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叫声老板,请别光让我打小工了,教我点真本事好吗?   研究生对“导师老板”暗火重重   2005年02月28日中国青年报   记者 李斌 实习生 李福兰   北京某高校,4名工科研究生坐在一间实验室里,他们来自两个年级的两个 专业,在两个半小时的访谈中,他们多次向记者抱怨:“这个研究生念得真没意 思,读得太失败了。”   让他们如此痛苦和无奈的是“没有碰上一个好导师”。在一年半甚至更长的 时间里,其中的3人都在给被自己称为“老板”的导师做着与专业没有关系的项 目。   今年6月即将毕业的张勤一提起导师,情绪就很激动,说着说着他猛地一拍 大腿:“往事不堪回首,很郁闷很压抑,我都担心自己的心理被扭曲了。”因此 他一再对自己强调,“千万不能变态”。   此时正是2月22日下午6时多,屋外寒风凛冽,在这间窄小而凌乱的实验室里, 张勤闷闷不乐:“导师让我心寒。”   研究生做着高中生就能应付的“体力活”专业?等毕业后重新学吧   2003年9月入学的王克,研究生学习已经过半,他告诉记者:“剩下的日子 也只能在痛苦中熬过,再苦也就一年多。”尽管学的是热门的应用技术专业,但 王克认为自己未来的工作前景并不乐观,至于专业,“等毕业后重新再学吧”。   2004年7月,王克参加了导师的一个庞大的项目。他的任务是把在全国挑选 出来的7000多所中小学校的相关情况由文字转化成一定的格式,然后录入数据库。 “7000多个啊,当时脑袋全懵了,感觉要完成任务简直是遥遥无期”。   查阅资料、扫描、校对,按格式录入,这是本科学土木工程的王克的主要工 作,他称之为“体力活”。“高中水平的人就能应付下来,与专业毫无关系”。 一连3 天,王克扫描了3000多页资料,眼睛花了,手也麻了。“刚开始,一天顶 多能介绍完6所学校,现在最快也不到10所。”做了已经快半年的王克,完成的 学校还不足200所。“每天几乎是一起床就呆在实验室,直到晚上睡觉,有时还 要熬通宵。”尽管如此,王克的速度也无法快起来。但导师催得很紧,有时一周 能接到他好几个电话。   按导师的要求,到今年10月,王克必须完成规定的任务。200多天内,要完 成从200所到7000多所的跨越,王克即使不吃不喝不睡觉,利用所有的时间,也 很难完成。“我想至少也得完成四五千所吧。”憨厚的王克担心,“没法向老板 交差”。   记者问:“为什么不向导师说明一下实际困难?也许他不会让你干这么多。” 王克苦笑了一声:“没用的,说不定还会让导师觉得你没有能力而看不起你。”   记者又问:“做这个项目有收获吗?”王克回答:“除了熟悉了这些学校的 情况外,专业上一无所获。”   给导师打工月薪只有400元,连民工都不如   在这间实验室里,除了两台电脑之外,还铺有一张床,工作得太晚又太累的 时候,赵文就睡在这里,以至一段时间里,他对自己几百米外的宿舍竟然都有点 陌生了。和王克一样,他也在给自己的导师做着“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所不 同的是,他已熬了两年多,6月就能毕业了。   赵文现在很累,一边给导师做项目,一边还得挤时间做毕业论文。去年论文 开题时,因为对题目提不起一点兴趣,他找到导师想换题,导师漫不经心地说: “我手里只有这个项目,你不想做这个论文,那去找其他的导师吧。”   如今,导师想让他直接读博士,好继续做这个未完成的项目,但赵文已想得 很明白:“我必须跳出这个火坑了。”   没什么休息日,有时还睡不好觉,但作为“老板”的导师一个月只给赵文 400元。在“导师”面前,他觉得自己连民工都不如。   对于导师的苛刻,赵文以前心理一直很不平衡。但现在,他发现“好像大多 数导师都一个样”。两年多来,赵文接触了校内外不少理工科专业的研究生,大 都觉得读研很郁闷,能做自己感兴趣又与专业一致的项目的研究生,太少。   钱锐是中国科学院的研究生,他所在的研究所提倡将论文方向与项目结合起 来。“如果结合不起来的话,就只能大部分时间做项目,另找时间做自己的东 西。”钱锐说,“项目如果和专业一致,而且技术含量比较高的话,多参加项目 还是有好处的,否则就是纯粹地给老板打工。”   研三的钱锐入学时就参加了导师的3个项目,但他的运气不好,这些项目都 已接近尾声,而导师又没有其他的项目。所以,这几年来,钱锐对项目的主要 “贡献”就是“后续的维护工作,很琐碎,收获不大”。   项目是维系师生关系的惟一纽带?   2004年2月,上海交大计算机系一位66岁的博导遭到9名研究生的“罢黜”, 原因在于这9名研究生认为,导师让他们长期为他的公司做项目,而疏于对他们 的学业进行指导,使得他们无法进行真正的研究。导师最终被更换。“我特别能 够理解他们,如果读研的主要任务就是给老板干活,读研还有什么意义呢?”研 究生张勤说,他非常渴望能够改变目前这种导师“压榨”学生的状况,“不然, 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就真的完了。”在他眼里,导师和学生应该是平等的,“但由 于导师能够决定你能不能毕业,我们有苦也不能诉”。   张勤曾试着将导师的情况向系主任说过一次,但没有一点用。“系主任肯定 不愿得罪导师。”对于这个举动,张勤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怕,“好在导师不知道 我在告他的状,不然我的日子会更糟”。   任东是首都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在该校2003~2004年 度的研究生科研奖励评选活动中,他的一位学生荣获一等奖,任教授因此获得优 秀导师奖。   和几乎所有的导师一样,他目前承担的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的课 题也需要研究生的参加,他告诉记者:“我的课题和学生的研究方向是一致的。” 