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
也来说说《现代汉语词典》的璧与瑕

胡双宝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


  一.《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是一部重要的“以
记录普通话为主的中型词典”,“注重推广普通话和促进汉语规范化”,
是“现在通行最广的一部词典”。由周祖谟教授撰写的《中国大百科
全书》语言文字类“现代汉语词典”条,对该词典1979年版的定位是
准确的。这些说明,当然适用于1996年出版的《现汉》修订本。

  《现汉》受到社会的推崇、享有广泛的信誉,不仅是由于它收词
多、释义准确,更主要的是由于它具有现代性:书名中的“现代”一
词,既体现收词以现代为主,更反映编纂思想和编写方法的现代意识。
这一点也是有定评的。自然,人们可以从收词宽窄、某些词语的释义
或注音等方面提出商榷或指出它的不足。不过,文木先生《<现代汉
语词典>白璧有瑕》(1998年5月13日《中华读书报》)所议各点,却
未必属于《现汉》的“瑕”。

  二、《现汉》作为一部独立的词典,从1955年拟议编纂到出版修
订本,前后已有40个年头。它遵守国家有关语言文字的基本规定,却
不受某些具体的、专业的部门文件限制。它的另一个也是很重要的特
点是保持与传统的衔接。比方,《现汉》全书的字头、词条和释义行
文全用国家规定的简化字,却在字头后给出相应的繁体字、异体字;
某些没有明确规定的词语,常异形并存,如“号啕—号”;用汉语
拼音注音的同时,在括号里给出相应的旧式注音符号;收列若干较深
较古的词语;等等。

  文木先生说到的“象像”,1986年10月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
《关于重新发表<简化字总表>的说明》规定,“像”不再作为“象”
的繁体字处理,《总表》也做了相应的调整。这个规定意味着恢复
“象像”原来的分工,即“象”只用于大象义和形状、样子义,见于
“象牙”及一些传统的语词,如“象形、象征、抽象、气象、形象”
等。汉字简化前本来用“像”的地方仍用“像”,如“头像、画像、
想像、好像、像话”以及文木先生所举“像大山一样高”、“像刘胡
兰这样的英雄”等。有次一位朋友坚持用“想象”,理由是想的对象
不一定是具体的物体。这有点像有人根据现代字形结构关系,认为应
当让“矮”跟“射”互换字义一样。长期约定俗成的字、词、语是不
必也无法硬性改变的。1966年将黄瓜改为青瓜,可现在仍叫黄瓜,即
是一例。“想像”本来就既可用于具体事物,也可用于抽象事物。就
以“图像”一词来说,既与“图”连用,想必是具形的物体用“图像”
为宜。1947年出版的《国语词典》简本就作“图像”,1989年版《辞
海》有“图像处理”、“图像线性预测”等,而无“图象”。现在的
问题是,报刊及影视媒体画面,常见该用“像”的地方用了“象”。
就连我这样原先“象像”分工明确的人,中间30年一律用“象”,恢
复这两个字分工十多年后的今天,在该用“像”的地方,有时还是写
了“象”然后补加单人旁。可见积习之深。话又得说回来,“象像”
两个字的分工本不那么整齐划一,“象形字”写“象”,文字学家解
字说某字“象某某之形”也写“象”。可是如果说“‘射’字的古文
字字形xiàng搭弓射箭的样子”,是仿文字学的术语写“象”呢,还
是参照“好像”写“像”呢?真有点两难。我的处理办法是,如果出
现在比较专门的讲解文字结构的著作中,用“象”,在一般或通俗讲
述中,用“像”。

  再说“彩”和“采”。“彩”的现代基本义是色彩,“采”除了
采取义外,常用的有姿态义,如“神采、风采”等。“精彩”,《现
汉》释作优美,出色,《辞海》作“精采”,释作出众。具义实为精
华外露,或者说是优美而有文采。再比如,写“丰富多彩”,给人的
感觉偏重于颜色多样,所以又有“五彩缤纷”一类词语。如果写“丰
富多采”则偏重于姿态多样,所以又有“兴高采烈”一类词语。诚然,
人们写到或者看到“丰富多彩”或“丰富多采”一般并没有考虑是偏
重于颜色还是偏重于姿态。可是,如果一群人穿着五花十色的衣服,
同时做出千姿百态,“多彩”就明显不如“多采”概括、全面了。这
个例子可以体现“彩”跟“采”的分工。这里,我赞成文木先生用
“采”的意见,却不是从“符合汉字简化趋势”角度说的。

