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由作者授权交“新语丝”在网络发表) 漫话金庸 ·萧为· 一 走近金庸 刚刚去台北开了一个“金庸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学术”而又“国际”, 是堂而皇之的,但是加于“金庸武侠小说”的后缀上,可能会有人觉得滑稽。 但凡事都是这么着开始的。比如“红学”,近年来勉强为人接受了,当年却是 绝对的笑谈。因为清朝末年所有小说的地位都低,不是自称“严肃”就能受到 青睐的。现而今写过几篇小说的,都被尊为“作家”,有名有利,研究而又 “学术”“国际”,是理所当然的,谁让曹雪芹穷得丁当乱响,又没有报刊电 视紧着捧场呢?可见“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在下的一番言语,也就从这位 金庸谈起。 “雪夜闭门读禁书”,曾被古人视为几大乐趣之一。“雪”而且“夜”, 当然得客观环境之利,“闭门”则是主观心理上的安全措施,而“禁书”最能 激发人们的好奇心。为什么要从“禁书”聊起?盖因金庸的书50年代至70年代, 在台湾一直悬为“禁书”。原因一是他出身于《大公报》“左派报刊”,二是 成名作《射雕英雄传》犯了蒋介石的大忌:“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 射大雕”,不是为毛泽东张目吗?于是大禁特禁。会上不少台湾人士回忆起金 庸小说伴随他们度过了海外求学中多少个思乡之夜时,还不免泪水涟涟。至今 它还是海外华人的精神家园,INTERNET网上至少有十几个有关金庸的网站。这 是一篇留美学生网上下载的文章: 《第一次看金庸》 ·楚歌· 那是在北京─西安─乌鲁木齐的火车上。当时我们一行肩负着不小的 使命:参加将在新疆马兰附近戈壁上进行的核爆实验。我注意到从旅行一 开始,对面卧铺上的王老师就捧着几本书没日没夜的看。我有点好奇,说 想借来翻翻。不料旁边贾老师急了,说他已经排上了,不许我插队。我看 到书有好几本,便对贾老师道: “这么多本,随便给一本翻翻不行?” “那都是一套的。” “那我先看你们不看的那一本总行吧?”我心想贾老师今天怎么这么 小器。 “这是最后一集。你可以先翻翻。”王老师递过一本来,对我说道。 “但是我看完了这一本,”王老师挥了挥他正在看的那本书,“就要 接着看那一本。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先看。” “那当然。书是您的嘛。”我接过书时没忘了瞟一眼贾老师,朝他笑 笑。 “从结尾看起多没劲!”贾老师也冲我笑笑。 拿起那本书,只见书名是《倚天屠龙记》,作者金庸。随手翻内页, 见每一章故事的开头还有一页画,上面是些不太古的人,作些舞剑挥拳状, 其中不少和尚道士的样子。我忍不住问王老师这是不是武侠小说。在得到 肯定的答复后,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心想这些人的品味也太低了点。 “你们怎么对这种书也有兴趣?无非是些打打杀杀,加上胡编乱造的 武功。我最不爱看的就是这一类小说!”说着,随手将我拿着的那本放回 了王老师的铺上。 王、贾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一阵沉默后,王说: “金庸的不一样。他写的书情节引人入胜,还以历史故事,或野史, 构成书的主线。书中人物的性格都刻划得很好,文笔也精炼。你看了就知 道了。” “不看可别后悔哟。赶紧排队吧。”贾也接嘴道。 “你们看吧。我对武侠小说实在提不起兴趣。还是睡觉吧。” 本来想和他们辩一下武侠小说有多无聊,那些真正值得看的是人物传 记、历史纪实一类的书,如我这回带着的《隆美尔战时文件》。