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张英《王朔访谈》   张英:你出手真是够快的,《无知者无畏》卖得多好啊。没有过几天,你又开始 在杂志上开专栏,先批张艺谋,后批余秋雨,你是不是想就这样骂下去呀?   王朔:我是春节呆在家里没有事情干,到处都吵吵闹闹的,也没有办法写小说, 所以就利用空余时间,一口气写了二十多篇,交给了《三联生活周刊》发表。这些 文章只有两篇与人有关,其它的文章都是和事件有关。我也不能老骂人写小文章呀, 现在就开始写小说了。   我他妈都40岁的人了,反正一辈子都走了一半了,可以活得更加自由自在一些 了,我就不和别人一样虚伪装崇高耗到老了,想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干什么。 反正我也差不多快完玩了,再拼几年我他妈先跟那一帮老的同归于尽,再拉几个年 轻能干的下水,最后剩下几个老礁石,风吹雨打纹丝不动,你确实动摇不了。其它 假的纸糊的装模作样的全部给泡塌了,剩下一片真真实实干乾净净的天地,给后人 留下的是健康的文化。坏事情就让我一个人干了吧。把我牺牲掉。   张英:你对《十作家批判书》有何看法?   王朔:我真是很喜欢朱大可的文章,在《十作家批判书》中,他的文章最有力 量,他的文章才是真正的批评,如果说他是骂人那就有点损人了,因为他的文章意 思和很清楚,纯粹是对文不对人的批评。我以前作为读者看余秋雨的散文,感觉很 不错,尤其是读他的《文化苦旅》,但是在看了朱大可的文章以后,还真的觉得余 秋雨的散文是属于那种文字比较煽情的,而且措词比较得当,文章的结构组合比较老 到,就是比较水,朱大可的立场比较客观、中立,对事不对人。   张英:如果把你的批评和朱大可的批评相比较,你和他的文章有什么不同?   王朔:我觉得写批评一定要有第一人称才能够把文章写好,有时候又特别想回 避“我们”这个词,因为“我”只代表自己,“我们”就有点强加于人,不大合适。 如“我们都知道”这句话经常在现在的批评文章中间见到,但是在文章中间的“我 们”只是代表作者本人。所以我在写文章的时候,只能呆在自己的立场上,必须要 用第一人称,因为感受都是个人的,所以我批评金庸………,这是有些人在哄抬他, 也只有海外华人学者这么胡乱称呼,加上香港和台湾的一些学者,他们远离大陆文 化母体,身在他乡,非常热爱中国的传统文化,看见他们喜欢的类型了,他们的大 脑就昏了。台湾地区喜欢余秋雨的这种散文,类似于心灵鸡汤,有滋补的味道,比如 林清玄的散文也是这样的,他们有这个风气,喜欢软性的说理的散文。再比如香港 的董桥的散文也是这一路的,这路知识性、小品性质的散文是他们的主流。所以他 们喜欢余秋雨的散文,是很自然的。像余秋雨这种传统的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的 凭悼心情与海外离开了文化的根的这种知识分子的心境很吻合,所以很受欢迎,其 实像余秋雨的有些散文我还是爱看的,但是自《文化苦旅》之后,他的散文就越来 越差了,什么《山居笔记》、《霜冷长河》,一部不如一部。   张英:上次我们在交谈时你曾经说过,你在看李敖的书,感觉怎么样?   王朔:港台的作家像李敖这样的文人太少了,这个人是一个例外,真正是一个 另类。香港和台湾的知识分子习惯相互之间吹捧,说话非常有分寸,也很有趣昧, 基本上都是好话,没有什么权威性,他们的这种习惯都是传统留下来的。你看像中 国三四十年代的文化人,他们很少说别人的坏话,就拿钱钟书举例吧,他一辈子很 少参与社会上的事情,一辈子是个好好先生。我觉得他们都有温良忠厚的一面,都有 一套做人的方法。   张英:现在北京大学的学生余杰与余秋雨正在打架,身为学者,这大余和小余争 论的焦点是人格和道德上的问题,而不是学术问题和散文问题。   王朔:我看过一些报纸的报导,我感觉余杰是个虚伪的假道学。他没有资格对 余秋雨进行道德批评,余秋雨轮不到他来清算:你凭什么站在一个道德高度上?你以 为你是谁呀?