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摘自“新语丝之友”通讯网） 七种武器 ——驳袁良骏先生《再说雅俗》一文中的七个观点 肖毛 在今年十一月某期的《中华读书报》上，读到一篇袁良俊先生 的评论武侠小说及金庸小说的文章。读罢，感觉里面有些观点很 对，但也有不妥之处。下面我就结合着七段袁先生的原文说一下我 的看法。（注：【】里的话引自袁先生的原文，“X：”后是我的 “武器”。） 【1．“侠客们…都是肉眼凡胎的凡人。这样一种根本不存在 的虚拟的怪物，完全破坏了中国文学的优良传统，使中国文学从现 实人生的描绘转到了虚幻世界的编造。”】 X：谁规定文学只能写所谓现实的东西？谁能证明破坏了传统的 文艺作品就是坏作品？金庸小说里的侠客们的功夫是有些神奇得过 了头，但这就说明他们是怪物吗？我们可以搞个民意调查，请认为 武侠小说中的侠客是怪物的人举手，看看除了袁先生外还有谁会举 手？ 其实，所谓的传统，刚出现时也是一副叛逆面孔，不过时候长 了，才看得顺眼，变成了传统而已。完全不要传统是不行的，死死 抱着传统不撒手更是不行，所以请不要拿传统来吓人才好。 【2．“以金庸之才识，去进行全新的纯文艺创作，未尝不可以 成为中国的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然而，他套上武侠小说的枷锁， 发得再超常，也只能做‘带着枷锁的跳舞’了。”】 X：如果袁先生可以这样说话，我就可以这样说：“以徐志摩 的才识，去进行小说创作，一定会成为中国的卡夫卡；以袁良骏先 生的才识，不去写文艺评论，转而写剧本，一定会成为中国的萧伯 纳。” 事实上，徐志摩永远成不了卡夫卡，袁良骏先生似乎也做不了 萧伯纳——这个道理还用我说吗？ 还有，巴尔扎克的小说真的比金庸小说更有价值吗？我看这也 值得商榷。 【3．“有人说：金庸是浪漫主义。可惜，他“浪漫”得太不 彻底，何不去写一部《西游记》似的新的神话小说？完全天兵天 将，鬼怪妖魔，一个跟头八千里，岂不快哉！有人说：金庸是魔幻 现实主义。可惜，“魔幻”则有之，“现实主义”则未必。”】 X：我也觉得不能称金庸小说为浪漫主义、魔幻现实主义作品， 那是有意拔高金庸，但不能否认金庸小说中有浪漫和现实的份子存 在：金庸小说中的那些爱情故事与想象有浪漫的成分；金庸笔下的 不少人物、情节也很现实，比如像岳不群、韦小宝等类的人，在我 们的周围并不少见吧？ 【4．“像《倚天屠龙记》，写来写去四大本，百余万言，无非 是为了争夺“屠龙刀”和“倚天剑”，值得吗？真实吗？新鲜吗？ 高明吗？要说这是金庸才华的浪费，难道过分吗？”】 X：如果要这么说的话，《四室同堂》写了那么厚，不过是讲了 一个大家庭的故事而已，值得吗？《巴黎圣母院》写了那么长，也 不过是讲了个“畸形恋爱”的故事而已，高明吗？《约翰克利斯多 夫》写了那么多本，不过是讲述了一个音乐家的故事而已，新鲜 吗？《魔山》写了那么长，不过是写了一些病人而已，值得吗？ 【5．将武侠置于历史背景之上，也有以假乱真的副作用…小说 是容许虚构的，但金庸这样亦真亦假、虚构交织信史的写法是不能 被认可的。其实，金庸完全可以丢掉武侠小说的拐杖，去写真正 的、严肃的历史小说，其价值要高出现在这样的‘四不像’不知多 少万倍！”】 X：首先，我要说金庸小说中的历史虚构没有副作用。因为金庸 小说的读者们，大多分属两个层次：其中文化不高的，不过是看个 热闹，对里面的历史背景可能并不当真，所以不会产生什么误会； 文化层次高的，自然看过一些历史书，对正史有一定的了解，所以 更不会把金庸的历史描写当真，因而也不会被误导。 其次，我要问袁先生，“正史”就会百分之百的正确吗？当年 魏收写《魏书》时就曾扬言，谁得罪了我，我就在史书里把他写成 坏蛋——可见有的修史者未必据实书写，所以他们的著作也未必可 信。 如果说《魏书》是因人为的歪曲而成为“秽史”的话，另外的 那些私撰官修的正史就都没有大的错误吗？每本正史里大概都有着 为着各种目的对历史所作的篡改吧？ 