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左联时期有关三十年代后回忆资料    作者:许广平 (摘自周海婴《鲁迅与我七十年》)   全国解放之后,我把保存多年有关鲁迅的遗物,如手稿、作品、文物、衣物 等,全部贡献给国家,完成多年来的夙愿。鲁迅不是个人的,是属于伟大的中国 共产党、伟大无产阶级事业的。由中国人民进行纪念他,是无比光荣的。从这之 后,我一切放了心。却不料右倾机会主义者从中进行了不可告人的勾当,企图抹 杀鲁迅而为三十年代资产阶级路线开道;为偷天换日再次抬出一块反动的“国防 文学”招牌取了巧,我现在必须揭露。   鲁迅全集第六卷中且介亭杂文“答徐懋……”的注释,是明目张胆地篡改了 历史事实和真相,颠倒黑白大肆吹嘘三十年代“国防文学”的成果。记得全集注 释本出版前,冯雪峰把注释送来我看,并把(说)已经郭老及中宣部领导看过, 虽然我看到注释中有与事实不符,说鲁迅是宗派主义,感到不解,想到是已经有 定稿,中宣部是代表党,我服从于党的领导,不应表示异议。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没有提出具体意见。现在“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积极参加社会主义文化大 革命”社论的号召下,擦亮了眼睛,我认识到今日必须辨明是非真相,斗倒这一 小撮反对毛泽东文艺路线与毛泽东思想相对立的反党反社会主义黑线,斗倒把持 文艺界“领导”地位的自封为三十年代的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思想和所谓三十年 代文艺的结合。清除资产阶级右倾机会主义在文化战线上的代理人,扫除邪气树 立正气维护党的绝对领导,维护毛主席的文艺路线,只有涤荡了妖霓,才能够给 人民正确的路线给鲁迅翻案。   回忆在左联时期有关三十年代的情景,鲁迅所参加的左联活动,我由于没有 参与,许多情况没能知道,只见到、体会到鲁迅的孤军作战,受怀着恶意的人长 期围攻加上背后射来的暗箭,十分气愤的心情,也无从插手协助。鲁迅严格遵守 铁的纪律,虽然斗争十分激烈,也不与我知晓。只能在一部赠书中写道:“十年 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另一方面, 那时我尚年轻,鲁迅恐我知悉内情,一旦被捕而泄密,岂不有损于革命。因为这 样,只能回忆到一些侧面情况。曾记得那时期鲁迅令我烧毁一些信件、稿件等, 我也尊重纪律,立即销毁,从没有过目。现在就只能把该时所见所闻,尽力加以 追溯回忆,凡忆及不论点滴大小,一并记下,以供参考。   【一】向往党中央、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   鲁迅在1927年大革命的时候,从广州初抵上海,便受到创造社打着马列 主义旗帜的各种攻击。当时为了攻击原因何在,检查了自己,通过理论学习有力 量反击敌人,便奋力研读有关马列主义的书籍。那时国内中文的有关这类书籍不 多,由于日本翻译理论书籍较快,便通过内山书店从日本购买了许多马列主义的 书籍。在追求真理,辨明是非提高认识的不断学习中,日益认清了革命领导是无 产阶级、党中央毛主席。认清了中国人民必须寻求光明的道路。之后左联、地方 党和瞿秋白等同志所介绍的延安情况和党所领导的艰巨斗争经过,使鲁迅不断加 深了对革命的认识,热切希望投入这一斗争里。每逢从解放区有人员来沪,都十 分关切询问有关党中央毛主席的情形。   1933—1934年某日,陈赓同志由冯雪峰的陪同,详谈长征的反围剿 斗争事迹,直谈到晚间还躲在厨房间里边吃饭边谈(因孩子生病),谈到延安种 种故事,鲁迅深为感动,他认为党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是史无前例的英雄伟业。 远远超过《铁流》,值得歌颂广为宣传。并表示要尽可能多地搜集有关资料,作 好准备写长征的作品。1936年住虹口大陆新村时,史沫特莱来访,也关心长 征方面的事迹,因鲁迅大病,由冯雪峰陪在三楼后房深夜长谈。所遗憾的是鲁迅 未能进行这夙愿。好在现在已有千千万万掌握了毛泽东思想的工农兵革命文艺工 作者正在继续这些伟大的革命史诗。   【二】“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与“国防文学”之争   背离马克思列宁主义阶级观点的“国防文学”口号首先提出,就有一批人去 签名,也拿来要鲁迅签名,当时鲁迅拒绝了。