你要讲道德首先要从你自己开始,你长这么大,有没有做过一点亏心事 ?你为什么不首先反思你自己呀?我也看过一些他的文章,动不动就拿出一把道德标 尺,左手是哈韦尔,右手是鲁迅,背靠俄罗斯几百年以前的圣人,在国内抓人开刀, ……   张英:听说你没有参加《十作家批判书》研讨会的原因是不想见在这本书中间 批判你的徐江和伊沙?   王朔:不是。开始主办人找到我,请我参加这个会议,我当时就答应了。结果 过了好些天也没有人与我联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等我要做别的事情时,结 果主办人在当天早晨邀请我下午到作协开会,我已经把时间做了另外的安排。所以 我没有去。   张英:那么你对徐江对你的批判有何感受?   王朔:受批判我没有压力,既然我也批判过别人,那他要批判我,也是很正常 的事情。我看了徐江批评我的文章,但是觉得他批我太客气了,穿插了好多个人的 情感在里头,如果把这种情感再收敛一点就好了。而且我觉得他批评我,更多的是 出自一种喜欢和善意,但是正是由于这一点,他批判的力度就不够了,文本风格显 得有些太柔软,缺乏锐利。他要是再写有关我的文章,乾脆撕破脸皮六亲不认可能 会写得更加好一些。   张英:你对另外一位同阵地并肩作战的战友──伊沙的文章有什么看法,他以 前也写过批评你的文章。   王朔:我看过伊沙的那本《一个都不放过》,读起来感觉他以前的文章更加锋 利、尖锐,现在他的力量正在减弱,而且有点不好意思了,有些稳重,文章不如以 前好看了。你要写批评就千万别客气,有些批评刚开始还很尖硬,但是批着批着就 软了。伊沙你别弄一堆朋友,你谁都认识,你骂谁呀?所以你要骂人就得先跟所有的 人断交,再开骂就能够理直气壮。你在大学、作协体制内部端饭碗,这个饭碗让你 端了,就有压力。骂人就得把其他东西………道他们会这么套话的?好家伙,问的时 候话潜着陷阱,回去再瞎整理,就给我弄一个假新闻。   其实我对梁晓声很尊重,我怎么会去骂他呢?我对那些还能够写小说的作家都保 留着足够的敬意。梁晓声这个人很本份,人也很实在,而且他非常勤奋,一直在坚 持写作,非常的不容易。   张英:听说你很欣赏高晓松的《那时花开》,而且夸他拍出了不同于学院派的 新一代电影?而高晓松也要把你的中篇小说《千万别把我当人》拍成电影?   王朔:这又是误解的新闻,我没有夸高晓松,在看完《那时花开》后,有人问 我感想如何,我说像高晓松这样拍电影还没有见过,在里头使用了大量的长镜头,应 用了好多在MTV音乐中间用过的手法,以前没有像他那么拍过电影,一点不像那些从 电影学院毕业出来拍的电影,后来这部电影不是说在电影局送审时没有通过吗,连 电影的基本制作手法,基本的叙述都不完整。我觉得他的电影也没有报纸上说的那 ………   那里怎么会弄得那么悲惨呀?我觉得它需要惨,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电视 剧了。大部份观众哪有功夫坐在电视机前面,看张大民在那儿耍贫嘴,老是在那儿 哇哇的说话,还时不时惹点祸,一般手里拿着遥控器,没功夫仔细看,一会儿就换 台了。   张英:你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作家,你看过他别的小说吗?   王朔:当然看了,刘恒与我在写作上差不多同时起步,尤其是我们都是北京作 家,都是用北京话写作,读者群也主要在北京,在争夺北京市民的影响力这方面, 他使的劲比我扎实。当时我觉得他是我写作的一大劲敌,对我的威胁最大。他是那 种可以写一辈子的作家。我的作品有一些浮躁的东西,迎合了大众的需要,他没有 那么做,也不屑于那样做。我要写一辈子,有可能变成刘恒那样的作家。这个时代 再莺歌燕舞,我眼睛里看到的还是悲观的东西。在文学历史上能够留下的作品的作 家几乎都是悲观的,乐观的有几个呀?所以我很喜欢刘恒的作品。 (摘自北京《阅读导刊》)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