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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版杜甫诗全集·卷九（８１首）

方舟子编校

卷九
（宝应中，公居成都、客梓州作。） 

    江头五咏

    丁香

丁香体柔弱，
乱结枝犹垫。
细叶带浮毛，
疏花披素艳。
深栽小斋後，
庶使幽人占。
晚堕兰麝中，
休怀粉身念。


    丽春

百草竞春华，
厉春应最胜。
少须颜色好，
多漫枝条剩。
纷纷桃李枝，
处处总能移。
如何此贵重？
却怕有人知。
	

    栀子

栀子比众木，
人间诚未多。
于身色有用，
与道气伤和。
红取风霜实，
青看雨露柯。
无情移得汝，
贵在映江波。
	

    [溪鸟][束力鸟]

故使笼宽织，
须知动损毛。
看云莫怅望，
失水任呼号。
六翮曾经剪，
孤飞卒未高。
且无鹰隼虑，
留滞莫辞劳。
	
    花鸭

花鸭无泥滓，
阶前每缓行。
羽毛知独立，
黑白太分明。
不觉群心妒，
休牵众眼惊。
稻粱沾汝在，
作意莫先鸣。
	

    畏人

早花随处发，
春鸟异方啼。
万里清江上，
三年落日低。
畏人成小筑，
褊性合幽栖。
门径从榛草，
无心待马蹄。
      

    屏迹三首

衰颜（一作年）甘屏迹，
幽事供高卧。
鸟下竹根行，
龟开萍叶过。
年荒酒价乏，
日并园蔬课。
犹酌甘泉歌，
歌长击樽破。

用拙存吾道，
幽居近物情。
桑麻深雨露，
燕雀半生成。
村鼓时时急，
渔舟个个轻。
杖藜从白首，
心迹喜双清。

晚起家何事，
无营地转幽。
竹光团（一作围）野色，
舍影漾江流。
失学从儿懒，
长贫任妇愁。
百年浑得醉，
一月不梳头。
            

    少年行二首

莫笑田家老瓦盆，
自从盛酒长儿孙。
倾银注玉惊人眼，
共醉终同卧竹根。

巢燕养（一作引）雏浑去尽，
江花结子已无多。
黄衫年少来宜数，
不见堂前东逝波。
                

    少年行

马上谁家白面郎？
临轩（一作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氏粗豪甚，
指点银瓶索酒尝。


    绝句

江边踏青罢，
回首见旌旗。
风起春城暮，
高楼鼓角悲。


    即事

百宝装腰带，
真珠络臂鞲。
笑时花近眼，
舞罢锦缠头。
            

    奉酬严公寄题野亭之作

拾遗曾奏数行书，
懒性从来水竹居。
奉引滥骑沙苑马，
幽栖真钓锦江鱼。
谢安不倦登临赏（一作费），
阮籍焉知礼法疏。
枉沐（一作何日）旌麾出城府，
草茅无径欲教锄。

      
    严中丞枉驾见过
    （原注：严自东川除西川，敕令两川都节制）

元戎小队出郊□（“炯”换土旁），
问柳寻花到野亭。
川合东西瞻使节，
地分南北任流萍。
扁舟不独如张翰，
皂帽应兼似管宁。
寂寞江天云雾里，
何人道有少微星？


    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

步□（上“尸”下“渫”改双人旁）随春风，
村村自花柳。
田翁逼社日，
邀我尝春酒。
酒酣夸新尹，
畜眼未见有。
回头指大男，
渠是弓弩手。
名在飞骑籍，
长番岁时久。
前日放营农，
辛苦救衰朽。
差料死则已，
誓不举家走。
今年大作社，
拾遗能住否？
叫妇开大瓶，
盆中为吾取。
感此气扬扬，
须知风化首。
语多虽杂乱，
说尹终在口。
朝来偶然出，
自卯将及酉。
久客惜人情，
如何据邻叟？
高声索果栗，
欲起时被肘。
指挥过无礼，
未觉村野丑。
月出遮我留，
仍嗔问升斗。