鲁迅认为应该照党的指示提出了 “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这一正确口号,要文艺为工农服务和创造,遭到一 些人借口名称太长,不易使人明了和记忆而反对。“国防文学”这批人起初想利 用多数压倒少数的签名方法取得通过。但群众是拥护“大众文学”的,毕竟得到 不少人签名。记得首先赞成的是巴金等人,在两种口号争执时,适处白色恐怖下, 中央的指示很不容易到达白区,鲁迅既然是接到由冯雪峰带来延安党中央的指示, 体会了中央的精神,必当坚持斗争,不论别人怎么反对,努力奋战要按照党的意 见,使这个口号能够发出。   记得那个时候也有一些人,想采取两面派手法,在两个口号上都签了名,但 更有一些人坚决站在鲁迅的一边,也就是站在党中央毛主席指示的一边,坚决拥 护无产阶级这个文艺路线。   【三】鲁迅在党的领导下和左联的关系   姚蓬子要打入学生队伍拟进北京大学,来找鲁迅写介绍信,鲁迅写信托马幼 渔介绍入学,后听说姚被捕了,没有供出鲁迅的关系。   蔡咏裳(董秋斯前妻)担任革命地下工作,每次抵沪都常来鲁迅家里了解消 息,有一次鲁迅提供了重要情况(有关党和革命事业的),蔡咏裳听了认为很有 帮助,因为鲁迅在上海居住地稳定,所以失掉联系的人,常常来寻鲁迅,鲁迅必 以所知以告。   冯雪峰与鲁迅接近甚密,深夜常来长谈,传达党的指示,彼此交换看法。有 一次冯雪峰来,告知特务跟踪他,追踪甚紧,冯躲进书店而从后门逸出,绕了几 个大圈子把尾巴甩掉后抵鲁迅居处。1936年因鲁迅病,冯表示希望鲁迅搬个 空气较好的家,而且中日关系紧张,更应早日设法,原拟十月底离开虹口搬到法 租界,终因鲁迅去世而未成。   记得大约在1938年在香港遇到潘汉年,他托我带口信给冯雪峰,叫冯雪 峰应早日到有党领导的内地去,说耽搁在上海算什么呢。那时冯和党内的一些同 志意见不合。冯听了之后,穿了瞿秋白留下的长衫离开了上海。   大约1934—1935年内某日,鲁迅从内山书店回家,心情兴奋,似有 可喜的事。问及,说遇见成仿吾,他面色黑里透红,身体像铁人一样结实。虽然 成曾骂过鲁迅,但因现已是革命同志,鲁迅和他一样亲热。解放后,偶有机会见 到成,问到是否有在上海见到鲁迅,成仿吾承认是,并说他当时失去党的关系, 还是鲁迅设法给他接上的。他还说返中央时汇报过这件事。   刚搬到大陆新村,原住公寓未退租(大约是拉摩斯公寓————海婴注), 鲁迅外出时交给我一把钥匙,交待说若有事可去公寓找他。后适逢有事,我抵寓 开启房门,看到空荡无什么家具的屋内,有十余人围立于一桌前开会。这是仅有 一次遇到左联正在开会。   【四】打击、扼杀鲁迅的手段   1934—1935年间,鲁迅主持《译文》杂志的出版。大约负责编辑了 两三期之后,爱到了广大青年读者的欢迎,销路上升。鲁迅扶持了黄源之后,便 放手让黄源主持编辑,自己从旁协助。这是鲁迅一贯辅助青年作家的态度。不久 便听到生活书店拟停止《译文》的出版,理由是改出另一种刊物。   某一日,鲁迅被召至一旅馆开会。回来心情极为气愤,对我说:“那里几个 人在一起,简直对我是‘吃讲茶’的态度。”听鲁迅说几个人其中有胡愈之。又 闻当时生活书店的主持者是毕云澄。   又有一天,茅盾(沈雁冰)来家里和鲁迅谈《译文》之事,记得很清楚鲁迅 是用尖锐的口吻说话,而茅盾是用辩护解释口气,最后不欢而散。这种面对面针 锋相对的情景,我从未见到鲁迅有过,这态度令人惊异。谈话后,鲁迅问我: “我这样谈怎么样?”我表示同意。可惜现在已不复记忆那次谈话的内容。我怀 疑扼杀《译文》是给鲁迅打击,背后有人表面说黄源的资格不够,而实质上的用 心是扼杀鲁迅出版此书。   最后《译文》终于停止出版了,鲁迅为了抗议,要求在这一期上刊出“终刊 号”,以告读者。不久,因该刊得到广大的读者爱护,鲁迅又冲破困难多方设法, 在另一家书店重新出版,在杂志的封面上写明“复刊号”以对终刊的回击。这件 事的过程对鲁迅的影响颇大。心情十分愤慨,使他悒郁于怀,实受不小的打击。   1927年大革命后,鲁迅从广东来沪,季致人(此人何穆医生认识)或敬 隐渔信中讲,法国名作家罗曼罗兰对鲁迅的作品评价很高,因不知道鲁迅在中国 的确实地址,将信寄到创造社。鲁迅听说此事,托人向创造社打听。创造社始终 不作有无信件的答复,每当念及此事,心情不愉快,不明白为何扣压来信。   【五】在围攻时受暗箭所伤的心情   有一次鲁迅给胡风写信,我在旁对鲁迅说:周起应(周扬)与胡风有意见, 你不必介入吆!