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排队的过去进行时 张建 最后一次印象深刻的排队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可能两,三年前了吧。 当我重新走在广州的大街上,我时常会想,两三年的时间真的那么久远吗? 但从我自己一直延伸到外部好远好远的地方,改变的东西又实在是那么得多 ,我仿佛行走在了一个完全异化了的时代。离开我最后的一次排队已经很稀 薄的漫长和遥远了。   其实两,三年是不可能有什么巨大的改变的。当我重新走到那座天桥的 顶端,望下去的时候,下面还是一样流金闪烁的车灯以及污浊刺鼻的气味, 这些都不可救药地刺激着我一些有关排队的回忆。人的生存和死亡或许就是 一场不可救药的滑稽戏吧。那么我在这种情形下回忆起一些相关的东西应该 是值得原谅的。因为记忆的本身就是如此滑稽而伤感地存在着。   无论如何,排队都是无法让人开心的。但队排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开始还有些焦躁的,但看见前后的人都冷寞如磐石地固定在原地,那么 很快我就对排队麻木不仁了。我伸头去看前面,天气明显不大好,灰茫茫的 深处,一直延伸着长长的队伍。我迟钝而枯燥的大脑开始在想:我为什么会 在这里排队?   排队事件发生在我和一个恋人的冷战其间,我和她温和地实践着一种叫 恋爱的东西。我们一星期才勉强见一次,每次都把其他恋人们一星期该干的 东西迅速地干一遍。包括见面时候的亲热,不厌起烦的问候,长短不一的述 说,亲密无间的身体接触,然后自然是突如其来的争吵和宿命的不欢而散。 那次,我们在极端不愉快的情况下做爱,之后她提出了分手。   但排队和分手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惜我的疑惑并没有克服我长期 形成的从众心理。竟然那么多人在排队,那么就必定有它的原因的。何况我 的脑袋开始剧烈的绞痛,仿佛它已经变成了被扔进碎肉机里的鸡肝。我恨恨 地抱住自己的头部,拒绝再想,然后看见一个身躯矮小的老人在我身旁蹒跚 而过。   那晚离开她之后,我就一直在街上游荡,看着远处酒吧的灯越来越艳, 看着路边的树影越来越长。我摇着头,不停地吸烟,完全没有生气或者悲伤 的冲动,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那晚的时间既然已经分配了给她, 现在得我也就成了一部没有载客却依旧不得不在固定路线上飞跑的公交汽车 。我在很多地方停下来阅读,发愣,以及叹息。最后就在天桥上看着午夜的 车呜呜地痛哭着从我脚下驶过。   这也是我很疑惑不解的地方。半夜了,还有必要在这里固执地排队吗? 但我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反正也无处可去啊,我热情地向老人打招呼, 并希望他可以站到我的前面来。老人眯着不怎么沧桑的眼睛长久地看着我, 然后用手指指向遥远的队伍末端。我很诧异地发现原来我后面有那么多的人 。“你如果让位给我,那么你就要从最末端重新开始排。”他的声音很慈祥 却不容置疑。“你愿意那么做吗?”我突然地强烈感觉到他身上的死亡气息 。   我的记忆有点不负责任。经常很有选择性地自行销毁许多的陈年往迹。 但老人的这句话却很深刻地记录在我的脑海里。就象我始终深刻地记得我身 体下坠时候的离心感觉和头部接触车辆时候的闷声一响。我当时就是从这座 天桥往下跳的,一辆煞车不及的车子笔直地把我撞出去好远。我不觉得痛苦 ,甚至有了些解脱的快感,至少在那天夜里,我不需要再忍受寂寞了。   我茫然地望向队伍的末端,我似乎没有其他选择了。我微笑着搀扶老人 站在我的位置上,然后一个人走向好远好远,云遮雾罩般的队伍末端。老人 没有再理会我,我的头继续不可理喻的剧痛,与车子的冲撞实在不是那么好 受的,而且眼前的雾气也变得越来越深重,让我有种错觉,似乎会随时掉进 一口干枯而漆黑的井中,并在那里孤独地死去。我在浓雾中没有办法找到队 伍的末端了,我惶恐不已。   但雾气终于还是散去了,我也并没有死去。我看见眼前很多陌生而扭曲 的面孔,不可思议的神情还凝结在他们的嘴角,眼角和发角。我爬起来,望 了望上面的天桥和身边的汽车,茫然不知所措。记忆到这里突然就嘎然而止 了。   当我再次站立在天桥顶部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怀念那次的排队。他们一 直在排队,但我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再去了解他们排队的目的了。   人的生存和死亡或许就是一场充满遗憾,并且不可救药的滑稽戏吧。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