    奉和严中丞西城晚眺十韵

汲黯匡君切，
廉颇出将频。
直词才不世，
雄略动如神。
政简移风速，
诗清立意新。
层城临暇景，
绝域望馀春。
旗尾蛟龙会，
楼头燕雀驯。
地平江动蜀，
天阔树浮秦。
帝念深分阃，
军须远算缗。
花罗封蛱蝶，
瑞锦送麒膦。
辞第输高义，
观图忆古人。
征南多兴绪，
事业暗相亲。

    中丞严公雨中垂寄见忆一绝，奉答二绝

雨映行宫辱赠诗，
元戎肯赴野人期。
江边老病虽无力，
强拟晴天理钓丝。

何日雨晴云出溪，
白沙青石洗无泥。
只须伐竹开荒径，
倚（一作拄）杖穿花听马嘶。
	

    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

山瓶乳酒下青云，
气味浓香幸见分。
鸣鞭走送怜渔父，
洗盏开尝对马军。
（原注：军州谓驱使骑为马军，即走送者。）


    三绝句

楸树馨香倚钓矶，
斩新花蕊未应飞。
不如醉里风吹尽，
可忍醒时雨打稀。

门外鸬鹚去（一作久）不来，
沙头忽见眼相猜。
自今已後知人意，
一日须来一百回。

无数春笋满林生，
柴门密掩断人行。
会须上番看成竹，
客至从嗔不出迎。
	

    戏为六绝句

庾信文章老更成，
凌云健笔意纵横。
今人嗤点流传赋，
不觉前贤畏後生。

王杨卢骆当时体，
轻薄为文哂未休。
尔曹身与名俱减，
不废江河万古流。

纵使卢王操翰墨，
劣于汉魏近风骚。
龙文虎脊皆君驭，
历块过都见尔曹。

才力应难跨数公，
凡今谁是出群雄。
或看翡翠兰苕上，
未掣鲸鱼碧海中。

不薄今人爱古人，
清词丽句必为邻。
窃攀屈宋宜方驾，
恐与齐梁作後尘。

未及前贤更勿疑，
递相祖述复先谁？
别裁伪体亲风雅，
转益多师是汝师。


    野人送朱樱

西蜀樱桃也自红，
野人相赠满筠笼。
数回细写愁仍破，
万颗匀圆讶许同。
忆昨赐沾门下省，
退朝擎出大明宫。
金盘玉箸无消息，
此日尝新任转蓬。


    严公仲夏枉驾草堂，兼携酒馔，得寒字

竹里行厨洗玉盘，
花边立马簇金鞍。
非关使者征求急，
自识将军礼数宽。
百年地僻柴门迥，
五月江深草阁寒。
看弄渔舟移白日，
老农何有罄交欢。
	

    严公厅宴，同咏蜀道画图，得空字

日临公馆静，
画满地图雄。
剑阁星桥北，
松州雪岭东。
华夷山不断，
吴蜀水相通。
兴与烟霞会，
清樽幸不空。


    戏赠友二首

元年建巳月，
郎有焦校书。
自夸足膂力，
能骑生马驹。
一朝被马踏，
唇裂版齿无。
壮心不肯已，
欲得东擒胡。

元年建巳月，
官有王司直。
马惊折左臂，
骨折面如墨。
驽骀漫深泥，
何不避雨色？
劝君休叹恨，
未必不为福。
            

    大雨

西蜀冬不雪，
春农尚嗷嗷。
上天回哀眷，
朱夏云郁陶。
执热乃沸鼎，
纤〔纟希〕成□（“温”改纟旁）袍。
风雷飒万里，
沛泽施蓬蒿。
敢辞茅苇漏？
已喜黍豆高。
三日无行人，
二江声怒号。
流恶邑里清，
矧兹远江皋。
荒庭步鹳鹤，
隐儿望波涛。
沈疴聚药饵，
顿忘所进劳。
则知润物功，
可以贷不毛。
阴色静陇亩，
劝耕自官曹。
四邻有耒耜，
何必吾家操。
	