鲁迅把笔一放对我说:你哪里知道,他骂胡风其实是骂我!   1930年,鲁迅五十岁时,找到一处比较安全的地址,由冯雪峰通知进步 友人,到旧法租界一家荷兰饭店聚餐。记得还派人放哨,参加者有史沫特莱、柔 石、冯雪峰等人,由董秋斯任翻译。每人交聚餐费两元。这个以聚餐为名的活动, 餐前田汉闻讯来到,随后跟着有电影明星男女十几个人。田汉一听说要缴餐费, 转身就匆忙带领这一伙人呼啸要走,鲁迅当即赶去婉留,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走, 餐费全由我来出。田汉不应,仍立即离去。饭间史沫特莱讲话,鲁迅致答词表示 自己估计还可以努力工作十二年。是表示对那些诅咒、反对他的人,给予一个坚 决的答复。   鲁迅经过了1930年广东大革命(原文如此——海婴注)的屠杀,到沪心 情不佳,病了一场。后来参加“自由大同盟”、“民权保障同盟”、“左翼作家 联盟”(简称三盟),那段时间因白色恐怖,常常躲在外面住宿。在这样生活下, 身体极衰弱,全部的牙床发炎,不得不把全口牙齿拔掉。有一次我抱了孩子去探 望他,见到有几个人在座,其中只认识潘汉年。   居住虹口公园对面的(拉摩司)公寓时期,柔石被捕。袋里有鲁迅与书店签 订合同的草约,以致敌人追索鲁迅的下落。柔石坚不供出,敌人挟裹柔石去书店 查询,没有结果。为此我们全家避难住在日本人开设的旅店里。这段时间鲁迅的 心情压抑,有时烦躁。曾有一天忽然外出,独自跑到一家小茶馆去喝茶,那是南 京路永安公司旁的一间闲杂人多的地方。我到内山书店、周建人家这些鲁迅常去 的地方找,心中极怕出了事故。鲁迅直到深夜方归。本应隐蔽的人物,由于许多 革命的同志被捕,事业遭受损失,他心情痛惜,突然也想牺牲自己,献身革命。   【六】鲁迅对周围人物的看法   鲁迅批评当时的周起应说:“他自己深深地躲起来,从不外出,成天倒叫一 个女孩子跑来跑去,到处送信传递消息。”听鲁迅的口气,站在领导、指挥地位 的人,却不参加必要的会议,也看不到他们。大约在1934年,我陪鲁迅到崎 医院看病,走廊上碰见夏衍,鲁迅草草的打个招呼,就匆忙扯我离开。鲁迅对于 青年扯进口舌之争说过:有那么多闲工夫,为什么不好好写些东西呢!   【七】鲁迅的纪念事业   解放后,鲁迅的作品归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经常有外地的读者来信,向我诉 说难以购到。每个大城市到的书很少,小地方只有几部书。实有供不应求之状。 纸张的有计划供应是肯定的,是否有更好的办法。或许有别有企图的人,限制鲁 迅的作品流传使读者失望,又听说:鲁迅的作品已经过时了!实难以估计其意图。   《鲁迅传》电影,数年前曾在京见到陈鲤庭、柯灵、沈鹏年,他们说要拍摄。 剧本集体讨论,由陈白尘执笔。经修改了三四稿,最后在《人民文学》杂志刊出。 并据说曾试行拍摄,后即渺无音讯。又遇于蓝同志(她是试拍演员之一)询问内 情,于说:怕里边还有些问题。原拟今年鲁迅逝世三十周年公演,中途停止,与 哪些问题有关?   鲁迅死后,全国人民表示哀悼,但这前后,也不断听到恶人诅咒,痛恨鲁迅 为何不早点死掉。还说为何死了高尔基,不死鲁迅(高于1935年逝世,鲁迅 于1936年去世),表示一小撮人对鲁迅的痛恨,我曾为此不满而表示于《鲁 迅全集》的后记中,高是世界文豪,如果鲁迅一死可以替高的话,鲁迅不会爱惜 自己的死的。   鲁迅居于上海的十年(1927—1936)中,整天处在国民党反动派、 帝国主义、大小文人以及想从文化界爬上来的人包围之中,他们认为鲁迅阻碍他 们的道路,是挡在面前的绊脚石,想踢开他、踩倒他,种种明枪暗箭无不用其极。 可是鲁迅晚年虽然处在敌人的文化围剿、暗杀、威胁和疾病的包围中,当听到有 关延安党中央、毛主席领导的革命事业胜利的消息时,这光明的灯塔永远指引着 鲁迅前进的方向,鼓舞他的斗志,渺视敌人,挺着胸膛奋战。他编刊物、写稿、 帮青年改稿、办《朝花社》等等,以短短的十年工作量,就超过了前二十年,这 是因为有了正确的领导思想、正确的战斗目标、正确的唯物观点,才能推动鲁迅 做到这些。鲁迅所行所为,均有作品。是否正确,党和毛主席、全国工农兵可以 审查评定。我深信党中央和毛主席一定会对鲁迅的屈从新洗。(原文如此——— 海婴注)   此稿记述于旅途,全凭记忆,其中年、月和有关内容,可由鲁迅著作中查对。   一九六六年五月廿七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