要看文学 作品,也要挑托尔斯泰、雨果、狄更斯等人的书看,或《飘》之类的。武 侠?最多写些江湖上卖膏药的风风雨雨,那也能打出好看的书?!但我终 于忍住了,没继续发表意见。想着刚毕业工作,最好别显得太冲。 午夜时分。大夥都睡着了。我因为白天睡了一大觉,一点困意也没有, 便一个人在两车厢之间的过道上借着灯光读《隆美尔战时文件》。耳中老 是火车咣当咣当的声响,觉得静不下心来。便回去又拿了本《倚天屠龙记 》的第一集,随意地翻了起来,想调剂调剂。 没料到这一调剂,就是两晚上一白天连续没合眼。除了吃喝拉撒以外, 整个埋在那几本书里了。我一口气看完了《倚天屠龙记》,做了一番眼保 健操,笑着问王老师道: “还有金庸写的武侠吗?” 文章颇得跌宕之致,把反对的功夫做足了,临末一转。话又说回来,“雅 俗共赏”不过是一句近乎梦想的套话。在图书商绞尽脑汁,想把稍微识几个字 的人从电视机和计算机前拉回来的时候,金庸的武侠小说却从容拥有如此广泛 的读者,如此持久的影响,不能不视为20世纪的阅读奇迹。海外“金迷”们甚 至在英特网上正经八百地登载了一篇“授予金庸诺贝尔文学奖倡议书”,列举 了“金先生的小说博大精深,涉及中国的哲学、文学、历史、地理、艺术、数 学、医农、技术各方面”,“用通俗的形式写出了严肃而深刻的主题。他的小 说成功地探讨了人性的各个方面,淋漓尽致地描绘了人性的优点和弱点;他的 小说把佛家、儒家、道家思想的精华熔于一炉,时时体现出对生活于苦难之中 的芸芸众生的大悲悯,大超度;他的小说悲天悯人,劝人为善,劝人爱国爱民, 和平相处,劝人胸襟开阔,发愤图强,劝人行侠仗义,抑恶扬善”,“金先生 的语言优美而自然,继承了中国古代白话小说的优良传统,又吸收了现代小说 的精萃,介乎文白之间而又能雅俗共赏”等理由。不说别的,单只这点,就值 得研究而又“学术”“国际”了。 华罗庚曾以“武侠小说是成人童话”,看来他老人家也有此好。成人也需 要“童话”,不仅因为紧张工作之余,读点轻松东西可以纾解压力,松弛神经, 而且富于想象力的文学作品,还能予人多方面的启迪。金庸小说以其对“上国 方物”(古时称中国本土自然人文景观习俗)和历史文化的描述,在台港澳及 海外读者中盛行不衰,无疑为中国人迈向21世纪提供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基础。 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位作家朋友眼高过顶,不大注意别家创作。专意 发挥自己特色,这当然也是优点。偶尔聊天,我说起金庸小说,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月后再见,他红肿着眼睛,埋怨我害苦了他:“拿起来就放不下,困极了 睡一阵,刚醒又看上了。误事儿呀,事耽误老了!”接下来意犹未尽,问:“ 只有这十五部?他真的不写了?” 以武侠小说剖析人生,以豪杰人物阐发历史,淋漓尽致,荡气回肠。您要 是还没有忘记认字儿,又嫌电视机里的声啊音的闹得慌,不妨沏一壶酽茶,点 一盏亮灯,拉紧窗帘,搁下电话,在周末的雨声淅沥中读一回金庸。如佐以贝 多芬第五交响乐,滋味尤佳。 这次会议上结识了金庸,温文儒雅,丝毫没有武林豪杰之雄霸,名人大腕 儿的傲慢。如果换上对襟袄褂,活脱江南乡场上一位教书先生。 二 奇迹金庸 照说萧条的年景,卖什么都难。最近走了一趟香港台湾,发现与去年年初 显然不同。一个老板说,现在唯一能和别人比的,就只是价格便宜了。作为最 普通消费者,我没有象鲁迅所说的“煤油大王赊本的烦恼”,也无须代他们代 打什么抱不平,只不过呼吸到所谓“东亚金融危机”的一点点气息。但是见识 了金庸小说在台湾的热销,就对所谓“危机”也者发生了惶惑:究竟卖不出去 的原因是什么?货,还是购买力? 这么说,没有和财政金融专家较劲的意思。