    溪涨

当时浣花桥，
溪水才尺馀。
白石明可把，
水中有行车。
秋夏忽泛溢，
岂惟入吾庐。
蛟龙亦狼狈，
况是鳖与鱼。
兹晨已半落，
归路跬步疏。
马嘶未敢动，
前有深填淤。
青青屋东麻，
散乱床上书。
不意（一作知）远山雨，
夜来复何如？
我游都市间，
晚憩必村墟。
乃知久行客，
终日思其居。
            

    大麦行

大麦干枯小麦黄，
妇女行泣夫走藏。
东至集壁西梁洋，
问谁腰镰胡与羌。
岂无蜀兵三千人，
部领辛苦江山长。
安得如鸟有羽翅，
托身白云还故乡？


    奉送严公入朝十韵

鼎湖瞻望远，
象阙宪章新。
四海犹多难，
中原忆旧臣。
与时安反侧，
自昔有经纶。
感激张天步，
从容静塞尘。
南图回羽翮，
北极捧星辰。
漏鼓还思昼，
宫莺罢啭春。
空留玉帐术，
愁杀锦城人。
阁道通丹地，
江潭隐白苹。
此身那老蜀，
不死会归秦。
公若登台辅，
临危莫爱身。
	

    送严侍郎到绵州，同登杜使君江楼宴，得心字

野兴每难尽，
江楼延赏心。
归朝送使节，
落景惜登临。
稍稍烟集渚，
微微风动襟。
重船依浅濑，
轻鸟度层阴。
槛峻背幽谷，
窗虚交茂林。
灯光散远近，
月彩静高深。
城拥朝来客，
天横醉後参。
穷途衰谢意，
苦调短长吟。
此会共能几，
诸孙贤至今。
不劳朱户闭，
自待白河沈。
	

    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

远送从此别，
青山空复情。
几时杯重把？
昨夜月同行。
列郡讴歌惜，
三朝出入荣。
江村独归处，
寂寞养残生。
	

    送梓州李使君之任
    （原注：故陈拾遗谢洪人也，篇末有云。）

籍甚黄丞相，
能名自颍川。
近看除刺史，
还喜得吾贤。
五马何时到？
双鱼会早传。
老思筇杖拄（一作竹杖），
冬要锦衾眠。
不作临岐别，
惟听举最先。
火云挥汗日，
山驿醒心泉。
遇害陈公殒，
于今蜀道怜。
君行射洪县，
为我一潸然！ 


    观打鱼歌

绵州江水之东津，
鲂鱼〔鱼发〕〔鱼发〕色胜银。
渔人漾州沈大网，
截江一拥数百鳞。
众鱼常才尽却弃，
赤鲤腾出如有神。
潜龙无声老蛟怒，
回风飒飒吹沙尘。
饔子左右挥霜刀，
〔鱼会〕飞金盘白雪高。
徐州秃尾不足忆，
汉阴槎头远遁逃。
鲂鱼肥美知第一，
既饱欢娱亦萧瑟。
君不见朝来割素□（“鬓”下换“耆”），
咫尺波涛永相失？
	

    又观打鱼

苍江渔子清晨集，
设网提网万鱼急。
能者操舟疾若风，
撑突波涛挺叉入。
小鱼脱漏不可记，
半死半生犹戢戢。
大鱼伤损皆垂头，
屈强泥沙有时立。
东津观鱼已再来，
主人罢〔鱼会〕还倾杯。
日暮蛟龙改窟穴，
山根□（“擅”改鱼旁）鲔随云雷。
干戈格斗尚未已，
凤凰麒麟安在哉？
吾徒胡为纵此乐？
暴殄天物贤所哀。
	

