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读书》还真是事儿多 余华 96年以后我开始给《读书》写稿。老沈也跟我约过稿。跟他也是朋友。当时我正在写长 篇,没时间。跟汪晖是88年就开始的朋友。他不断鼓励我写。我就一直写下去了。后来 《读书》又给我开一个不定期专栏。 他们约稿明显不同。老沈是要我写作为《活着》原 作者的感受。是某种热点话题色彩。汪晖是要我写一些学术性的哲学的话题,要我从一 个作家角度,谈阅读文学作品的感受、看法。出发点很不同。 ■ 我很喜欢现在的《读书》 虽然我跟老沈也很熟,但说实在的,以前的《读书》我不是很关心。觉得跟我没什么关 系。虽然知道它是一本很好的刊物,广受知识界欢迎,读者欢迎。我比较关心跟我有关 的东西。到96年后,我就开始关心《读书》这个刊物。我很喜欢现在的《读书》。毫无 疑问,读书显然成了现在中国知识界最权威的刊物。中国这么大,有这么多大学、教 授,这么多研究生,这么多知识分子,应该有一本能及时表达中国知识界最新思考方 式、最新研究成果的刊物。我觉得这两年的《读书》就做到了这一点。《读书》发行量 这么大。以现在这样一种形象出现我觉得是很合适的。 沈先生对《读书》做出的巨大贡献是不容否定的。80年代那时敢于说一些不合时宜的 话,与主旋律不同的声音,就是思想。从今天这个时代看,那不是思想。今天我们已经 超越了那个时代了。如果我们还以过去那种方式来办《读书》的话,我敢肯定,《读 书》不会超过1万册。你看看现在书店里卖得好的书,几乎都没有《读书》的那些老作者 了。时代有它新的需要了。作为一本知识分子杂志,仅仅在上面说一些插科打诨的话, 互相之间说些讽刺的话,是不好的。过去《读书》的许多作者,经历过文革后,积累了 很多个人恩怨,通过文章不点名发泄出来,这不是思想。但这在80年代确实是思想。现 在《读书》与今天这个时代是合拍的。 《读书》在每个时代让我们看到中国知识界的人都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过去的《读 书》更多关心的是过去的问题,而现在的《读书》更多关心的是未来的问题。过去的东 西让人有一种亲切感。当然,现在的《读书》也发很多怀旧文章。 世界上任何一本著名的知识分子杂志,都有很明确的倾向性。过去《读书》的作者其实 比现在范围窄得多。《读书》20周年纪念活动时,有的作者在《读书》上发的文章竟然 超过100篇。 ■ 对《读书》的非议不是学术层面问题 到目前为止,对“长江读书奖”评选结果的质疑,都没有进入学术层面,比如某一种 书。这不是正常现象。我希望这几句话你给我发表。根据这4年来我跟《读书》的交往, 这段时间对《读书》的非议不属于学术方面的问题,而是人事方面的问题。而其实,我 是外界的人,也根本没空跟他们搅和到一块去。但我要说一些公道话。 我认为我的文章不算《读书》里最差的吧,自从我在《读书》上发了一些文章后,就因 为我跟汪晖、黄平是好朋友,马上就有人对我表示不满。其实一年里我们能见一两次就 不错了。对我这样一个作家来说,我的文章是不是在你《读书》上发根本无所谓。我的 书的发行量比你《读书》大。可有人已经意见大得不行。一次,我写了一篇文章叫“内 心之死”。1万1千字。汪晖说太长了。读书只能发8千字左右的文章。我最后要求他还给 我。我的文章要是在收获上发,3万多字根本没问题。汪晖不肯还。他说他太喜欢那篇文 章了。后来他说服我,说要是我们是普通朋友普通作者关系,文章发也就发了。但正因 为我们的关系不是一般朋友,所以要是你的文章1万1千字发了,马上就会有人要求发1万 5千字。那我最后只能把它变成两篇文章,搞得我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所以我觉得给读书 写东西很麻烦,你知道吗?