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斑竹有无鞠躬回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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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伊犁 于 2011-08-30, 01:04:22:

回答: 纳西古乐不难听啊~~可能和斑竹听的现场版不是一回事~~ 由 伊犁 于 2011-08-30, 00:49:03:

引用:

- 丽 江 -

纳西古乐

多年前,当我第一次知道丽江这个地名时,是与两个伟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一个是美国人约瑟夫·洛克(Joseph F·Rock 1884-1962),另一个就是今晚的宣科。洛克先生于1922年来到中国的西南部,以丽江为中心,在这里度过了他生命中最难忘的27年。洛克先生当时服务于美国三个权威机构:美国国家地理协会、美国国家农业部、哈佛大学植物研究所,在中国期间,他采集了大量的动植物标本,并拍摄了大量的地理和风土人情照片,甚至还在当地从医行善,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丽江成了他心中最依恋的地方,正是因为他,世界才知道了中国云南有个世外桃园般的丽江。据说在96年丽江大地震之前,来丽江的游客绝大部分都是西方人,而他们当中又究竟有多少是因为洛克才不远万里地寻来呢?而今天,当我们在丽江的餐馆、旅馆、商店的墙壁上欣赏到那些古老的黑白装饰照片时,我们最好也不要忘记这位伟大而可敬的美国人。

而第一次知道宣科,也是因为洛克。记得是一家电视台做洛克的专题节目,片中接受访问最多的,正是宣科,也几乎是他一人在叙述着洛克、丽江、纳西古乐。至于何时第一次听纳西古乐,已忘记了,反正是我爱上西洋古典音乐以后的事,印象中,那确实是一种老掉牙的古乐演奏,结构松散而无神,类似于催眠曲一类的音乐。但就冲着有人在为保护这种音乐而殚精竭虑,我还是十分景仰宣科先生的努力。

在街对面东巴文化会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他们与宣科这边唱对台戏,每晚也有盛大演出),我们走进了也是热闹纷呈的大研纳西古乐会馆,准备亲耳聆听今晚由宣科先生亲自主持的纳西古乐演奏。会馆里人声鼎沸,显然今天又是满场,其实这里每天都是满场,因为听这场古乐演奏几乎已成为每位游客到丽江的必修旅游项目,票价虽然不昂贵,但也不便宜。我粗步保守地估算了一下,一天按600个观众考虑(今天至少有800人以上),每张票平均价格30元(我们的最末等票价正好是30元),一年按300个演出场次考虑(排除出国访问、临时休息),年演出收入至少在500万元以上。面对如此骄人的票房业绩,国内任何一个音乐团体见了恐怕都要汗颜,而这无疑也是中国境内最赚钱的"高雅艺术表演"。


一个令我颇为无奈的现象是,演出大厅四周挂满了各式各样耀眼的锦旗与横幅,入口处更是布满了各路领导、名人来访的大幅照片,一切似乎都展示着宣科和纳西古乐的神奇与创举,台前那两幅对联更是喧宾夺主地宏扬着宣科的功绩,面对如此世俗的东西,我内心很难平和于即将所听到的纳西古乐,要想在这滑稽的场所入定于远古的韵律,想来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身前身后的那些时尚男女,从演出开始一直到演出结束,似乎一直就没停止过嬉闹。


晚八点,演出准时开始,当那些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高龄艺术家们身着传统长袍走上舞台时,台下出现了如雷的掌声,而当身着蓝布长褂的宣科先生出现于舞台一侧时,现场热情更是达到了空前的高潮。 整个演出历时一个半小时,但差不多有一半时间是宣科先生一个人在说话。他的开场白很有意思,首先热情介绍了当晚就坐于台下贵宾席的某某要人,待要人鞠躬回礼后,宣科先生的话匝子就彻底打开了:“感谢大伙光临我们的演出,纳西古乐是国宝,因为江泽民主席来的时候,说它是国宝,那么它当然就是国宝。。。李鹏总理前些年来丽江,说好了晚上要听我们的演出,我们的老先生们早早地就为他准备好了,但那天下午三点,李鹏突然匆匆离开了丽江,当天晚上,丽江发生了地震,(台下一片喧哗)真的,这都是事实,我没有瞎说。。。好了,下面我们为大伙演奏第一首古曲,《八卦》,是唐朝皇帝李隆基写的,请大家欣赏。”