    越王楼歌

绵州州府何磊落！
显庆年中越王作。
孤城西北起高楼，
碧瓦朱甍照城郭。
楼下长江百丈清，
楼头落日半轮明。
君王旧迹今人赏，
转见千秋万古情。
	

    海棕行

左绵公馆清江〔氵贲〕，
海棕一株高入云。
龙鳞犀甲相错落，
苍棱白皮十抱文。
自是众木乱纷纷，
海棕焉知身出群。
移栽北辰不可得，
时有西域胡僧识。
	

    姜楚公画角鹰歌

楚公画鹰鹰戴角，
杀气森森到幽朔。
观者徒惊（一作贪愁）掣臂飞，
画师不是无心学。
此鹰写真在左绵，
却嗟真骨遂虚传。
梁间燕雀休惊怕，
亦未抟空上九天。


    巴西驿亭观江涨呈窦十五使君

宿雨南江涨，
波涛乱远峰。
孤亭凌喷薄，
万井逼舂容。
霄汉愁高鸟，
泥沙困老龙。
天边同客舍，
携我豁心胸。


    又呈窦使君

向晚波微绿，
连空岸脚（一作却）青。
日兼春有暮，
愁与醉无醒。
漂泊犹杯酒，
踟蹰此驿亭。
相看万里外，
同是一浮萍。


    东津送韦讽摄阆州录事

闻说江山好，
怜君吏隐兼。
宠行舟远泛，
惜别酒频添。
推荐非承乏，
操持必去嫌。
他时如按县，
不得慢陶潜。


    光禄阪行

山行落日下绝壁，
西望千山万山赤。
树枝有鸟乱鸣时，
暝色无人独归客。
马惊不忧深谷坠，
草动只怕长弓射。
安得更似开元中，
道路即今多拥隔。


    苦战行

苦战身死马将军，
自云伏波之子孙。
干戈未定失壮士，
使我叹恨伤精魂。
去年江南（一作南行）讨狂贼，
临江把臂再难得。
别时孤云今不飞，
时独看云泪横臆。

    去秋行

去秋涪江木落时，
臂枪走马谁家儿？
到今不知白骨处，
部曲有去皆无归。
遂州城中汉节在，
遂州城外巴人稀。
战场冤魂每夜哭，
空令野营猛士悲。


    宗武生日

小子何时见？
高秋此日生。
自从都邑语，
已伴老夫名。
诗是吾家事，
人传世上情。
熟精文选理，
休觅彩衣轻。
凋瘵筵初秩，
欹斜坐不成。
流霞分片片，
涓滴就徐倾。


