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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还要不要脸？ 

□方舟 

　　写下这个题目，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从元代 “九儒十
丐 ”，把“臭老九”列于娼妓之后，文人还臭得不够？现代
社会大家一起“转型”，文人各显神通，形势一片大好，你方
舟又来掌自己的嘴巴？有没搞错？ 

　　我说没有搞错。那些写“枕头加拳头”、一边数稿费一边
不敢署自己真名的是不是文人？那些自称“我是流氓，我怕谁！”
一副泼赖相的是不是文人？那些霸占文坛重要地位只许“大狗
叫”不许“小狗叫”、骂起架来和街上泼妇毫不逊色的是不是
文人？那些跟着别人屁股后面“下海”只会“狗爬式”两招、
上岸后又叫酸穷的是不是文人？那些坐立不安守不住书斋、又
“贴不近生活”靠拼贴文字为生的是不是文人？那些“一朝成
名，十年霸主”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是不是文人？那些跑了趟国
外、在国人面前炫耀自己的隐私或者拾一堆文化垃圾捧为时髦
的是不是文人？……诸如此类。如果把这些人从文人中剔除，
那我们真正可敬的文人又在哪里纳凉呢？ 

　　是他们的生计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先天性的软骨症？那些
文人是在“帮忙”还是在“帮闲”？文人失落了吗？文人“消
解”了吗？或者说我们不能再向文人提出“使命、任务和要求
”，他们已经不堪蜗负？ 

　　现在有一句流行的话────先解决生存。据金克木教授
说，东周至秦，是文人最得意的风光年代，可以周游列国游说
做官。孟尝君可以供养“食客”三千，可以到齐国谡下去高谈
阔论。可以像孟子一样“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
诸侯。”可以如苏秦、张仪当说客，逞雄辩，挂相印。可以像
孔子等诸子筑坛布道收取门徒。那时的文人生存是不成问题
的。至于到了唐代，文人可以通过科举进仕，优哉悠哉。李白
可以到宫廷供奉作《清平调》，与皇帝同乐，还大言不惭：“
天子呼来不上船”。杜甫在长安“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
，后来还能在成都草堂住下，“打秋风”，受礼，或如韩愈“
谀墓”，写吹捧死人文章等等，生活来源比秦汉时好多了。直
到后清朝的袁枚，纪晓岚，一个比一个花天酒地，靠逢迎权
贵，投文纳礼，并不影响作《随园诗话》和编什么全书？ 

　　你没辙吧？再说国外。歌德不是靠领取宫廷年薪度过了他
创作的黄金时代？大画家梵高不是靠他哥哥按月提供资助才拥
有了自己的巴黎？巴尔扎克年轻的时候不是为了稿费疯狂制造
流行读物到了晚年也不敢承认那是自己写的？莫里哀、拉辛不
是经常被请去凡尔赛宫廷去吃饭么？伏尔泰不是也要投靠法兰
西喜剧院的公爵和重臣，他的戏剧才能上演么？ 

　　这样写下去，真是让人感觉到没有几个文人是清清白白。
“文以载道”，道是什么？作文的文人“载道”完成之后位置
往哪里搁，秦有“坑”，清有“狱”、“文革” 有“牛棚”。
要不要再说穿了，女子悦人以色，文人悦人以才，半斤八两，
文人从来就是供人玩弄的。 

　　好在中国还有几个隐士，几顶脊梁。西汉末严君平卖卜，
东汉初严子陵钓鱼，梁鸿当雇工，东晋陶潜采菊，总比那些无
骨先生要好得多。说到脊梁，屈原积愤投江，谭嗣同“我以我
血荐轩辕”，陈天华“难酬蹈海”，鲁迅 “吃的是草，挤出来
的是牛奶和血”，对那些御用文人 “一个也不宽恕”，这几个
撑天巨擘足以撑起真正文人的尊严！ 

　　文人的脸面看来是要清洗的。鲁迅先生曾为我们彻底清选
过一次。现在轮到文人自己了。 

（原载《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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