当然，不少修史者是认真、严谨的修史，可是因各人的才识、 资料来源有限，也可能有把错误的当成正确的写到史书里的情况。 《史记》里不就也有错误吗？ 所以，如果是上帝来指责金庸篡改历史，我则不敢反驳什么， 因为他什么都知道嘛，我哪里敢和他对阵呢？若是人类中的某位这 么说，我却毫不服气：前人留下来的史书顶多应信个大半而已，如 果谁把它们当成“红宝书”来膜拜，只能说他的识见有问题。 何况，金庸所谓的对历史“篡改”不过是小说家言而已，这是 创作的自由，谁也没权干涉的。鲁迅在《故事新编》里也对不少历 史事件及名人进行了所谓的“歪曲”，却没人指责，难道因为他是 鲁迅的缘故吗？绝对不是，而是因为那是鲁迅的创作自由，旁人为 什么要指责呢？ 另外，金庸写不写历史小说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别人也不必 来“呼吁”；国内所谓的严肃历史小说我也见过一些，反觉比起金 庸小说来更等而下之呢。 【6．“拉杂，罗嗦，重复，特别那些武打…仍然是万变不离其 宗的老一套，大可不必打来打去，没完没了。不客气地说，有些作 品简直是有意重复，有意拖长。按照严格的纯文学创作，这是绝不 可以的；即使小学生的作文，也是不允许的…为了财富，金庸只好 ‘背叛’才华了！”】 X：我想请问袁先生，如果武侠小说里没有了武侠和武打，只充 斥着对现实的反思，对哲学的思考等内容，那还能叫武侠小说吗？ 假如在《射雕英雄传》里，郭靖不是天天苦练“降龙十八掌”，而 是苦学黑格尔哲学；而黄蓉一见郭靖，不是和他谈论武林事件，而 是谈论苏格拉底，文化大革命，布拉格之春等等的东西，就叫创新 吗？大家就喜欢看吗？ 至于“重复、拖长”的问题，当然金庸小说里有这些缺点，但 所谓的“纯文学作品”里不是也有很多这种情况存在吗？有人就曾 指责君特·格拉斯的小说中大半都是重复、拖长的内容，可不管事 实是否如此，他还是得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这又怎么说呢？何 况，金庸小说只不过是通俗小说而已，为什么要以“纯文学”的标 准来要求它们？是因为嫉妒吗？ 【7．“作为一代才人，金庸先生是让人敬重的；但作为武侠小 说家，金庸先生是令人惋惜的。武侠小说为金庸先生带来了财富和 荣誉；但武侠小说的低档次、低品位毕竟是金庸先生的致命 伤。”】 X：这段话是袁先生的最后结论。看了这结论，我才发现袁先生 原来也犯了金庸的所谓“罗嗦、重复”病。如果把这段话放到他的 评论的开头的话，另外只要署上作者的名字即可，文中其余的部分 还有写的必要吗，反正金庸小说已经“罪大恶极”了，直接打倒就 完了，何必多说？ 这段话还表明，袁先生不光对金庸作品，对其人的才华其实也 是看不上眼的。金庸的“才”，应该是通过他的作品体现出来的， 而他的作品在袁先生看来却是“令人惋惜”的，那么说金庸的 “才”也该“令人惋惜”才对，所以袁先生其实暗地里根本不把金 庸当作什么“一代才人”的。 像金庸这样“令人惋惜”的人，居然也能赢得“财富和荣 誉”，是否有人觉得眼红，且认为世道不公？我想是的。 在我的七种武器用完了后，我再来综合的谈一下雅与俗的问 题。自打文学作品一出世，就有雅俗之分，这两者一直是齐头并 进，相互渗透的，但却永远不能用一种替代另一种。人们的文化层 次、欣赏角度永远不能相同，所以雅与俗总是各自拥有自己的拥护 者的。我承认金庸小说“俗”，但它们俗得可爱，俗得能被多数人 接受，所以它们是俗中之雅，必将受大众的欢迎。 相反，有些所谓的雅文学作品，却一味的在那里顾影自盼，其 实却俗不可耐，面目反倒令人生厌。 我个人喜欢读雅文学，也喜欢读俗文学，只要是雅得好或者俗 得好的作品，我都爱读。而且，我也并不认为俗有什么错。 还有，我想问问某些人，《诗经》里的那些诗篇当初是绝对 “俗”的文字，可现在却变成了极其“雅”的文字，这是为什么？ 而有些当时“雅”的文字，后来却变得俗不可耐，又是为了什么？ 1999．11．16 夜8：27写；1999.11.17上午10：35录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