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文摘】艾约：中国社会道德不应该沦丧，理由呢？（cm1104e）

有一年回国，看中央电视台一个重量级的频道，一个主持人的面孔看起来十分熟悉。尽管脸型有些变化，脸上也多了很多岁月的沧桑、成熟及稳重，但我十分肯定，一定是她。一会儿，电视屏幕上打出主持人的名字，让我没有任何疑问了。这是出国十多年后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出现在中央电视台的重要频道的一线主持人的位置上，我一点也不吃惊。十多年前，我就知道她将来一定会成名的。从朋友们嘴里，很早就听说过她的才气，但真正见到她，是在她去我们学校读博士之后。尽管她比我高很多届，但那年在我们学校她还是新生。受朋友之托给这个“新生”一点关照。开学三个月后，我去博士楼找她，不料我却被“关照”了。

她问我认不认识那个谁，还有那个谁谁，等等。我一连串地摇头，很给自己面子地说都听说过。她说的那些人在中国恐怕连一个小儿都听说过，都是如雷贯耳的北京文化界的名人大腕。她倒挺爽快，批评我在这天子脚下白呆了这么长时间。还说那些名人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要吃喝拉撒睡，大多数还有一副臭皮囊。有些男人丑得分不清五官、或老得只剩下松软的皮了，但要踩上这个梯子的唯一途径仍然是跟他们上床。

看我像是被吓着了，她转换了口气继续说：你还小，以后就会明白。像我这种出身于社会底层的人，没有正常途径靠个人的能力往上爬，如果不利用人性的弱点走捷径的话，可能得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才换得人家一个出身。我的能力一点也不比那些所谓的上层人物差，凭什么要成为出身的牺牲品？凭什么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时间和努力而得到比那些人更少的东西？有人利用手中的职权把持着成功的位置，我利用我自己的身体走向成功有错吗？贞操什么都不是，只有成功了才是什么！

那时的我，眼里的世界美好得只有爱情，那些老得只剩下皮囊的名人和上床这档子事，对我来说遥远得如在天边。她比我可能只年长五、六岁，但对中国社会和人性的冷静的透视，让我背脊有冷飕飕地寒意。以后我就不敢去找她了，尽管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但觉得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十几年后，我们还确实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事实证明，中国的世界是属于她的。

尽管她的成名在我的预料之中，但她成了当今年轻人的楷模和精神导师，即用自己的经历来证明，一个平民的子女通过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可以走向成功，还是让我吃惊不小。她博客里的文章，每篇的点击率通常是十几万甚至百万。她的谆谆教导年轻人的“不怕没有机会只怕没有能力的”名人名言被转载无数，捧为经典，其名气和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她年轻时代的名人。

当然，成功了，把当年的敲门砖换成个人能力是很容易的事，这个没有关系，用彩纸包装自己就行。只是，别给我们当引路人，奉献给我们的永远也开不了门的钥匙。真的想帮助我们的话，请给我们讲点真实的故事，告诉我们真实的社会，哪怕是残酷的或不堪的。让我们自己对各种机会做判断，自己做选择。我们能理解，面对强大的社会有时候个人是无奈的。

好在现实比名人的教导更有说服力。当今无数人并没有抽名人送的精神鸦片，而是在复制着他们的真实的“成功”之路。无论是唐骏的《我的成功可以复制》还是主持人的“名人名言”，都有些自作多情。这位成功的主持人的认识在十几年前算是很超前的，但跟当今的同龄人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现如今女孩子用身体交换实际利益司空见惯，不再是藏在闺房间里谈论的话题。不仅如此，谎言、欺诈、造假、坑蒙拐骗、色欲滥情、纸醉金迷，等等，肆意地满天飞。于是，人们惊呼着，中国社会道德沦丧了！

