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跟司马南捉“鬼” 董晓莹 7月6日,中央电视台派出摄制组,与司马南一起深入山东,先后与 “小神仙”、“曹大师”、“神眼”、“高级生命的使者”分别过招 儿,拆穿他们离奇惑众的迷信活动。   本报记者应邀前往,跟随采访。     “我不想当‘小神仙’,我想和别人一样。”   第一站直奔山东牟平,寻访“小神仙”。   去年7月,司马南收到威海某电子公司吴总经理发来的E- mail:“牟平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为我推算的一切,让我深感震惊, 甚至使我20多年来受科学教育而形成的人生观产生了动摇……写这 封信的时候,我甚至害怕那位‘小神仙’会知道!”   记者随司马南来到距烟台市仅30多公里的牟平近郊。“小神 仙”名叫赵越,是牟平人人知晓的人物,大家都叫他“小刺猬”。   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版本。有人说他是刺猬精附体,有人说他被 老刺猬弄病后遇到一位白胡子老头……无论神力来自何方,这孩子什 么都知道,好多人排着队来找他算,给他钱。这是大家眼瞅着的事。   7月7日中午,记者在一个贴着“开门见喜”、“家顺人财旺” 的小院里,见到了刚下学的“小神仙”赵越。   他今年13岁,白白净净的,个头不高,眼睛不大,戴着黑边小 眼镜,穿着阿根廷队的球衣,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只是一见到我们这 些“来算命的”,就显得极不耐烦,皱着眉头转来转去。好不容易坐 下来,他又漫不经心地边吃东西边不停地扭动,呜哩呜嘟说不出一句 完整、清楚的话。   15分钟里,他跑出去三次。不知道是有大人面授机宜,还是他 实在讨厌我们的打扰,反正每一次他都在母亲的催促或斥责下回来,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像是散了黄儿的鸡蛋。   从始至终,没人听懂“小神仙”嘴里在嘟囔什么。倒是他的舅妈 一直在旁边尽心尽力地“翻译”。遇到诸如“我叫什么”、“我开的 是什么车?车号是多少”之类的问题,舅妈就告诉我们,“小神仙” 说了“问这没用”。   “小师傅,你给俺看看,俺这腿啥时候能好?”坐在轮椅上,扮 成残疾人的司马南在刚从威海赶来的吴总经理陪同下,操着山东口音 焦急地问。“过年3月份。”舅妈刚解释完,又改口说“11天就 好。”   “那你再帮俺看看这人咋样儿?”司马南说着,在纸上写下“盖 晨光”(此人系中央电视台社会新闻部副主任,已婚多年)。“他8 月能结婚。”舅妈答的很简单。   没想到,司马南虚拟前提的逻辑把无所不知的“神仙”绕得满口 胡言。   几小时后,当记者手持话筒和照相机再次来到赵家时,能言善辩 的舅妈早已不知所往。刚刚收钱时还露出笑容的“神仙”妈,此时变 得恼羞成怒、歇斯底里。被关在屋中的赵越,蜷缩在炕上,双手捂着 耳朵,把脸埋在被垛中,显得瘦小而无助。   “你觉得自己是‘小神仙’吗?”──“不。”   “你想不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地生活?”──“想。”   赵越的话被我们记录下来,背景声是他母亲的叫骂。此时此刻, 对准这个男孩的闪光灯、话筒和摄像机,都让记者感到非常残酷。毕 竟他才只有13岁,还不懂什么是事业、婚姻和命运。   同学说,赵越从来不提家里的事,学习不太好,可也爱玩、爱 闹。   老师说,赵越喜欢上学,不爱回家。   采访中,我们从没见到赵越笑起来的样子。只有墙上几张很小的 “还珠格格”、“杨过与小龙女”的贴画提醒我们,他还有一些与同 龄人一样的生活。   当晚,吴总从威海打电话给司马南:“你的瘸腿是装出来的 吧?”看来,吴总也被司马南蒙了一下。     “空卦空,我算出你就不是来算命的!”   “‘小刺猬’不灵了,现在我们这儿‘曹大师’算得才准呢。” 小饭铺里的老板向我们介绍。   “曹大师”的家在顺正里小区,从赵越家出来,开车5分钟就到 了。   “你们算命吗?跟我来吧。”楼区里,一个又黑又瘦、脚有点儿 跛的中年男子,过来低声问。原来他就是“曹大师”,已经等候我们 多时了。   “最近,俺是家里、外头都不顺呀。”司马南话音未落,“曹大 师”从屋里拿出三枚“乾隆通宝”的方孔铜钱,让司马放在两手当中 摇一摇,再撒下来,这样连做六次。   “俺和俺兄弟一起做生意,他七,俺三。现在钱出去了,货没回 来……”司马边说边喘,显然是又急又气。三枚铜币,“哗楞楞”地 一次次散落在桌面上。“曹大师”叼着烟,时而在纸上画个小叉,时 而飞快地写下几个看不懂的字,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   “空卦空,空卦空……”他托着腮,若有所思,眼珠在细小的眼 眶里间或一轮。“这卦相哪儿也不挨哪儿,看来是内部出了问题。” 他又看了一眼司马,接着说:“要么是你们哥儿俩有一个耍心眼儿, 要么是咱俩儿有一个作弊。”“曹大师”很明显地暗示是后一种情 况。   我们心里全都一惊,难道被他看破了?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 的,一下子紧张起来。   “着!”司马南一拍桌子,鼻涕眼泪地哭诉起来,“俺娘死得 早,俺3岁就拉扯着俺兄弟……他,他怎么就蒙了俺……”这一激烈 的举动让在场记者和“曹大师”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就是这招儿出 其不意地将计就计,让事情绝处逢生。   “曹大师”见没诈出什么,渐渐放了心。他往后一靠,深深吸了 一口烟,翘起二郎腿开侃。他竟说司马兄弟骗走的钱,明年8月有说 法,而且还有个神秘女人……   第二天,面对摄像机镜头和记者的质问,“曹大师”依旧表现得 顽固、老练。   “我说空卦空嘛,早就算出你不是来算命的!还说我算得不 准?”   “那你现在看我是干什么的?”司马南微笑着大声问。   “你是公安局的,我早看出来了!”   如果说“小刺猬”被迫成了双簧骗局中的幌子,痛苦不堪;那么 “曹大师”则是得意于自己找到了谋生发财的捷径,乐此不疲。看看 他居室里34英寸的大彩电和一人高的电冰箱,也许这就是他乐得守 着一张麻将桌和三枚铜钱赋闲在家的原因。     “我用肉眼透视一个器官50元,全身1500元,比CT定价还低 呢”   听出租司机说,烟台附近有个“神眼”,跟活CT似的,你有什 么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7月7日,我们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神眼”的所在。那是个看上 去很普通的居民楼,“神眼”就住在二楼的三居室里。一楼那套房, 是她给人看病的地方,门口贴着不少“家业兴隆,财源广进”之类的 对联。   “她这两天不在,到济南给省头儿他闺女看病去了。”一个赤膊 而出、满身横肉的大汉开了一道门缝打量着我们。他脖子上挂着的那 根粗大的金链子分外惹眼。这就是“神眼”的丈夫,“邹门神”。   “俺对象这个功能是天生的。她看你的五脏六腑都是彩色的,就 跟咱看彩电一样。”大汉一边说,一边把我们带到一楼。这里有普通 诊室和外宾接待室之分,墙上挂满了锦旗和印着人民币、金元宝的过 期挂历。   “她一个人什么科都能看,你根本不用插管、抽血、憋尿。衣服 都不脱,你哪儿长东西了,她一看就知道。最关键的是,癌症前期咱 能及早地发现。医院的核磁什么的都得等你到了晚期才能查出来。” 大汉打了个饱嗝儿,见记者听得入神,兴致勃勃地接着说:“她这个 事,将来非上吉尼斯大全不可。以后,我俩不在北京就在珠海那一 带,要么就去香港、美国,别地儿不去。”   7月10日一早,司马南用透明胶布把金属别针、不同颜色的扣 子、红色火柴头、塑料笔杆和五根色彩各异的棉线都贴在自己后背 上。中央电视台记者小周也做了相应准备。按计划,我们兵分两路赶 去“看病”。   早上9点多,“神眼”家里里外外都是等着看病的人。我们挂的 是第16号。据说,天刚亮,门口就有人等了。   病人中多数是农民,但也不乏远道而来的中年干部、青年学生。 大家都安静老实地坐着,眼巴巴看着“神眼”于淑琴。   “抬胳膊、转过来向西、两臂向前、跺一下脚……”人人如此, 同做操一般。“于大夫”的目光在病人身上扫来扫去,口中念念有 词。三两分钟,她就画出一张很直观的草图,然后用很专业的术语讲 给病人听,并不时问:“能听懂不?”   病人说不舒服的部位,“于大夫”都能看出病来。比如,胖子要 看肝脏,“于大夫”瞧瞧,说有脂肪肝;老太太内分泌不好,“于大 夫”说她看见卵巢萎缩了;中年妇女请她看看结肠,“于大夫”一瞅 就断定有痔疮。 “神眼”边看,边不断明示:“你要看肾脏,还看不看输尿管?”