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红海洋湮没“牛鬼蛇神” 杨子   在文革中,人们的视野里是一个毛的肖像(包括像章、雕像)的海洋。19 66年10月,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吼声中,主席像章和“为人民服务” 像章开始向三军指战员颁发。金光闪闪的毛的形象成了人们胸前唯一的饰物。1 968年7月1日,《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发表了油画《毛主席去安源》 ,称其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出的灿烂的艺术之花”。7月19日起,这幅 作品被大量印制发行,全国各地群众纷纷走上街头,举行游行和庆祝集会。这时 ,全国上下“派性”武斗正愈演愈烈。对毛的狂热崇拜在1969年底开始受到 控制。中央指示,未经中央批准,不能再制作毛主席像章,禁止在瓷器上印制主 席像,同时取消的还有忠字舞和早请示晚汇报这种近乎宗教的仪式。1980年 中央破除个人崇拜,将公共场所悬挂的毛主席像、语录和诗词逐步减少到必要限 度。1989年底权延赤的《走下神坛的毛泽东》又一度引发全国性的“毛泽东 热”。90年代初,主席像取代招财童子神秘地出现在出租汽车里,据说可以保 佑大家。到1999年,当中国第一座蜡像馆建成时,那里边是一群伟人,而不 再是毛一个人了。   毛不但创下了肖像发行量的纪录,同时还创下了诗词和语录被谱成歌曲最多 的纪录。这一点就连有500首诗歌被谱曲的德国大诗人海涅也难以望其项背。 大合唱《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红军不怕远征难》、弹词《蝶恋花·答李淑 一》等都是脍炙人口的作品。   到了1976 年,就连《鸟儿问答》都登上了舞台,当共鸣音十足的男声 大喝一声“不须放屁”时,你不得不佩服那份“革命浪漫主义”。至于语录歌, 则更是创造了音乐史的纪录,“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 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不论什么样的散文句式,只要是小红书里的,都可以谱成歌曲,最极端的例 子是林彪为毛主席语录所做的《再版前言》,整篇文章被谱成了歌曲,空前绝后。   曾创作过哀婉的《美丽的哈瓦那》和豪放的《我们走在大路上》的劫夫,谱 写了《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歌曲最后以山呼“万岁”结尾。他谱写的《 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则那样和谐贴切地使用了地道的湖南花鼓戏曲调,散 发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1966年文革的爆发是文化界的一次规模浩大的清场,一切不革命的、小 资产阶级的、风花雪月的、个人主义的玩意儿一夜之间都被扫地出门。艺术作为 政治这部机器的附庸全面走向意识形态化。户县农民画当然有它的艺术价值,但 选择1966年1月在首都举办户县农民画展显然有其政治用意。工人阶级可以 给大学生讲马列,农民当然也可以告诉艺术家们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一个月后 ,江青就宣称文艺界被黑线专政。10月,《人民日报》发表《造反有理》一文 并刊登了《你不打他就不倒》、《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等革命歌曲,广东博罗县 一家八口因大唱“语录歌”而被广泛宣传。12月,北京故宫博物院正式展出了 《收租院》全部泥塑群像。在老舍和傅雷夫妇自杀后,1967年1月14日, 中央音乐学院院长马思聪出走香港。一个月后,中央发布《关于文艺团体无产阶 级文化大革命的规定》。5月9日至6月16日,为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 的讲话》发表25周年,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 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交响音乐《沙 家浜》八个样板戏在北京汇演。这意味着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8亿人民就只有 这八道菜可吃。   这几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当杨春霞唱起“家住安源萍水头,三代挖煤做马 牛”,当童祥龄唱起“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时,人们的心中会涌起异样 的感情。在那个爱情和抒情都被取消了的准军事化的非常岁月,某些首长可以在 专为他们设置的内部影院里看到有接吻镜头的好莱坞电影,八个样板戏却是人民 群众所能听到和看到的唯一的艺术。