他还经常带着自己的研究生参加一些大型的学术会议,并且让学生在学术会议上 宣读自己的论文。学生外出开会都是坐飞机,费用都从他的科研经费里出。他还 和学生不定期地举行学术沙龙,每次交流之后,任教授都会及时在电脑上记录下 每个学生的情况,以便下一次能有针对性地指导。他奖励学生发表论文,奖金从 1000元到1 万元不等。   任教授说:“我希望在我的周围能形成一个古生物的学术研究圈。”   对任东这样的导师,赵文很向往。但他很失望地发现:项目,几乎成了维系 自己和导师之间关系的惟一纽带。和导师一起,谈得最多的就是项目的进展。他 的一位已经毕业的师兄在项目完成后,导师几个月内都没和他联系过。“导师让 我对老师曾经有的亲切感和尊敬消失了,我只希望他能对我好一点,公平一点。” 赵文说。   改变研究生对导师的人身依附导师应有所顾忌   华东师大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的许纪霖教授是上个世纪80年代毕业的研 究生,在他的印象中,理工科研究生称导师为老板的现象当时就有了,但是不普 遍。“1992年,中国进入市场化以后,老板成为一种尊称,不再有贬义,学生称 导师为老板就开始普遍化了。”许纪霖说。   对这种称呼,很多导师欣然接受。称导师为老板,这是不是研究生和导师之 间关系的异化呢?许纪霖说:“这种称呼背后其实包含某种无奈。”   在他看来,导师和研究生之间确实存在一种雇用与被雇用、剥削与被剥削的 关系,更可怕的是,“研究生除了自己的劳动力,连在学期间的自由也被卖掉 了”。   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许纪霖认为,关键在于改变研究生与导师之间的人身依 附关系。“作为弱势的学生,永远在被选择而没有选择权。”为什么学生不敢向 系里和学校反映那些问题?“就是因为有这种人身依附关系,如果改变这种关系, 导师也就会有所顾忌。”   如何改变呢?许纪霖认为,要改变研究生一入校就被分配给某个导师带的做 法,赋予学生理性选择导师的机会。“在一年或一年半的基础学习阶段,研究生 应该属于整个学科而不是某个导师,在写论文的时候,才开始跟导师。”   对于学生帮导师打工之事,“关键问题在于学生干的是什么样的活,如果与 研究方向有关,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能提高自己的科研和创新能力。”任东教 授说, “如果是完全和研究生的研究方向无关的课题,对于生活困难的学生来 说,在节假日帮导师干一干,赚点钱来维持生活,也无可非议。”但任东强调, “大量占用学生的时间来干和研究方向无关的事,那只能导致学生对导师的敢怒 不敢言,导致师生关系的紧张和异化。”   因此,他也主张实行双向选择。“研究生一年级不要分导师,让他们充分地 了解导师的情况。那些经常利用学生当廉价劳动力的老师,在学生中的口碑肯定 不好。研究水平和人品都不好的老师,在双向选择中就会被淘汰;同样,如果学 生一入校就混日子,也会被淘汰。   (为保护学生,接受采访的4位研究生为化名)   记者手记   他们竟然如此害怕“老板”   记者 李斌   本报北京2月27日电   我一向很怕在报道中使用诸如“某校某专业某人”之类模糊的消息源,因为 害怕读者认为我只是用脑采访———凭空想像,杜撰事实。但这次没办法,我得 遵守对采访对象的承诺。   记者来访,几位研究生很高兴也很愿意倾诉,他们希望能够通过媒体的报道, 让更多的人关注研究生的处境。但他们多次请求记者:“千万别写我们的名字和 专业,别提具体的项目,连学校也最好不要提。”他们害怕被导师怀疑而遭到报 复。   “导师对我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赵文这样说,“论文能否过关,能不能 拿到学位证,都是导师说了算。”因为得罪导师而日子很不好过的例子,他们都 听说过,所以,他们怕导师,敢怒不敢言。   “终于有说话的地方了。”一句话听得记者很心酸,在他们眼里,“说话的 地方”是指说了就能多少产生些效果的地方。对导师的不满、抱怨甚至怨恨,在 平时,只有几个“同病相怜”的人一起时,才能痛快地宣泄,但这丝毫改变不了 他们的处境。   给导师“打工”,学不到东西,如果收入能多点,赵文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他曾经多次鼓起勇气想请导师加点工资,但一次也不敢开口。   研究生3年,大部分时间很可能就是帮导师干些“体力活”,还会累得够戗。 我把王克的遭遇讲给一个朋友听。朋友正在某重点大学读传播学的研究生,常常 向我抱怨导师一心扑在自己的广告策划公司上,一学期也难得见几面。朋友一拳 砸在我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和王克相比,我幸运多了,至少导师没让我去 他的公司打些无用工。”朋友似乎满足了。   在几位研究生的眼里,导师似乎只管赚钱,就像一个皮包公司的老板,极其 廉价地使用着手上的十几名研究生。有的导师对某个项目的研究领域并不熟悉, 也接了下来。这样的例子,赵文听说的比较多。   “这个研究生读得太失败了。”几位研究生都有类似张勤的感触,他们很郁 闷,也很无奈:不是学不好,而是没有机会学。因为自己的时间,大都奉献给了 会给“老板”带来巨额利润的项目。   高校里还有多少导师在兢兢业业地指导着自己的研究生?这是一个几乎不可 能知道答案的问题。但接受过采访的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向记者表达一种预感: 当研究生越来越多的时候,好的导师恐怕会越来越少。 (XYS2005030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