《八卦》是一首非常有味道的古曲,即使在嘈杂的环境里,我也能深刻感受到它的魅力所在。一声开场锣后,鼓乐齐鸣,隐隐还伴随着低沉的人声吟唱,匝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大杂烩,细听起来却是人间的世态炎凉之沧桑,回味起来则是一种悠然的超脱与自在。特别是中间承启的段落,琵琶等拨弦乐器奏出的从容而活泼的韵律,是那样的令人心驰神往,以至于我在后面的旅途中,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个音乐瞬间。曲终音散,我的喝彩也是发自内心的,我的掌声是真挚的,我也希望所有的掌声都是真挚的。

在为我们演奏第二首曲子《长恨歌》之前,宣科先生又演讲了一番:“我今年已71岁了,(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因为他看上去也就象五十多岁的样子,看来音乐确实能使人年轻),我越来越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以前我们纳西人的家里贴的都是毛泽东的画像,但现在,我们的年轻人却把毛主席的画像换成了小燕子的画像。。。”

其实当晚的演出,只有两首曲子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除了第一首《八卦》,第四首女声合唱、乐队伴奏的《浪淘沙》也让我动容不已。中国的古词牌,原先都是有曲牌的,然而岁月流年,如今我们所能见到的,一般都是纯词牌的文学作品,能在丽江听到一群老人演奏、少女演唱的原曲《浪淘沙》,实属三生有幸。但见几位身穿披星戴月民族服饰的纳西族少女轻放琵琶、暂别古筝,站立玉身,双手平合胸前,双目深情地凝视前方,朱唇微动,唱的是李后主的填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鼓乐轻敲慢点,丽喉委婉悠扬,述不尽人间惆怅伤感之情,默默地听着,真希望她们能一直就这样唱下去、唱下去。。。

有《八卦》和《浪淘沙》这两首古乐杰作,这场古乐会已让我很难忘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们显然都属于汉民族的唐宋遗音,只是籍着纳西人世代相传的演奏而保留至今。至于其它的几首古曲,听来则似乎感觉很一般,比如辛弃疾的《山坡羊》,平淡异常;又比如那些民歌手独唱、笛子独奏、古筝独奏,从曲目到形式都不属于古乐范畴,但却博得了现场更多人的喝彩。最后的终曲是洞经音乐《清河老人》,演奏得晃晃悠悠,听完该曲,不想睡觉的也该睡觉去了。想想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确实也不容易,每晚都得为丽江的旅游事业贡献生命最后宝贵的几个小时,据说有一次在国外演奏时,有人在演奏过程中竟坐在那里睡着了,想来也实在是太可爱了。

真正好听的,除了《八卦》和《浪淘沙》,还是宣科在演出中穿插的个人演讲,他说:“我们的老人演奏音乐,从来不动身子,而现在有些拉琴的人,动不动就扭身子、甩头发,中国艺人应该追求内在的美,夸张的身体动作只属于摇滚。。。”“我是个球迷,我爱用中国足球做反面教材,我们的纳西古乐已经走向了世界,我们的足球却还停留在国内,我可以骂他们,天高皇帝远,他们奈何不了我,他们要真找我,我也不怕,我有曾庆红先生的名片,他说了,要有事,上北京找他去。。。”“我们丽江是个长寿的地方,八、九十岁的老人比比皆是,一百多岁的也有不少,我们丽江的男人都很有福气,家里的体力活、家务活都由女人给承包了,男人们只要歇着,玩玩琴棋书画,就成了。。。”“一次出国演出,我们演出古筝独奏《渔舟唱晚》,人家给我们作了英语翻译,我再把那英语翻成中文,就变成了:打鱼的船晚上回家,渔夫在半路上唱起了歌。(台下一片笑声)这就证明,我们的汉语是世界上最简练的语言。”。。。。。。