、 “……还看不看膀胱?”   反正看一个器官50元,你自己掂量着来。   不到三个小时,记者亲眼见到最少的交100元,其余的200 元到1500元不等。一张张百元大票,从病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手绢 中,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于大夫”“宽容”地看都不看,随手丢进 抽屉里。   “你给俺看看后背吧。”轮到司马了。又是一通伸胳膊伸腿。   “你腰椎、胸椎都没问题,就是纹理增强,皮下纤维组织有点儿 发炎。”   “后背上没长什么异物吗?”   “没有。你放心吧。”隔了件薄薄的T恤衫,“神眼”竟没看到 司马背上贴了串针头线脑儿。   “给我看看口腔。”记者小周嘴里含着铁扣子说。   “没什么,咽部有一块红肿吧?”“神眼”试探着问。   20多分钟后,面对摄像机,“神眼”辩解说,她透视不出金属 物质;她每季度上3000元税;她肉眼透视是按CT检查定的 价……   我们采访时,司马把一颗小螺母塞进鼻孔,有意让“神眼”看 到。“再看看我鼻子里长什么了?”   “有个螺丝。”“神眼”胸有成竹地说。   “这也是金属,你能看到,刚才怎么看不到记者嘴里的铁扣子 呢?”面对司马巧妙的回马枪,“神眼”神不起来了。   没有任何执照,每天上午坐收五六千元,只有周四休息。见识了 “神眼”如此疯狂地敛财,记者忽然感到日前她丈夫夸下的海口,说 不定还真是有谱儿的事。   科学与迷信,唯物与唯心在已被蒙蔽的人们头脑中将分不清界 限。     “我早上6点来,就已经是87号了。”   几天来,所见的“大师”一个比一个神秘、狡猾。   7月10日,我们来到济南市,寻找自称能与有血有肉的“高级 生命”沟通的张维祥。信众告诉我们,“张大师”在当地有六个点 儿,全国有弟子几十万。   上午10点多,我们在省府路33号院一间简陋昏暗的小屋里见 到了一个40多岁的男子在给人看病。他自称“任大夫”,没有白大 褂,形容委琐。   “人都是高级生命设计的”,他随地吐了口痰接着说,“达尔文 的《进化论》是错误的。把张维祥的理论精髓搞清楚了,病也就好 了,不用打针、吃药。你走到哪儿,只要给我们打个电话,都能收到 ‘高级生命’的能量。这就叫遥诊。”临走时,记者买下了张维祥人 宇特能研究讲座录音带,一共八盘,160元;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60元。   下午1点多,穿过济南天桥体育馆院内潮湿阴暗的夹道,记者在 一个小礼堂里见到了很多等着听人宇特能报告的人。60多岁的李大 妈说,每天都有很多人等着“大师”来帮他们与“高级生命”沟通能 量。她早上6点来的,已经挂到87号了。   “光自己信还不行,家里人也得相信。就为这,我特意拉着老头 去了趟莱阳。”李大妈的老伴儿是科学院的研究员,他实在难以接受 所谓的“高级生命”。但李大妈听信“大师”的话,害怕受“高级生 命”惩罚,老伴儿也就只好从命了。   在场的群众早已等得疲惫不堪。高温下,礼堂里散发着令人窒息 的气味。60多面锦旗下,坐着老实巴交的群众,混在人群中的司马 南焦急无奈。   “有病不能去医院治,只能相信‘高级生命’和其派来的使者, 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这是典型的蛊惑人心、草菅人命!”可惜的是, 我们无法说服成千上万个被他们洗过脑的群众,也无法轻易见到众人 顶礼膜拜的张维祥。   7月14日,司马南在北京给一些干部做报告。据老同志反映, 张维祥及其女婿在北京也设了点儿。     司马南:“骗人的,大家不要相信……”   六天的采访中,笔者的角色在不停地转换,有时是游客,有时是 病人;有时明察,有时暗访。   看着满脸愁容、痛苦无助的“小神仙”赵越;看着拿1500元 在“神眼”那里买个心理安慰的老大娘;看着数不清的百姓在“大 师”们的魔爪控制下迷失心智、丧失理性,笔者更多地感受到作为记 者的责任。   在去往机场准备回京的路上,我们又见到了不少贴在街边桥头形 形色色的迷信广告。望着车窗外,走在这些背景下的人流,记者耳边 忽然又响起了司马南每每揭穿骗局时的呼喊:“都是骗人的,大家不 要相信……”   这呼喊,遥远而苍凉。   (选自《北京青年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