是谁在惊呼呢？

仔细听听，是各种受害人——三聚氰胺奶粉、毒大米、漂白面粉、地沟油、苏丹红……等有毒或化学产品的食用者；艾滋病等各种传染病的感染者；假冒伪劣产品的消费者；金钱、感情、婚姻、教育、职业等的受骗者；高房价的房奴；死于豆腐渣工程、黑矿、无钱送红包的手台上、因泄愤而乱杀无辜少儿的暴徒的屠刀下的亲人们……

那么谁是受害人？仔细想想，无论贫富贵贱，还是强弱老幼，无论是高官低职，还是皇亲贱戚，好像无一幸免。你不是要GDP吗？我就给你上报亩产万斤，用强拆强迁强建强卖土地来快速加大政绩数字。你不是仗势欺人强占民房民脂民膏强奸民意吗？我无处伸冤只好杀人放火与你同归于尽；或制造重大灾难让你丢官失职；或卖儿卖女卖身卖血卖假药卖文凭来维生，最不济还可以卖地沟油。你再高贵再有钱也得喝水吃饭、生病看医，不是吗？某一天，你可能吃了我放的苏丹红的顶级菜肴，住了涂有有毒油漆的豪华房子；在你洋洋得意占尽天下美色时可能染上性病；你孩子可能喝了我的有毒奶粉；生病时可能吃了我生产的假药，或者输入我卖的带有艾滋的血液；最不济的你不仁我就不义绑架你孩子拿钱换人……

我想谁都不想社会是这个样子谁也不愿意碰上以上的不幸，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的社会规则是由一些自称“救世主”或父母官制定着和掌控着。某一天发现他们却是欺世大盗，不仅窃夺着我们的财富，也剥夺着我们思想、自由和尊严。面对掠夺者大欺大盗者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去欺骗和掠夺更弱小者。

我们从小就被一些伟大的人物榜样着教导着典型着，还没有长大走上正轨就发现他们大多是些被捏造出来的“鸡鸣狗盗”之徒，于是，我们失去了方向混淆了黑白。

我们的灵魂在学校被一些不再有灵魂的工程师塑造着，走出学校我们也丢了灵魂，变成了只有欲望而没有头脑和良知的行尸走肉。

我们被生存危机逼着也被宣传机器主导着只看目的，不问手段。所以，我们只慑于金钱权势名声地位，却蔑视人格，因为人格带给我们的只有清贫。

“人无横财不富”深得人心，如果只有歪门邪道或旁门左道才能带给我们权势、财富、荣耀、地位，我们为什么要走正道？

既然这样，我们还要求有什么的道德？

这位成功的主持人很幸运，生就一副男人见了要缴械的好皮囊。在物以稀为贵的时代，用自己的身体换得来“成功”比较顺理成章。但99%的也有才能的女孩并没有这个幸运，更不必说既无才又无貌的了。而且，现如今身体是越来越不值钱，交换来“成功”算是珍品了，大多数人只能换到生活的必需品。还有无数个没有办法用身体换钱的人，他们的生路呢？生财之道呢？成功之路呢？

我敬佩方舟子先生孤身打假，但我没有那么高尚地要揪出主持人而痛打之。一个唐骏倒下了，千万个唐骏还挺身站着。如果说当年的我很是不屑于那位主持人的话，今天的我却多了很多理解。在我眼里，她同样也是受害人。有人说，她完全可以老老实实做人。是的，她完全可以老老实实呆在社会底层仰人鼻息。问题是，有什么理由因为她出身低微，而要世世代代地低微下去？社会提供了公平竞争和上下流通的机会吗？一个甘于清贫的人能得到与富豪权贵们同等的尊严吗？

尼采哲学派无情地直言，道德是弱者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那么，在一个强权主导生存权、强权控制社会资源、遵循着“森林法则”的强人社会里，有着80%以上的弱者，想要道德不沦落，理由苍白了些。或者想通过道德宣传让大多数弱者靠自我修养从而达到净化社会道德的目的，有些痴人梦语。事实证明，这些宣传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好在无论是富人穷人、贵人贱人，都同坐一艘船，船破沉没了，大家掉进水里不是有无的问题，只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