  三、一部字典或词典,并非给出的信息越多越好。市面上常见某
些八用、十用词典等,可我多不以为然。这类词典除了借花样多招徕
买主之外,内容多是喧宾夺主。文木先生要求给单字注出笔画数和笔
顺、出现频率以及是否“国标字”等,也属于多用之列。

  文木先生所说的“国标字”,是指1980年国家标准局发布的《信
息交换汉字编码字符集—基本集》(GB2312—80),收字6763个。
1988年,国家语委和新闻出版署联合发布了《现代汉语通用字表》,
收字7000个;该字表根据19种资料综合研制,其中包括上述GB2312—
80和文木先生提到的748工程查频组据21657039字人工统计资料编制的
《汉字频度表》(收字6376个,1976年8月印刷)等。如果称标准,
《通用字表》更有资格些,可它无“国标”之名。至于字频,那是时
代性很强的。以“轲”和“彪”二字为例,在《汉字频度表》中分别
为第2545号和第512号,这显然与当时所根据的资料大量是评法批儒、
批林批孔的内容有关。属不正常现象。———不论从哪方面说,增加
有关“字”的信息,首先是字典的任务。要求于词典的,应当是有关
“词”的信息。

  四、一本字典或词典,除了本身的查检索引,附录多些、详些好,
还是少些、简些好?这不好一概而论。像《辞海》这种百科性工具书,
12种附录(共94页,占全书不到4%)中有8种是有关各种标准的表;
《辞源》是为阅读古书提供方便而编,全书用繁体字编排,只附了
“繁简字对照表”和“历代建元表”,共18页。都应当认为是适度。
《新华字典》第一版(1953年)正文700页,检字表以外的附录132页,
占15%,修订重排第三版(1962年)正文622页,附录60页,不到10%,
修订第五版(1979年)正文613页,附录27页,占4%,可以看出减少
附录是趋势。50年代初期,出版物比较少,有一本《新华字典》可以
从中查到相关的资料,附录多些,不失为一种考虑。如今出版物多了,
有关资料查找方便。如有必要,相关的资料不妨编成手册之类的东西。
再说,一本字典或词典,附录多了,势必增加厚度,提高定价。一个
人手头有几本词典,附录多了,往往重复。这也是一种浪费。

  五、如前所述,《现汉》收词以现代为主,体现的是现代的词典
编纂思想。对收词方面的“现代”一词理解得比较宽泛,现代人阅读
生活中见到一些涉古不深的词语多予收列,同时也相当注意口语。如
汉字简化,把“扣”的(kè)并入“克”,可是“”还有kē
i音,用于“架、挨”等,不能说是很生僻,《通用字表》主要是
根据书面资料统计编制,没有收这个字,《现汉》收了。因此,《现
汉》不存在如文木先生所说的“大幅度精简”的问题。据我的统计,
1979年版《现汉》共收不同的字8691个,修订本无明显变化,这就是
《现汉》的“度”。“大幅度”增或减,就不是《现汉》,而成为别
的词典了。再如词语的释义注意相互照应。举一个别人讨论过的例子。
“庄家”注:“某些牌戏或赌博中每一局的主持人”,“坐庄”就顺
理成章的释作“打牌时继续做庄”,即接着当庄家,这“继续”二字
不可少。缺点是未收“做庄”为词目。要说指瑕,当然还可以举出一
些。今举两例。1.《通用字表》所收“、、”应当收入。2.
个别词的注音也可斟酌,如“吐蕃”注Tǔfān,是从俗。如果按照旧
读作Tǔbō,则可释明近代一些西方文字将西藏译作Tibet,Thebet,
Tubut等的词源痕迹。

  六、我是《现汉》的长年用户,接着《现汉》璧与瑕的话题,说
及一些编词典的问题,以与文木先生讨论。

《中华读书报》1998.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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