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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恐惧中前行 

连岳

　　刚刚获得四项奥斯卡奖的《黑客帝国》讲的是恐怖的未来故事，人在虚幻与
真实中穿行，你不知道自己是方程式还是真的人，吃的牛排，余香满口，至于牛
排的真假，就只有天知道了。内容不新，视觉效果倒真的很棒，够格拿奖。经常
看碟，你会发现，描述网络社会未来的故事，多数是《黑客帝国》这种情调，充
满了恐惧，也很神奇。人类对待任何一项改变世界的新技术，所持的几乎都是这
种态度。
　　十三世纪，英国科学家培根了解了火药的配方，当然这配方是从中国传到欧
洲的，有理由相信，培根是欧洲最早一批接触到这个新知识的人，他在《艺术与
自然的秘密杰作》中描述了火药的爆炸力。培根这时体现出了哲学家对人类的悲
悯之心，他知道火药的爆炸力将使人的邪恶成百上千倍地扩大，于是他把配方隐
藏在一句怪异的拉丁文句子中，神秘莫测，人们猜测他的意图是：只有极具聪明
才智的人才能解开字谜，并合理地使用它。
　　现在看来，一个了不得的人为了小小的火药配方煞有介事，当然会觉得小题
大做，可是想想人类进入热兵器时代以来数不胜数的绞肉机战争，培根的小心也
就可以理解了。其实培根对待火药的态度，是很暧昧的，如果认定它将于人类不
利，那就把配方毁了，用不着描述它，更不要装神弄鬼搞字谜；如果判断它会把
人类带入美好的未来，把配方公布不就得了，用不着让一批聪明人消耗几十年的
脑子。我认为，人们对培根的意图，做了错误的猜测，培根自己就是最具智慧的
人，他不用等待所谓的另一个聪明人，而且有个简单的事实是：配方解密后，是
谁都可以使用火药，并不是由解密的人独享，他的道德水准再高，也只管得了自
己不乱扔炸弹。我想，培根真正的想法恐怕是他无法对火药的出现作出价值判断
，于是把这个难题往后推。
　　十四世纪中叶，德国僧侣施瓦茨成功破译了培根的谜语。当时的报纸有这样
一段话：人类第一次拥有了超过其体力所及的破坏手段，使用火药可以使敌人全
军覆没，可以破坏墙垣、楼宇和城堡，但愿人类懂得以审慎的态度利用这一令人
恐惧的发明。人类就是在这种审慎的恐惧中前行的，对火药的恐惧现代人感受不
了，那么想想核技术、克隆技术、网络技术……它们的出现无一不引发人类深深
的恐惧，几个世纪前的人们就是这样害怕火药的。以后的人类将要害怕怎样不可
思议的新技术，凭现有的想像力，猜不出来，关于这点，瑞士作家弗里德利希·
杜仑马特在其名作《物理学家》中有近乎荒诞的描述。剧本描写一个天才的物理
学家研究出一种能够发明一切的万能原理，他害怕自己的发明为政治家利用而毁
灭人类，便装疯躲进了疯人院。但是各种类型国家的情报机关都派人装疯打进疯
人院，而疯人院女院长手段最为高明，她安插特务，盗走论文。并宣称，她将利
用这些发明来统治整个世界。想到未来的孩子们将生活在疯人院女院长的手中，
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心灰意冷的事了。
　　人类在新技术出现时的恐惧是可以理解的，提防着恶的势力和制度利用它伤
害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度，是完全必要的，由于有了戒心，才会有制衡和防范，我
们担心的事才可能不会发生。像培根那样弄玄不行，躲进疯人院也不行，我认为
，比较有利的态度是尽快掌握新技术，在别人用它作恶之前，先来行点善，像《
黑客帝国》里的正派人物一样，可都是网络高手啊。说句实话，网络这样的好东
西，我是恐惧不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好莱坞的编剧们要跟它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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