这种喜闻乐见是强加的。到最后人们竟真的 有点喜闻乐见了,真的从头到脚被武装起来了,纯洁得没有一丝杂念。所以直到 1979年还有个名叫问英杰的宣传干事为了某本电影杂志刊登了外国影片《水 晶鞋与玫瑰花》中的接吻剧照,写信痛斥该刊“居心不良”、“无耻”,质问“ 难道我们的社会主义中国,当前最需要的是拥抱和接吻吗?”   与样板戏那些著名唱段共存的是在亿万绿色军装的方阵上空响彻云霄的战斗 歌曲。《造反歌》、《牛鬼蛇神歌》、《批邓歌》、《红卫兵战歌》、《革命不 是请客吃饭》、《要斗私批修》……   “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就是好!”   与这种充满火药味的战曲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献给伟大领袖的颂歌,在歌本的 开头常有这样的提示:“深情地,激昂地”。   最著名的当然是《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此外工农兵和红卫兵都 有专门给他们唱的颂歌————《水兵想念毛主席》、《贫下中农最爱毛主席》 、《翻身农奴想念毛主席》。边疆人民的颂歌也格外动听,藏族的《北京的金山 上》、蒙古族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和彝族的《在一起》,还有民歌体的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以及儿歌《我爱北京天安门》等,都是久唱不衰的金曲。   1968年底,毛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1970年一个名叫任毅的知青 被捕,因为他是那首著名的知青歌曲《我的家乡》的作者。在人们唱着“主席的 思想闪金光,革命的人民有了主张”(电影《地道战》插曲)的时候,在革命意 志空前高涨的时候,在知识青年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奔赴农村接受再教育的时候 ,这样一首隐藏着悲伤的歌曲(其实只有两句略显忧伤:“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 多么漫长,生活的脚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同时期更令人揪心的是郭路生那首 诗歌《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郭的作品很快就以手抄形式广为流传)显然是 不合时宜的,是反动的。任毅先是被判死刑,后在狱中关了九年无罪获释。   林彪“自我爆炸”了。1971年10月28日,《人民日报》要求人民唱 好《国际歌》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1972年该报又刊登了儿童歌曲《我 爱北京天安门》。8月,新华社报道,最新出版的革命歌曲集《战地新歌》受到 欢迎。   进入七十年代,全国人民都看到了拍成电影的样板戏,看到了江青拍摄的那 幅《英姿飒爽》,1972年北京还举办了有600多件作品的全国全军美展, 许多人应该还记得那幅豪情万丈的《我是海燕》吧。七十年代,北京人和上海人 有机会看到日本松山芭蕾舞团演出的《红色娘子军》和齿轮座剧团演出的反应工 人生活的话剧,1973年北京人欣赏了日本浮世绘大师葛饰北斋的画展、伦敦 爱乐管弦乐团和费城交响乐团的精湛演出。1974年1月,人们第一次看到了 八个样板戏以外的国产电影《火红的年代》、《艳阳天》、《青松岭》和《战洪 图》。   这一年有一件事意义重大,那就是后来被法国总统希拉克称为“世界第八奇 迹”的秦始皇兵马俑的出土。加上1976年的出土,在总面积达20780平 方米的一号坑、二号坑和三号坑里,共有陶俑陶马7000余件,战车100多 辆。尽管那些陶俑陶马身上精美的彩绘在火烧水浸后已经严重剥蚀,但这个当年 由丞相李斯规划设计动用了72万人力的兵马俑军阵工程依然能够让人们叹为观 止。那些神态各异的武士、那些有如神驹的战马,可以让中国人面对古希腊的雕 塑、古埃及的金字塔和雕像而毫无愧色。   这一年有一部电影也预示了某种变化的到来———《闪闪的红星》。很多年 后人们还惦记着潘冬子的扮演者祝新运,还唱着那首“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 山两岸走”(如果1974年有流行歌曲排行榜,这首歌无疑是榜上金曲),还 调侃地念着那句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抒情的优美的旋律在悄然归来。   1975年人们看到的是电影《海霞》和第一部宣传“与走资派斗争的电影 《春苗》,在文革结束的前夜,人们终于在银幕上看到了一张标致的瓜子脸和一 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李秀明。 (原载《南方日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