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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袭的风度与速度 

陈朝华

　　这题目，我酝酿好久，但迟迟没落笔，实不愿自己掴自己
嘴巴———抄袭二字，对卖文为生者而言，总有些刺眼，甚至
不怀好意。

　　前两天，太阳神集团搞了场新闻发布会，指张惠妹演绎的
雪碧广告之“日出篇”抄袭了其听觉识别系统，音乐人解承强
在会场上反复对比着播放相关的旋律主体段落，我听后的第一
反应是，即使《日出》真的存在抄袭《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的
可能，太阳神也奈何不了谁，届时实在脱不了干系，“可口可
乐”就往词曲作者身上一推了事，类似的太极推手、绵里藏针，
松下公司早玩过，最终也是不了了之。一次企图引起轰动的发
言，也许不能免俗地沦为文化人之间无聊而严肃的扯皮，顶多
衍生一串娱乐新闻而已。不过此举绝非没事偷着乐，“太阳神
” 无论能否达到目的都是赢家，至少让人感受了其文化与远识，
有资格被人“抄袭 ”总比寂寂无名幸福。

　　台湾的那位哥们是否有抄袭的故意或过失，目前还下不了
结论。“大作家” 刘心武能够把“江湖夜雨十年灯”当作自己
的“梦中得句”炫耀，在音乐创作上偶有雷同，难道就不能解
释为“殊途同归”或者“英雄所见略同”吗？文人相轻，文人
们都坚信自己的文章就像别人的老婆一样好，你要让抄袭者承
认自己不光彩的行径，可能比要他承认被人戴上了绿帽子还难。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废都》抄袭风波，贾平凹被逼无奈也只
是承认“借用”了“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 等八句诗，并且
著文“光明正大”告诸世人把其著作权归还了小题大作趁机自
我炒作的“女诗人小婉”，贾平凹拙于处世，此举有点委曲求
全，但算是“抄袭者 ”中最有风度的了。

　　人生识字糊涂始，天下文章一大抄。但有风度承认自己曾
有抄袭举止的，寥寥无几。“抄袭”犹如“虐待”，若没引起
恶劣影响，一般“不告不理”，你抄我抄，心照不宣。即使不
幸被人指证涉嫌“抄袭”，还可以学学孔乙己的口吻假装糊涂：
“码字人的事，也算抄么？”而我领教过的最聪明的反应，是
耸耸肩双手一摊：“我只不过抄了字典。”好不潇洒。

　　这是一般抄袭者的风度，下面说说抄袭的速度。

　　这年头，不仅天下文章一大抄，天下的报纸也是一大抄，
以前还有“文摘” 的遮羞布，现在则美其名曰“资源共享”了，
网络上未经求证的“爪治报道”，谁抄得快谁牛皮，谁抄得快
谁就有资格洋洋自得地指着动作较迟缓者说：“瞧那傻瓜，还
在用我的二手货。”整一个网络时代的“五十步笑一百步”。
即使错把冯京当马凉，速度依然是一种评判尺度，该出手时就
出手，速度就是风度，速度就是水平，甚至速度还可以鸠占鹊
巢，把别人的文章抢注，让寂寂无名的业余作者投诉无门，这
绝不是空穴来风。

　　夸张一点说，抄袭的速度已成为检验码字师傅应变水平的
一项重要指标。如果《日出》的作者抄得快，借着可口可乐金
元炮弹的威力，如今被控抄袭的是解承强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每回我到书店都很沮丧，抄来抄去抄出花花绿绿这么多书，
真正值得一看的还是“老一套”。古人半部《论语》治天下，
现在你读再多的《论语别裁》，也保准越来越弱智。１０年前，
在大学里我曾半开玩笑评价某位校园诗人的作品“ 一半是抄的，
还有一半抄错了”，这话用来评价当今的一些流行读物，谅必
不算过分。

　　但是，面对各种喧嚣一时的知识垃圾溅出的丰富泡沫，我
除赞叹抄袭的速度简直御风而行，抄袭的技巧精益求精外，出
于职业之需，我还得痛苦不堪地花时间违心去阅读那些时髦的
畅销的时代的“嫡传”或“异数”，否则得个“无知” 、“落
伍”的骂名事小，因不解风情而脱离群众，导致工作没做好，
可就大件事了。

　　而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往往耐着心性把一本新书看完，闭
目思忖，发觉其中的精彩部分其实也就是作者抄错的几个段落，
真是既花钱又“口西时间”，拜托各位文抄公，拼凑之作拿到
报纸上混混稿费混个脸熟就算了，一旦炒作成书，实难逃图财
害命的嫌疑，而且抄袭的嘴脸暴露无遗，损人不利己，何苦。


（摘自1999年8月7日《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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