《中华读书报》上北京大学的 严家炎先生发表了一篇文章,说“光是中国内地、香港和台湾这三大市场,历 年来金庸小说的销售量,连同非法盗印的在内,累计已达一亿。”“金庸小说 的实际读者,很可能比上面的数字还要多出一倍至几倍。”(《金庸热:一种 奇异的阅读现象》11月11日)一项统计资料表明,他的小说修订单行本出版次 数最多的当数《天龙八部》2124版,其次为《鹿鼎记》2120版,最少则的是附 在《侠客行》中的《越女传》31版,平均每部小说再版1000次以上。 如果稍微了解一点“名人”靠媒体效应在中国出版市场攫取了多少财富的 话,您得承认倪萍什么的拿了上百万稿费,不过是个小数。以中国市场之大, 在没有电视的时代偶尔出现数百万印数的小说不算稀罕,难得的是当前娱乐方 式和媒体都已多元化的时代,他的小说还如此热销,甚至每一论影视改编,都 会引起新的阅读高潮,就不能不视作奇迹了。随着英特网的流行,您还会发现 这种传统的阅读兴趣在网上也迅速反映出来:全世界有关金庸的中英文专题网 站,竟然已经产生了数十个之多。 这次去台湾开“金庸小说国际研讨会”,我不过是票友。一同去的严家炎 和陈墨都是名满海内外的评论家。开幕式上金庸的老朋友沈君山教授致词,说 金庸最佩服的人物其实是范蠡:范蠡拥绝代佳人西施而功成身退,归隐江湖; 范蠡“亿则屡中”(此语出于《论语·先进》,是说行情预测的准确度达到了 “几乎”亿分之亿的意思吧),聚财无算;范蠡还曾为“帝王师”,教导勾践 如何“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不但恢复了故土,并且还问鼎中原。 他可惜金庸只实现了前两个理想,对“世无勾践、刘邦”着实感慨了一番。 说来范蠡的传说几尽完美,尽管这些说法出于号为“无韵之离骚”的《史 记》,但恐怕只能供古今“知识分子”作春梦时当范本用。但遥想半个世纪前, 24岁的金庸以一介书生,怀揣五百港纸离土离乡,到满口“鸟语”的陌生所在 给《大公报》当打工仔,居然创下数以十亿计的家业,而且--用倪匡的话来 说--是纯粹以笔耕,也就是时下文人自嘲的“爬格子”,或者“码字儿玩” 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不算他盘出《明报》后的利息,光是版税和影视改编的费 用,就够每年再当一回百千万富翁的,且不说国内外的大学学院轮番抢着给他 颁发名誉学位。 也是严先生文章透露说:“中国最高领导人邓小平,可能是内地最早接触 金庸作品的读者之一,他在70年代后期自江西返回北京,就托人从境外买到一 套金庸小说,很喜欢读。1981年7月18日上午,邓小平接见金庸时,第一句话就 是:“你的小说我是读了的。”而据台湾新闻界人士透露:海峡对岸的领导人 、国民党中央前主席蒋经国先生,生前也很爱读金庸作品,他的床头也经常放 着一套金庸小说。 用时下流行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而论,也算做到了一个高峰。 常见到作家或评论家提到金庸就作出一副鄙夷的神色,我想,他们背地里或许 也捧着金庸玩命地读,想学上几招“乾坤大挪移”或“九阴(阳)真经”。如 果确实不读,那他不是智商欠缺,就是自恋情结深不可解了。 前面已经声明过,我于“金学”不过是票友。原先抱着“盛名之下,其实 难符”的先入之见,所以也存心抗拒过,85年在香港呆了三个月,楞是视若不 见,没有摸过任何一本。89年到了新西兰讲学,时间宽松,人地两生,实在难 以排遣,照例到图书馆找辙。馆长伦兄是来自新加坡的华人,倒也不强加于人, 只客观说明借出率最高的是哪些,这样诱我读上了金庸。孤悬太平洋的一个小 岛上,却日夜与中华武林的豪杰或败类为伍,那情景足够荒诞。碰巧的是,这 次会上居然见到了当年邀请我去奥克兰大学讲学的明福德教授(Prof. John Minford),他是企鹅版英文《红楼梦》的后40回翻译者,现在则翻译了《鹿 鼎记》。