抛开俏皮的玩笑话不谈,当晚宣科真正有意义的讲话还是他提出的一个问题。他问我们观众:“丽江文化能保留至今的根本原因是什么?”观众没有一个人敢回答,最后还是他自己回答了:“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们穷!是因为我们落后!是因为我们闭塞!” 他的话确实发自肺腑,要不是96年的大地震,中国究竟能有几个知道丽江的人?本来都是赶来救灾的,来了才发现,原来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巨大的历史宝藏!这倒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音乐会结束后,我很想去台上与宣科先生交流几个问题,无奈买了他的书找他签名的游客竟排成了长龙,我等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想到阿福他们还在门口等我,于是我问台上那个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可不可以上台问宣先生几个问题?”没想到宣科先生耳朵忒尖,隔那么远居然听到了我的问话,还没等工作人员回答我,他头也不抬就兴致勃勃地说:“欢迎你提问题!”于是,他一边麻利地继续签着名,一边聆听回答我的问题。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今晚演奏的合奏古乐,是否都是复调的?”他给了我肯定的回答。第二个问题:“宣科先生,您是学西洋古典音乐出生的,而您现在从事着我们民族音乐的工作,您觉得两者间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宣科先生停下了手里的笔,凝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你这个问题很好,西洋的音乐,多注重外在的情绪表现,而中国的音乐,则注重内在的深省。”我本想就勃拉姆斯、布鲁克纳的音乐以及贝多芬晚年的音乐与他就这个问题作进一步探讨,无奈他接着说有关这方面的问题,他的书里都有文章阐述(后来我翻阅了他的书,这方面的内容书中只字未提)。接着我问了第三个问题:“宣先生,我有许多非常热爱西洋古典音乐的朋友,他们中有许多人对中国的民族音乐,包括纳西古乐,都有着对通俗流行音乐那样的漠然情绪,而且还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您有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宣科先生停笔凝视前方,喃喃说道:“这个问题也很好!是啊,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呢?因为他们就喜欢'梆梆梆梆,梆梆梆梆'(贝多芬命运主题)”既然宣先生如此幽默,我也不好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于是我接着问了第四个问题:“宣先生,每天晚上都有这么多人来听你们的演出,但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喜欢这音乐的,您心里有数吗?”还没等宣科先生回答,台下贵宾席上就坐的那个要员冲上了舞台,从我身边强行拉走了宣科先生,并不耐烦地对我说:“你问得实在太多了,给我们留一点时间吧。”于是,宣科先生顺水推舟地加入到他们的人群之中。而我自己,确实也该退场了。

回到花马国旅馆,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看到院子里有几个人坐在小溪边聊天,我便凑了过去,一打听,有纳西人,也有在本地工作数年的外地人。于是我好奇地问这些男人:“你们平时常听纳西古乐吗?你们爱听纳西古乐吗?”没想到,他们听到这个问题,竟表现得比我还激动。首先,他们告诉我,宣科是丽江的一个疯子,疯子的特征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敢说,关于这点,丽江人早就适应他了。接着,他们开始给我模仿宣科的音乐会主持用语,竟是那样的惟妙惟肖,惊讶中,我差点笑掉了牙,(后来到了成都,音乐专业出生的苏立华先生也给我来了一次宣科的模仿秀,更是出色之极!)。最后,他们豪不客气地向我坦露了纳西古乐的老底:纳西古乐没什么了不起,那些老头也不是什么专业艺术家,他们平时只是一些铁匠、铜匠,以前只是谁家有喜丧大事时,他们才凑到一起吹奏上几天,这样性质的人,内地民间其实也多如牛毛,只是我们这里比较闭塞,外面流行的东西都听不着,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吹奏先人留下的东西,要是早赶上开放了,他们也会象内地人一样起劲地演奏《春天的故事》、《十五的月亮》、《路边野花不要采》之类的流行音乐,这里的年轻人也爱听流行音乐,所以他们都不愿意学那些老掉牙的东西,于是演奏纳西音乐的人变得越来越老,还越老越吃香。。。哗哗的流水声中,我笑听着他们几个的快言快语。

一切都没有对错,不管怎样,正因为闭塞,《八卦》、《浪淘沙》这样的千古绝唱才得以万古流芳,这不能不说是中华民族的一件幸事。

睡梦中,耳边萦绕的,除了奔流不息的溪水声,依稀还回荡着《八卦》中那段轻盈的琵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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