    寄高适

楚隔乾坤远，
难招病客魂。
诗名惟我共，
世事与谁论！
北阙更新主，
南星落故园。
定知相见日，
烂漫倒芳樽。


    题玄武禅师屋壁

何年顾虎头，
满壁画沧州。
赤日石林气，
青天江水（一作海）流。
锡飞常近鹤，
杯度不惊鸥。
似得庐山路，
真随惠远游。


    悲秋

凉风动万里，
群盗尚纵横。
家远传书日，
秋来为客情。
愁窥高鸟过，
老逐众人行。
始欲投三峡，
何由见两京？


    客夜

客睡何曾著？
秋天不肯明。
入帘残月影，
高枕远江声。
计拙无衣食，
途穷仗友生。
老妻书数纸，
应悉未归情。
	

    客亭

秋窗犹曙色，
落木更天（一作高）风。
日出寒山外，
江流宿雾中。
圣朝无弃物，
衰（一作老）病已成翁。
多少残生事，
飘零任转蓬。


    九日登梓州城

伊昔黄花酒，
如今白发翁。
追欢筋力异，
望远岁时同。
弟妹悲歌里，
乾坤（一作朝廷）醉眼中。
兵戈与关塞，
此日意无穷。


    九日奉寄严大夫

九日应愁思，
经时冒险艰。
不眠持汉节，
何路出巴山。
小驿香醪嫩，
重岩细菊斑。
遥知簇鞍马，
回首白云间。


    戏题寄上汉中王三首
    （原注：王时在梓州，初至断酒不饮，篇中戏述。）

西汉亲王子，
成都老客星。
百年双白鬓，
一别五秋萤。
忍断杯中物，
祗看座右铭。
不能随皂盖，
自醉逐浮萍。

策杖时能出，
王门异昔游。
已知嗟不起，
未许醉相留。
蜀酒浓无敌，
江鱼美可求。
终思一酩酊，
净扫雁池头。

群盗无归路，
衰颜会远方。
尚怜诗警策，
犹记（一作忆）酒颠狂。
鲁卫弥尊重，
徐陈略丧亡。
空馀枚叟在，
应念早升堂。


    玩月呈汉中王

夜深露气清，
江月满江城。
浮客转危坐，
归舟应独行。
关山同一照，
乌鹊自多惊。
欲得淮王术，
风吹晕已生。


    相逢歌赠严二别驾

我行入东川，
十步一回首。
城都乱罢气萧索，
浣花草堂亦何有？
梓中豪俊大者谁？
本州从事知名久。
把臂开樽饮我酒，
酒酣击剑蛟龙吼。
乌帽拂尘青骡粟，
紫衣将炙绯衣走。
铜盘烧蜡光照日，
夜如何其初促膝。
黄昏始扣主人门，
谁谓俄顷胶在漆？
万事尽付形骸外，
百年未见欢娱毕。
神倾意豁真佳士，
久客多忧今愈疾。
高视乾坤又可愁，
一躯交态同悠悠。
垂老遇君未恨晚，
似君须向古人求。


    秋尽

秋尽东行且未回，
茅斋寄在少城隈。
篱边老却陶潜菊，
江上徒逢袁绍杯。
雪岭独看西日落，
剑门犹阻北人来。
不辞万里长为客，
怀抱何时得好开？


    野望

金华山北涪水西，
仲冬风日始凄凄。
山连越xi1（“扃”上部改“崔”）蟠三蜀，
水散巴渝下五溪。
独鹤不知何事舞？
饥乌似欲向人啼。
射洪春酒寒仍绿，
目极伤神谁为携？


    冬到金华山观，因得故拾遗陈公学堂遗迹

涪右众山内，
金华紫崔嵬。
上有蔚蓝天，
垂光抱琼台。
系州接绝壁，
杖策穷萦回。
四顾俯层岩，
淡然川谷开。
雪岭日色死，
霜鸿有馀哀。
焚香玉女跪，
雾里仙人来。
陈公读书堂，
石柱仄青苔。
悲风为我起，
激烈伤雄才。
	

    陈拾遗故宅

拾遗平昔居，
大屋尚修椽。
悠扬荒山日，
惨澹故园烟。
位下曷足伤？
所贵者圣贤。
有才继骚雅，
哲匠不比肩。
公生扬马後，
名与日月悬。
同游英俊人，
多秉辅佐权。
彦昭超玉价，
郭振起通泉。
到今素壁滑，
洒翰银钩连。
盛事会一时，
此堂岂千年。
终古立忠义，
感遇有遗篇。
	

    谒文公上方

野寺隐乔木，
山僧高下居。
石门日色异，
绛气横扶疏。
窈窕入风磴，
长萝纷卷舒。
庭前猛虎卧，
遂得文公庐。
俯视万家邑，
烟尘对阶除。
吾师雨花外，
不下十年馀。
长者自布金，
禅龛只晏如。
大珠脱玷翳，
白月当空虚。
甫也南北人，
芜蔓少耘锄。
久遭诗酒污，
何事忝簪裾。
王侯与蝼蚁，
同尽随丘墟。
愿闻第一义，
回向心地初。
金篦刮眼膜，
价重百车渠。
无生有汲引，
兹理傥吹嘘。
	

    奉赠射洪李四丈

丈人屋上乌，
人好乌亦好。
人生意气豁，
不在相逢早。
南京乱初定，
所向色枯槁。
游子无根株，
茅斋付秋草。
东征下月峡，
挂席穷海岛。
万里须十金，
妻孥未相保。
苍茫风尘际，
蹭蹬骐lin2（“麟”改马旁）老！
志士怀感伤，
心胸已倾倒。
	