又会到介绍我去奥克兰的柳存仁教授,和在奥盘桓数日的刘绍铭教授。 “人生何处不相逢”,信矣! 网上有人发表感想,以为“金庸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我想 只有曹雪芹的《红楼梦》能和他比一比。)他的小说几乎影响世界上每一个中 国人,甚至是影响世界上每一个能够读中文的人。”这次往来两岸三地,发现 到处都在播映《神雕侠侣》,而每地还都不止一个频道。除却商业运作的因素 外,倒是生出一个感慨:毕竟都是中国人,都喜欢看中国故事。谁说金庸小说 不是维系全球华人的一条文化纽带呢? 当下的体制和政治格局,已经再不会出现“口含天宪”,“一言九鼎”的 帝王,当然更不会有姜尚、张良、诸葛孔明这样的“帝王师”了。说到金庸与 范蠡的比较论,我在会上倒是补充了一点:金庸先生有段时间白天写社论,晚 上作小说,从教化功能上说,未尝不是白天写社论给政治家当老师,晚上写大 侠为百姓竖楷模,“帝王师”的功能也无非如此。我们阅读过去,我们崇尚经 典,我们追究神奇。只是在58年以后,人们已经走过了渴望奇迹的年代。但是 无论在文学界还是出版业,金庸都是一个奇迹。我想所谓“奇迹”,不过是努 力、机会和其他等等平常的因素,在该以加法计算的时候,却变成了乘法甚至 乘方。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倒需要感兴趣的朋友一起来思索一下。 三 臧否金庸 写下这个题目,觉得“文”了一点儿,只因不愿意再滥用“批评”二字。 好在此语诸葛亮《出师表》中用过,选入了中学课本,谅也不算生僻。 金庸好学。据介绍,他“现从事学术研究工作,曾获北京大学、浙江大学、 日本创价大学、香港大学、加拿大英属哥仑比亚大学、香港理工大学等学府授 予名誉教授、名誉博士等荣衔。英国牛津大学及剑桥大学各有各有两家学院选 他为荣誉院士,英国及法国政府分别授予勋章,奖励其对文学及新闻事业之贡 献。香港(海外)文学艺术协会于一九九八年颁授‘当代文豪金龙奖’予巴金、 冰心及金庸三人。”这份履历在当今华人作家中无出其右。网上还见得着海外 学人连袂推出的“授予金庸诺贝尔文学奖倡议书”。但是和所有作家一样,金 庸也得面对批评。这次“金庸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金庸自始至终坐在第 一排听取会议发言,当然也听取了对他的臧否。 批评有两类,一类是对他作品描述的指正,一类是对“金庸热”的不以为 然。后一类议论责任不在作者,所以尽管有人当面责难,金庸都只付之一笑, 并不回应。倒是对第一类批评认真纪录,有问必答。 譬如《射雕英雄传》写黄蓉负伤,郭靖背着她躲到黑沼时,遇见“神算子” 瑛姑正在布算“天元之术”,金庸旁白解释说:“‘天地人物’四字即西方代 数中的xyzw四个未知数”。第一场发言中就有人指出这种说法晚于金元时期, 而且黄蓉夸口“天元‘四元之术’何足道哉!算到十九元,方才有些不容易罢 了”也是望文生义,错误理解了“四元术”的涵义。金庸当即表示以后要改。 另外一个发言者对《天龙八部》里段誉破解“逍遥派”祖师无崖子的“珍珑” 棋局一事,也提出了质疑。金庸表示先填死自己一块,再活全局的观念得于古 谱,但具体描写上可能有误,也待日后修订。由于金庸小说涉及杂学甚多,出 现这类技术性失误在所难免,方家也不是抱着挑剔的态度来指责,所以诘难答 疑,一来一往,倒颇有趣,也被报章用作现成的消遣话头。 台湾学者林保淳是淡江大学中文系武侠小说研究室负责人,据他统计,从 1979年至今,有关金庸小说讨论的文章专著共计300余篇(部),但是“总体而 论,这些研究尽管乐意说是‘不乏创见’,但是‘批判性’或‘专业性’相对 不足,若干文字颇有几分‘书迷俱乐部’的‘歌德’味道。”