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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十娘的又一次堕落

黄橙

    中国人善于做祖宗的文章，电视连续剧将有点风流韵事的、有点奇闻怪传的帝王将相
拍了个遍，古典名著也被拍得差不多了。近年歌坛也不甘寂寞，有古曲新唱的，有将唐诗
宋词谱上曲的，这首《杜十娘》倒是彻头彻尾的原创歌曲，也唱得声情并茂，只是全走了
样。“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你要是饿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面汤。郎君
啊，你是不是闷得慌，你要是闷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为你解忧伤。郎君啊，你是不
是困得慌，你要是困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扶你上竹床……”。整首歌听来听去，只
有感叹词“啊哈嘿”，似乎还能表现一个怨妇的无语凝咽。我惊讶于词作者的无知。我怀
疑，词作者对杜十娘的了解，不是来自冯梦龙的《警世通言》，而是听他奶奶讲的老掉牙
传说。在冯梦龙笔下，杜十娘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京城名姬，浑身雅艳，遍体娇香，更以能
歌善舞（能歌书中有说，善舞有待考证。通常古代能称得上名妓者，必有琴棋书画等艺术
素养），让许多公子王孙神魂颠倒，倾家荡产。杜十娘钟情公子李甲，并从良与之同舟而
去。一夜，江风轻拂，李甲赞美十娘说：“恩卿妙音，六院推首。某相遇之初，每闻绝调
，辄不禁神魂之飞动。”女人大多爱听恭维，十娘亦不例外，遂开喉顿嗓，出口便是元杂
剧《拜月亭》的唱段。可以肯定，她所唱的歌不至于如此俗不可耐。“给你做面汤，为你
做衣裳，扶你上竹床”更像是农妇所为，或者是刚进城真情犹在的现代三陪女所为。至于
歌中的：“郎君啊，你是不是想爹娘，你要是想爹娘，对我十娘讲，十娘我陪你回家乡。
”更是违背了杜十娘这一故事的基本情节，李甲正是因为情迷艳妓，而遭其父谴责，才陷
于有家难回的尴尬境地。中途忍痛割爱将她卖给富商，也就是为了能独自体面地回家。在
小说中，杜十娘根本不敢与李甲同归，只想与之在“苏杭胜地，权作浮居”，再从长计议
。唱着歌曲《杜十娘》，只觉得低俗，就像那首《大花轿》中的“抱一抱那个抱一抱”一
样，是缺乏文化品位的歌，爱在歌中已经精神脱水。如果词作者是故意将杜十娘低俗化，
以取悦于现代的三陪小姐，以便她们传唱，那么，我只好说抱歉，其实我不懂你的心。《
杜十娘》这首歌使从良后的杜十娘被迫再一次堕落，从一位明朝京城名妓堕落为二十世纪
末的都市三陪女，这是杜十娘不答应的，冯梦龙先生不答应的，也是所有尊重历史文化的
人不答应的。在街头，在出租车里，我被迫无数次听着这首歌，每次都觉得不是滋味。撰
写此文，只为了表明，我有意见。我担心，献媚于低俗趣味的艺术，会使没有读过原著的
人误解历史，误解艺术原型。无论哪一种艺术创作，都应该尊重历史，尊重原作，如果做
不到这两点，干脆做个喜新厌旧的现代人，哪怕写出“碾子是碾子缸是缸，爹是爹来娘是
娘”的废话歌曲，也比人家觉得你没读书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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