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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现形记

　　张远山

　　近些年来，在文学界、学术界呼风唤雨的泡沫“大师”一个接一个现出原形，
读者一次又一次感叹大跌眼镜。其实这些庞然大物原本就是庸才，无论是默默无
闻（相当于冰点的固态水），小有名气（相当于升温的液态水），还是声誉日隆
（相当于沸点的气态水），其平庸如故。只不过对处于三种状态的庸才，读者的
“看法”不同而已。

　　对默默无闻的作家、学者，读者使用的是平面镜。平面镜的注视面积尽管很
大，然而没有焦点。读者对默默无闻的作家、学者总是没有看法，对其长处和短
处一概漠视，因此未享大名使庸才相当安全。然而渴望成名的作家、学者牢骚满
腹：没有赞扬使他深感怀才不遇，没有批评也令他爽然若失，因为批评总比淡漠
好啊。“眼球经济”不管批评抑或赞扬，只要能招徕眼球就行。

　　对小有名气的“名家”，读者使用的是放大镜。放大镜的注视面积比平面镜
的注视面积小得多，然而有焦点。读者对“名家”的看法总是各执一偏，若非放
大其长处，就是放大其短处——通常是放大其长处，因此成名对庸才相当有利。
然而成名也容易使“名家”头脑发昏：对放大其短处的批评，“名家”暴跳如雷，
认为批评者不公允。对放大其长处的赞扬，“名家”照单全收，还认为赞扬者认
识不足，应该再放大，把他放大成“大师”。

　　对声誉日隆的“大师”，读者使用的是显微镜。显微镜的注视面积比放大镜
更小，然而焦点更集中。读者对“大师”的看法总是各走极端，若非极化其长处，
就是极化其短处——通常是极化其短处，因此荣任“大师”对庸才十分危险。
“大师”原本希望吸引过来的眼球都是斗鸡眼：只极化其长处，不极化其短处，
甚至把短处极化为长处。可惜斗鸡眼们通常只极化其短处，不极化其长处。连
“大师”赖以成名、在放大镜下曾经满目锦绣的赫赫名文，在显微镜下也立刻硬
伤累累，惨不忍睹。

　　不过也不必太失望，须知时代不同了，中国已经从前传媒时代进步到传媒时
代了。

　　前传媒时代是精英时代，平庸人物不可能成名，成名人物不可能平庸，一旦
成名，必定品质精良，保鲜期极长。传媒时代是平庸时代，传媒的基本功能就是
炮制一批又一批新鲜出炉的泡沫名人，因此一举成名很容易，身败名裂也挺正常。
昨天的新闻人物，今天就被人淡忘。今天的焦点人物，明天就迅速消失。为了延
长保鲜期，庸才们无不竭尽全力跻身“名家”之列，“名家”们又无不竭尽全力
摆出“大师”造型。可惜传媒时代的“大师”不要说与前传媒时代的大师相比，
即便与前传媒时代的泛泛名家相比，保鲜期也短得多，品质更粗陋得多。

　　前传媒时代的大师，都被众多专家在显微镜下做过无数次切片化验，鉴定结
论高度一致：一字一词皆可推敲挑剔，足以发掘出不可思议的微言大义；一句一
篇皆可蒸煮煎炒，足以咀嚼出历久弥新的无尽回味。当代“大师”不过是些仅供
一次性消费的小丑，如何消受得起这般反复折腾？

　　跻身泡沫“名家”或许不失为庸才得逞于一时的美梦，然而荣任泡沫“大师”
却是庸才沦为笑柄的恶梦：风光加冕之日，恰是原形毕露之时。

(XYS2005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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