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三个女儿后,妈妈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但当小妹妹三岁多时,妈妈意外怀孕了。爸爸是一个特别喜欢孩子的男人,多少孩子他都要,全是女孩也没关系。妈妈却感觉到经济上的压力,决定不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找了朋友和她一起去医院做人工流产。
进了医院,上了手术台,朋友对妈妈说:“你再想想,这个很可能是儿子,你真的不要他吗?” 妈妈最后没挺住,改变了主意,决定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了。她想,反正文革了,作为一个逍遥派,既不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工作上也不用费心费力,正好全身心带孩子。
这时,外婆带着两个妹妹从乡下来到长沙。全家聚在一起,妈妈非常高兴,她挺着大肚子带我们玩。爸爸老鹰这下更难抓到小鸡了,妈妈母鸡的大肚子让他不敢靠近。另外,妈妈还耐心地教我们做毽子,踢毽子,就在临产前的那天晚上还和我们一起踢毽子玩,前踢,后踢,跳踢,翻着花样踢来踢去。我记得那晚外婆还说妈妈来着,我们也就懂事地早早收场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我发现妈妈爸爸和外婆都不在家,赶快把妹妹们叫起来,正准备带她们去找他们,邻居张娭毑过来告诉我们他们去医院了,我大吃一惊,以为妈妈是踢毽子踢坏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张娭毑马上说:“冒事,冒事,你们妈妈是生弟弟去了。” 我一听就认为张娭毑在骗我们,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妈妈生的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张娭毑说:“你们爸爸回来过,他告诉我的。” 但我不相信,坚持要带妹妹们去医院看妈妈。
那年长沙正碰上多年未遇的大雪,外面冰天雪地的,张娭毑拦住我们不让走。正僵持时,爸爸回来了,他回来给妈妈做吃的。在我们的哀求下,爸爸用自行车驮着我们三个去医院看妈妈,他把两个妹妹抱上坐在前面的杠杆上,然后拎起我坐上后面的车架,他自己一手拎着一锅吃的东西,一手扶着车把,就这样浩浩荡荡地骑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意外地看见我们来了,她笑开了花,边笑边擦着流出来的眼泪。我们在病房里像鸟儿般围着妈妈叽叽喳喳,妈妈怕吵着其他产妇,就让爸爸带我们去看看新生的弟弟,然后赶快送我们回家。
新生的弟弟呼吸道有问题,呼吸带哨声,每次吸气时都“呜~~~”地响一下。儿科医生查不出原因,也无法治疗,只是建议住院观察。妈妈在儿科病房里认真观察了弟弟几天后,就大胆决定带他回家自己护理。妈妈日夜照顾弟弟,爸爸和外婆分担家务。分来分去,把洗尿布的重担分到了我身上。
那个年代,家里没水,用的是公共水龙头,只有凉水,热水得自己家里烧。那时用的是煤炉,煤也限量供应,家里每天烧的热水有限。当时是严冬腊月,每天都要到露天水龙头下用冰凉的水冲洗尿布。妈妈坚决不让外婆出去洗尿布,因为她老了,怕她出去滑倒,也怕她手关节受不了。而外婆也坚决不让妈妈出去洗尿布,因为外婆相信月子里出去受风寒用凉水会落下病根。爸爸表示,要他干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让他洗尿布(妈妈说,养了四个孩子,爸爸硬是没洗过一次尿布)。
于是妈妈问我能不能帮忙,妈妈告诉我,不需要真正洗尿布,放在水龙头下冲干净就行了,冲完后拿回来,外婆再用热水洗洗。我那时8岁多,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每天几次,开始是捏着鼻子冲洗尿布,婴儿巴巴也不总是那么容易被冲掉的,后来我就用两根棍子挑着尿布冲。路过的大人看见我洗尿布,都啧啧称赞,小孩看见都哟一声,站得远远的。我就这样干了一个冬天。
弟弟在妈妈的悉心照顾下,长势喜人。三个月后,那奇怪的哨声也消失了。
现在,弟弟早就结婚成家,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老爱和我抬杆,偶尔我会提醒他别太神气:"想当年,我给你洗尿布洗了一个冬天。" 嘿嘿,他就不得不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