    早发射洪县南途中作

将老忧贫窭，
筋力岂能及？
征途乃侵星，
得使诸病入。
鄙人寡道气，
在困无独立。
亻叔装逐徒旅，
达曙凌险涩。
寒日出雾迟，
清江转山急。
朴夫行不进，
驽马若维絷。
汀洲稍疏散，
风景开怏悒。
空慰所尚怀，
终非曩游集。
衰颜偶一破，
胜事难屡挹。
茫然阮籍途，
更洒扬朱泣。
	

    通泉驿南去通泉县十五里山水作

溪行衣自湿，
亭午气始散。
冬温蚊蚋集，
人远凫鸭乱。
登顿生曾阴，
欹倾出高岸。
驿楼衰柳侧，
县郭轻烟畔。
一川何绮丽！
尽日穷壮观。
山色远寂寞，
江光夕滋漫。
伤时愧孔父，
去国同王粲。
我生苦飘蓬，
所历有嗟叹。
	

    过郭代公故宅

豪俊初未遇，
其迹或脱略。
代公通泉尉，
放意何自若！
及夫登衮冕，
直气森喷薄。
磊落见异人，
岂伊常情度？
定策神龙後，
宫中翕清廓。
俄顷辨尊亲，
指挥存顾托。
群公有惭色，
王室无削弱。
迥出名臣上，
丹青照台阁。
我行得遗址（一作迹），
池馆皆疏凿。
壮公临事断，
顾步涕横落。
精魂凛如在，
所历终萧索。
高咏宝剑篇，
神交付冥漠。


    观薛稷少保书画壁

少保有古风，
得之陕郊篇。
惜哉功名忤，
但见书画传。
我游梓州东，
遗迹涪江边。
画藏青莲界，
书入金榜悬。
仰看垂露姿，
不崩亦不骞。
郁郁三大字，
蛟龙岌相缠。
又挥西方变，
发地扶屋椽。
惨澹壁飞动，
到今色未填。
此行叠壮观，
郭薛俱才贤。
不知百载後，
谁复来通泉？
	

    通泉县署屋壁後薛少保画鹤

薛公十一鹤，
皆写青田真。
画色久欲尽，
苍然犹出尘。
低昂各有意，
磊落如长人。
佳此志气远，
岂惟粉墨新？
万里不以力，
群游森会神。
威迟白凤态，
非是仓〔庚鸟〕邻。
高堂未倾覆，
常得会嘉宾。
暴露墙壁外，
终嗟风雨频。
赤霄有真骨，
耻饮污池津。
冥冥任所往，
脱略谁能驯？
	

    陪王侍御同登东山最高顶，宴姚通泉，晚携酒泛江

姚公美政谁与俦？
不减昔时陈太丘。
邑中上客有柱史，
多暇日陪骢马游。
东山高顶罗珍羞，
下顾城郭销我忧。
清江白日落欲尽，
复携美人登彩舟。
笛声愤怨哀中流，
妙舞逶迤夜未休。
灯前往往大鱼出，
听曲低昂如有求。
三更风起寒浪涌，
取乐喧呼觉船重。
满空星河光破碎，
四座宾客色不动。
请公临深莫相违，
回船罢酒上马归。
人生欢会岂有极！
无使霜过露沾人衣。


    渔阳

渔阳突骑犹精锐，
赫赫雍王都节制。
猛将翻然恐後时，
本朝不入非高计。
禄山北筑雄武城，
旧防败走归其营。
系书请问燕耆旧，
今日何须十万兵！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
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
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一作首）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
便下襄阳向洛阳。
（原注：余田园在东京。）


    远游

贱子何人记？
迷方著处家。
竹风连野色，
江沫拥春沙。
种药扶衰病，
吟诗解欢嗟。
似闻胡骑走，
失喜问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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