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买不起的教育 矛白羽   王朔痛骂张艺谋的近作《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都是“臭大粪” ,值得商榷。《一个都不能少》和《我的父亲母亲》题材恰巧都与农村学校教育有 关,前一部是写实的煽情,后一部是抒情的催泪。《一个都不能少》结尾处打出字 幕,说中国贫穷地区现仍有一千五百万少年儿童失学,经社会各界解囊相助,有百 分之十五的孩子得以复学,看得你双目濡湿,恨不得当堂再解囊倾其所有——张艺 谋煽情催泪的本事可见一斑!   问题在于,这部电影和它反映的现实,谁才是臭大粪?中国教育不振,农村青 少年失学严重,当然是执政者之过。“九年义务教育制”是法定国策,居然要依仗 社会慈善活动来建筑“希望工程”,又兼离达成目标尚且路途遥迢,如此,这个教 育立法要么就是空中楼阁,要么就是政府行政不力。张艺谋的两部影片都明白无误 地告诉我们,普天之下,没一个孩子是不愿意上学的。《我的父亲母亲》里的“父 亲”就是一个民办教师,他和他的乡村学堂,都是农民勉力支持的,老师挨家挨户 吃“派饭”,因而衍生出一个悱恻缠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那是无数生活真实 的提炼升华。张艺谋编导演绎之成败得失,是否有股臭大粪味,当然可以讨论,但 当权者除了赐予民办教师一顶右派帽子和隔离批斗,从没掏过一个子儿的教育投资 。同样,《一个都不能少》里乡间小学的临时代课老师(初中生)魏桂枝,进城苦 苦寻找流落街头的本校学童,却受尽白眼,亏得城里电视台相中魏桂枝,制作了一 个煽情催泪的专访节目,社会各界纷纷“布施”,于是最后破涕为笑,皆大欢喜— —简直是一个现代武训的故事。但在这里头,也看不到政府力量的积极介入。   要问政府到底做了些什么?它倒不是吃闲饭的,所作出的跨世纪决策就是所谓 “教育产业化”。当朝执政者及其满腹经纶的智囊团考虑问题别有角度。前人栽树 后人乘凉的事,他们是兴趣缺缺的。育人就是栽树,是中华民族对未来的投资,然 而一个迫切的现实使得政治家们丧失了这种耐心。中国社会消费低迷,生产力紧缩 ,失业益发严重,银行里的人民存款已高达四万亿元。虽说百分之二十的阔人占去 了百分之八十的存款份额,但目下要考量的绝非贫富不均问题,而是如何让这银行 大坝里的超高水位开闸泄洪,以活跃消费,繁荣市场。政府近年已连续出招,如住 房商品化、轿车私人化等,均无明显效益。好不容易祭出“教育产业化”这一新招 ,想来是会立收奇效的了。自一九九七年,中国高校已改奉收费制,更从去年始, 高中与大学收费激增,朝著赢利的方向疾蹄猛进,兼且高考扩大招生,科场与校园 果然人头躜动,并无几多学子家长为学费的高门槛而却步,足见教育产业化这个逼 钱出笼的法子,真良策也!   然而,它与高等教育向全民普及这一国际潮流是背道而驰的。公民有接受教育 的权利,这写进了各国(包括中国)宪法,如何执行贯彻,是各施各法。西方发达 国家推行终身教育制,在北欧诸国与西欧主要国家,大学教育是基本免费的;连同 江山易帜的东欧诸国,高等教育也仍奉行免费与廉价制度;北美加拿大的高校收费 低廉,由政府巨额津贴,那是纳税人的钱,等于全民办学与全民共享;美国大学公 立的也奉行收费与政府拨款并举,私立的学费不菲,但美国有一整套学生低息贷款 和奖学金、助学金多层架构和渠道,尽管可能让寒门子弟有接受教育的同等权利。   中国情况若何?不久前,北京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对首都共六十七所各类高校作 了“贫困大学生状况调查”,发现首都在校二十三万大学生中有三万多可定为“贫 困生”。以去年为准,一个大学生四年在校的学杂费、住宿费、生活费共需两万五 至三万五元,最低标准每人每月花销六百二十五元。由此可见,穷乡僻壤的“魏桂 枝”们根本就无望踏入高校半步。   北京已在校的三万多贫困生,其界定标准即每人每月支出被迫压缩在三百元以 下,还有不少不足一百元的被定为“特困生”。这些寒士不敢也不能压缩学杂费, 只得压缩生活费,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终日饥肠辘辘。据调查,八成多的贫困生 感到“自卑”和“很自卑”;五成贫困生不愿积极主动与人交往;四成多贫困生不 愿参与社会活动和不愿意上英特网及媒体救助。一句话,他们的生活、心理、人格 都是扭曲的。   教育到底是全民的公益事业,还是短期收益的市场行为?从“一个都不能少” 到“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真是南辕北辙。如果高中与大学奉行收费而又改由民办 ,或有一线生机,但自由办学必然是自由思想的温床,八十年代此起彼伏的学潮, 卒令当局断然不能放弃党委治校。然而,一个连义务教育都办不好的政府,又怎能 办得好收费教育?如此,中国的基础教育与高等教育比之发展中国家印度尚且远远 不及,也就未足为奇了。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