“各类文章中, 批判金庸者十不一见。偶有几篇零星提及,但也褒贬相去太远,未必得其情实。 事实上,金庸作品可以指瑕处正复不少,而且有关金庸本身也该不是没有争议 的(当然,有几篇恶意的诬蔑不论),却少见论者提出。”这或许预示着以后 将出现一批认真的批评文字,而不止于贬斥通俗,挑剔偶误。 小说在中国文学传统中,想来不以“雅”、“纯”和“严肃”自居,即使 今人惊为天人遗珠,一度“开谈不说《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的经典之 作,当时也是识字老太太把观的读物。“五四”以后提倡新文化,小说上升为 经典,顺带着把小说家也提挈到了“作家”殿堂,欧化语言,欧化思想,欧化 情感的欧化形象一时间成为了小说及其批评主流派的钟爱之物,反过来指责专 意用流畅的白话,描述中国思想,中国情感和中国人物的小说家为鄙俚恶俗。 张恨水的社会言情,金庸的武林恩怨尽管有着强烈的时代特色,但也被认为不 能登大雅之堂。我知道很多“知识分子”私下特好金庸,也经常聚谈体会,但 却从来不发诸文字。观念的障碍造成阅读上的两重人格,又表现为学术上的双 重标准,实在是当今批评界的悲哀。我想,这应当也是对金庸的臧否未能入格 的重要原因之一。 据说金庸曾云:“我毕竟是个小人物”,“武侠小说将来的前途不大”。 有“正统”评论家据此幸灾乐祸,说什么“当一些学者大讲武侠小说如何如何 伟大,如何如何将要成为‘经典著作’时,金庸却兜头来了一瓢冷水,这都是 很出吹捧者意料之外的。究竟是金庸说得对还是那些吹捧者说得对?恐怕是不 言而喻的。”这招“打着金庸反金庸”的逻辑,是丝毫不明白“诠释学”的呓 论。如果都依照作者的自我估价来写文学史,那不是荒唐透顶的一本书吗? 如果金庸确实这样认为,我倒是有一些不同意见。武侠小说的发生、发展 和延续数十年的火爆,自有其时代和阅读需求两方面的合理性。司马迁《史记· 游侠列传》在引述韩非“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之后,曾感慨系之地说: “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总结他之谓“侠”,特点有四∶ 一,修令誉。“修行砥名,声施於天下,莫不称贤”;二,重然诺。“取予然 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其行虽不轨於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 已若必诚,不爱其驱,赴士之厄困”;三,抗强暴,悯贫弱。“朋党宗强,比 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醜之”;四,行高洁。“虽时 捍当世之文罔,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既已寸 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这就特别强调了人格独立和私德砥砺的 重要意义。有人曾以“侠”为“文化离轨者”,窃以为未必确当。即使是在现 代社会里,“侠”也没有失去意义。以司马迁的慨叹而论,“侠文化”应当与 “儒文化”互补,才能趋於理想境界。以司马迁的慨叹而论,“侠文化”应当 与“儒文化”互补,才能使社会臻於理想。“侠”的小说也理应得到延续和发 展。至于走不走金庸创作的路子,能否拥有如此广泛的读者,是另一回事。即 使金庸,也没有宣告武侠小说终结的权利。 臧否金庸,正是为超越金庸所必须的一个环节。这也需要新的眼光,新的 视野。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