of freedom）和浪漫的象徵（romantic icon），那
是因為他在思想的世界與行動的世界中左右逢源，似乎真的得到了"the best of both
worlds"。這類人物，不要說在規行矩步、謹小慎微的中國難得一見，就連在西方也是
異數，甚至異類。法國首任文化部長馬爾羅（Andre Malraux）既是知名作家，又是冒
險家，更打過西班牙內戰和入侵法國的納粹黨，可以說是thinking man of action的佼
佼者。

在大陸新一代的作者之中，韓寒不見得是寫得最好的一個，但卻有著最強烈的個性（
individuality）和自我意識（sense of self）。這個不群不黨、連高中也沒有讀完的
年輕人不需要在妥協與服從中尋找安全感，也沒有靠建制的擁抱來肯定自己的價值。他
的寫作、賽車、生活方式，以至生命風格，都是一種表達自我的方式。中國的年輕人崇
拜他、追隨他，因為他是絕版的，不可複製的。從這個角度看，韓寒是這一代中國年輕
人的自我、個性的集體表現（collective expression of the self）。

當然，自信與自卑可以是一個銅幣的兩面。韓寒對理論的抗拒也許是一種對自己的智力
信心不足（intellectual insecurity）的徵象。無須借助術語而能夠把道理說得清楚
透徹固然可貴，但也不必將理論與常識對立起來。嚴格而言，相對於行動（action），
所有的寫作與論述都是理論（theory），或至少是解說（theorizing）。它們皆無可避
免地將現實概念化（idealization of reality），分別只在於概念化的程度而已。理
論可以是常識的磨刀石，把它表達得更鋒利、更尖銳。所以真正懂得常識的人不會避談
理論，一如寫得一手好白話文的人必定懂得活用成語而不拘泥於成語。聰明如韓寒，早
應悟出如何因勢導勢、借力使力；以理論之四兩，撥世事之千斤。活用理論，就如向精
英的集體智慧借本錢，加些巧力，自能賺取洞見的利息，其妙一如活用典故，往往可以
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在這方面，韓寒作為一個抬槓者（contrarian），實應向王爾德
（Oscar Wilde）——西方史上最著名的抬槓者——取經。在王爾德的文字裏面，最深
邃的理論與最淺白的常識早已無媒苟合、結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