有这种非学术的非文章的因素在起作用。另外,从97年开 始,每年都听到读书发行量下降的说法。我曾特意打电话问黄平,他气愤地说,又在造 谣。我作品的三分之二是在《收获》上发的,但从没有人说过什么我的坏话。我在读书 上也就发过十来篇文章吧,就有人表示不满。不满并不是因为我的文章的好坏。我觉得 这的确不太正常。 ■ 一群围剿《读书》的“媒体学者” 就像董秀玉说的,这的确是对《读书》的一种“围剿”。我现在是真正认识到了,在中 国的学者里,有一群是专心做学问的。有一群是专门跟媒体打交道的,我称他们为“媒 体学者”,而那是一群假学者。那些人的文章,有些我曾公开不客气地说,同篇都是废 话。你搞社会学研究的人,成天在电视、报纸上出现,搞什么研究!你看人家黄平,也 是搞社会学研究的,人家多少时间扎在三峡那些偏僻地方。再看汪晖,作为一个学者, 能够在美国的《社会文本》,英国的《新共和》,韩国的《创作与批评》等国外最有影 响的学术杂志上发表文化和思想史文章的就他一个。可以透露一下,国外那些大学请他 去做访问学者都要排队的。人家是真正做学问的。而你看看最近攻击《读书》的那些所 谓学者,我不客气地说,都是一群“媒体学者”。你就用这个词发表。 他们要是觉得现在的读书看不懂了,可以去看天津的《文学自由谈》啊。为什么十几亿 人口的中国不能没有一本有思想的刊物呢?现在刊物那么多,你可以去看别的嘛。我作 为作家都能看懂现在的《读书》,他们作为学者怎么看不懂了呢?如果这样的话,他们 看来是要被解聘的学者。 正是《读书》办刊风格的这种变化使得它有现在十几万的发行量。说句实话,如果还是 《读书》过去的那些老作者写稿的话,《读书》肯定没多少人看了。我不怕得罪人。当 然也有过去一些《读书》的作者,学问做得不错的,现在的文章也照样在《读书》上 发。你文章写那么臭,尽是以右派自居,说些挖苦左派的话,现在谁看啊。 ■ 什么“违背国际惯例”,胡说八道! 汪晖获奖不正常吗?汪晖不获奖,你认为还有谁获奖正常呢?为什么《读书》的主编不 能参评、获奖呢?什么国际惯例,胡说八道!你看法国的龚古尔文学奖,里边的好几个 委员都获了奖了。我在意大利获得的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有10个著名作家评委,有4个 都获过那个奖。只要评委里有从事文学的,他们其中有人获奖就不可避免。什么国际惯 例,根本是无知。起码我对文学方面的奖比较了解。你说诺贝尔文学奖,那些评委都是 教授,是瑞典文学院的院士们评的。没有专职作家,所以评委自然不会获奖了。再说, “长江读书奖”未必就是《读书》控制的。而且汪晖并没有当评委嘛。 汪晖去年10月份去美国做访问学者之前,这事一年前就已经定下来了。人家请你去做访 问学者,这事不可能一个礼拜或短时间之内能定的,起码一年以前就要定。人家要给你 准备钱啊什么的。而“长江读书奖”是去年年底开始启动的。你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什么出国避嫌的。我去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时,那里的人就对我说,我们请不到汪 晖。人家给的是巨款啊。 我本来是懒得去管他们学术界那些闲事的。跟我毫无关系。要说我跟汪晖他们是好朋 友,当然喽,那些优秀的学者我都希望成为他们的好朋友。我今天发表这些意见,并没 有感情的因素。这次他们做得太过分了。咳,他妈的,这《读书》还真是事儿多。我跟 前后任主编关系都不错。这次对《读书》这样做法,我觉得违背了游戏规则。有意见有 想法,可以采用正常的方式来反映,而不是采用现在这种不正常的手段。 2000-7-17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