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为什么要为钱锺书、巴金辩护? 如舸斋 我的《沉默?还是不沉默?》一帖,在新语丝贴出以前,还连同刘晓波的原文及 方舟子的评论一起贴在QQ论坛上(hppt://hz.qq.com.cn),因而与一些网友有 所交流。我在那里提起,两年前,在嘉星论坛有一个人说,巴金过生日时收到江 泽民的花篮而不拒绝,还说巴金虽然在《随想录》里拿“文革”说事,却对“六 四”保持沉默(此外还说钱锺书拿不到诺贝尔奖就骂诺贝尔奖),因此这个人说, 要编一本辞典记录这些文人的丑行。这个人与刘晓波的思想模式完全一致,捏造 事实(指钱的一节)的功夫也不相上下。我当时回贴反击,说中国几亿男子汉, 却要一个将近百岁的老人去担当道义上的责任,而苛责他没有与当政者过不去, 这好意思么?我的反击得到了网友们的支持,那个人计划中的的系列贴子也就到 此为止,再也不见踪影。QQ论坛上的红米兄虽然在大节上同意我的观点,但又说 巴、钱二老作为名流受到特别的批评也属正常,刘晓波文中也并不是完全否定钱 锺书。所以我又写了下面这些话。 红米兄说刘晓波并不是完全否定钱锺书,那是红兄宅心仁厚,但不是刘的本意。 且看刘文的结尾所谓“对无耻的沉默即无耻,无耻即知识和道义的双重死亡”, 如果这还不算完全否定,我就不知道怎样来否定一个人了。 我为钱锺书以及巴金辩护,并不完全出于对他们的尊敬,更主要的是因为,刘晓 波们的作派是极其危险和有害的。 刘文隐含着一个前提,即现存社会体系是非正义的或无耻的,这是否符合事实, 另当别论。如果把他的前提作为一个假定,那么我们可以推论,人们的反应模式 不外乎以下几种: A 拥护和维护现存社会体系,并充分利用其非正义性和无耻性,在这个社会体系 里争取最大的利益。 B 浑浑噩噩的群氓,只知道自己过日子。市井细民忙于柴米油盐,读书人吟诗作 画掉书袋。 C 明知现在社会体系是非正义的,却囿于常人的怯懦,不敢反抗,而沉默、消沉、 苦闷、伤心、痛苦。 D 反对现存的社会体系,并付诸行动,比如成为民运人士或拒绝成为现存社会体 系的一员。 以上四类人中,A类是没有良心的,B、C类良心未亏,却是无知的或怯懦的。D类 毫无疑义是勇敢的,他们或者是英雄,或者会让群氓的日子过得更加不踏实,视 乎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来反对现存的社会体系而定。 但还有一些人,他们并不接受上面的假定,他们认为现存的社会体系是有缺陷的, 因此而有以下几种反应模式: a 属于主流社会,认为这个缺陷还不是致命的或根本的,希望用一种可以接受的 方式修补这个社会体系,如以邓小平为代表的改革者,包括现在为数不少的生意 人和学者,甚至包括那些谏章派学者。 b 曾经或者仍然属于主流社会,认为这个缺陷如不改正就会成为致命的,但又相 信或者希望(两者是有所不同的),通过他们认为恰当的途径,能够使现存的社 会体系归于合理。远的如为民请命的彭德怀,被当下的学者们(包括刘晓波,我 姑且还把刘当作学者)所推崇的顾准,近的则有更大多数改革的鼓吹者和实践者, 可能还应当包括当今的朱总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不知道刘晓波怎样看待 他)。 c 对现存社会体系深度失望的政治上不合作者,与现存社会体系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坚持自己的生活理想和文化理想,做工耕地的努力做工耕地,经商的努力经商, 读书做学问的努力读书做学问,科学研究的努力科学研究。我认为钱锺书和巴金 都是属于这一类的,尽管巴金贵为政协副主席,钱锺书曾为政协常委。但他们从 来不是现存社会体系主流社会的人,他们是不强硬的不合作者。陈寅恪也许可以 称为强硬的不合作者,沈从文则是比巴、钱二老更不强硬的不合作者。但我要特 别补充一点,作为人文学者,巴、钱、陈,包括为刘晓波所不屑的杨绛,都通过 他们的学术研究及文字作品表达了他们的政治理想、文化理想和生活理想,而且 他们各自都是在非常不利的社会环境中作出表达的,承担了很大的生存风险和其 他风险,他们都没有沉默。哪怕是绝口不谈政治的沈从文,从事纯粹古代文化范 围的学术研究,或者如不问政治的陈景润痴心研究哥德巴赫猜想,都决不是对 “无耻的沉默”。他们对科学文化、人类历史和他们自己的良心都是高度负责的。 现在旅居或定居国外的中国人,认真地做人、打工、赚钱、读书、做学问的人, 也基本上属于这一类人。 除了对谏章派学者有所保留以外,我对这一些人都表示极大的敬意。他们都是中 国的脊梁。 如果您同意我上面的分类,那么,除了反对者(D类)以外,巴金、钱锺书等人 是对现存社会体系接受度最低的一类。 而根据刘晓波的立场,钱锺书是应该得到彻底否定的,那就遑论其他人等了,剩 下不算“死亡”的,就只有反对派一种了。我等还想上蓄下育读书吃饭的,要是 不参加民运,那就只好找一面墙壁,撞将上去吧。 但如果民运的政治理想就是刘晓波这种理想,连老老实实做学问都不得宽恕的话, 那么我宁肯撞上南墙也决不认同民运。进一步说,如果不幸而刘晓波者流得道, 我希望我有足够的勇气放弃我本来追慕的钱锺书式的生活方式,而换一种我并不 熟悉的更刚烈的活法! 所以我说刘文的实质就是政治决定一切的思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就是毛泽 东的阶级斗争为纲的意思。这是已经被历史证明非常错误而且祸害百姓甚烈的思 想,这是我绝不能接受并愿意与之斗争的思想。 我也希望刘晓波放弃这种思想模式。 记得“六四”后不久,方励之先生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说过一段话,大意是希 望参加民运的学生们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要好好做学问,不要做职业革命家。我 还记得他说跟吾尔开希讲过这番话。我非常认同方先生的话,也很希望吾尔开希 能听进去他的话。可惜后来的事实证明吾尔开希让大多数人很失望。再后来,刘 再复写了一本《告别革命》的书在海外出版。刘先生是拿共产党说事,所以共产 党很不高兴。但我以为同时也是他对民运人士的告诫,但他们好像并不这么看, 还在坚持改朝换代的革命。民运人士,如刘晓波先生,既然自称或被目为“民主” 运动人士,那么应该知道起码的民主常识,应该知道对学者有起码的尊敬和敬畏, 应该起码让我们小民百姓有读书做学问的权利,也应该起码让我们小民百姓有沉 默和不关心政治的权利,更应该起码让我们小民百姓有赚钱吃饭的权利。如果做 不到这些,那么,我要说,民运人士,至少是刘晓波先生,还不配谈民主,更不 配搞政治。 我希望民运人士并不是个个跟刘晓波先生一样的人。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