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 兰　宏　孙运河 　　8岁的王萍对法官说：“我和爸爸一起过，我要留 下来侍候爸爸。” 　　 　　王萍出生在乳山市午极镇小寨村，今年14岁。她本 来也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可以像小天使一样尽情享受 父母的关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每一个快乐的日子 和对未来的憧憬。然而，就在她6岁那年，这一切，全 部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1990年农历4月17日，正逢 午极大集，王萍的爸爸与妈妈一起去赶集，将近中午的 时候，疲劳的爸爸站在路边的大树旁休息。这时，一辆 载重拖拉机因刹车失灵由路坡向下倒退，灾难一步步向 他逼近，只听“砰”的一声，他倒在了血泊中。从此， 这个昔日跑安徽、下江苏做生意的汉子，再也没有站立 起来。 　　 　　王萍爸爸的瘫痪，已经带走了家中的欢乐。然而， 比这更为严酷的打击，又重重地敲在王萍心头。1993 年，就在王萍还只有8岁的那年，王萍的母亲决定和爸 爸离婚。母亲的这一选择，使王萍幼小的心灵仿佛浸入 了苦水，她饭吃不香，觉睡不甜，人变得更加沉默无 语。她常常一个劲地流泪，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爸爸出车祸前，凭自己灵活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干过 瓦匠，贩过苹果，开过商店，一度成为村里的富裕人 家。他致富不忘众乡亲，和别人一起出资为村里安装了 自来水，村里谁不夸他?她清楚，妈妈的选择已经无法 更改。她也清楚，对今后的生活，自己只能有两种选 择：跟妈妈去，自己可无忧无虑地生活，可她和妈妈都 走了，爸爸怎么办？跟爸爸，一生都无法脱离苦难。她 曾无数次地下过决心：跟妈妈走。可每当看到爸爸生活 的艰难和痛苦，她一次次地否定了自己的选择。她爱妈 妈，更爱爸爸，爸爸也更需要她。随着法庭开庭日期的 临近，哭干了泪水的小王萍终于在心里下定决心：跟爸 爸生活一辈子。 　　 　　1993年7月，在法庭开庭宣判的头天晚上，王萍妈 妈回姥姥家了。小王萍特意为爸爸做了两个好菜，并亲 自为爸爸斟满了一杯酒，她知道爸爸此时的心情，一杯 酒或许能减轻爸爸一丝痛苦。吃完饭，王萍说：“爸 爸，咱们到院子里乘凉好吗？”已经两年没有出过家门 的爸爸被女儿逗乐了，自己已失去活动能力，女儿还 小，这怎么可能呢？王萍扯着爸爸的双手想把爸爸背出 去，可使尽了所有的力气，爸爸仍纹丝不动。她找来两 把凳子，想把爸爸一点一点地倒出去，可没挪几下，爸 爸便摔在地上。爸爸默默地流着泪，用双手向外爬，小 王萍也默默地流着泪，用双手使劲地抬着爸爸的腰。几 步的距离，父女俩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面对生活的无 奈，父女俩拥在一起默默无言，任由酸楚的泪水，打湿 衣襟，流在嘴里，滴在心里。 　　 　　在庄严的法庭上，王萍紧靠在爸爸身边，小手紧紧 地抱住爸爸的胳膊，任由妈妈一次一次地叫和拉，她始 终不肯离开爸爸一步。爸爸也流着泪劝说：“孩子，你 还是跟妈妈去吧，跟着爸爸，只能让你受一辈子罪 呀。”小王萍哭得更加伤心，拉着爸爸的手：“爸爸， 我走了，你怎么办？”好心的法官几次追问：“王萍， 你到底跟谁？”面临最后的选择，小王萍看看爸爸，再 看看妈妈，终于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回答：“我跟爸 爸一起过，照顾爸爸一辈子。”爸爸拥过王萍，父女俩 放声大哭。 　　小王萍怕爸爸太伤心，强忍着泪水一遍遍安慰： “爸爸，我不疼，我不疼。” 　　打开小王萍的生活日历，每天都充满了血泪和辛 酸。每天早晨4点多钟，小王萍就要起床，帮爸爸倒洗 便盆，穿衣，梳洗，烧火做饭，侍候爸爸吃饭，在炕头 上摆好爸爸的午饭，然后，包点干粮急急赶到10里外的 学校上课。晚上放学回家，比早晨的那一套活计还要 忙，9点以后才有时间完成作业。星期天和节假日，她 除了这些工作之外，还要忙活一亩六分口粮田和菜园。 　　 　　妈妈刚离开时，8岁的王萍还不会洗衣服，她只能 用脸盆把水端到炕上，由爸爸搓洗，她晾晒。可她个子 矮，又拢不着晾衣绳。她找来一支带钩的木棍，用棍拉 着绳子晾。可晾衣绳两头实在太高，用木棍也拢不着。 小王萍搬来凳子，踩着凳子往上晾。由于地面不平，翘 着脚踩不稳，绳子又打晃，8岁的小王萍被重重地摔在 地上，凳子角重重叉在她臀部，她的屁股给磕破了，鲜 血立即渗透了裤子。 　　听到响声，王萍的爸爸隔窗看到了这一切，他呼喊 着女儿的名字，本能地欲起身下炕去拉孩子，可不争气 的身体却纹丝不动。他发出从没有过的哀嚎，一边狠劲 地捶打自己的双腿，撕扯着日渐稀落的头发，一边用粉 给孩子涂抹伤口。小王萍怕爸爸太伤心，强忍着泪水， 一遍一遍地安慰：“爸爸，我不疼，我不疼。”当我们 采访王萍的父亲时，回忆起此事，他再一次流下了眼 泪，哽咽着说：“那件事，我今生都不会忘记。我躺在 病床上的时候，我在接受法庭判决的时刻，也没有过那 样的绝望。我真造孽，没有我，孩子何苦遭那样的 罪。” 　　第一次蒸馒头，小王萍还不知道要发面，用水把面 和好之后，立即调成蛋蛋，放到锅里去蒸，可不知往锅 中添多少水，光顾一个劲地往灶里加柴，结果把锅烧干 了，蒸出的馒头又糊又硬。她把糊的部分揭下来，自己 泡着开水或菜汤吃，把馒头心留给爸爸。头一年煮面条 （爸爸坐在炕上擀的），水不开就把面下到锅里，结果 面条成了夹心的，外面烂了，里头还是生的，每次吃下 后就坏肚子。直到一年后，爸爸才帮她找到了原因。开 始时煮饺子，水添得少，又不知少放点盐，只是一个劲 地用勺子在锅里搅，结果饺子煮成了烂汤。吃的时候， 父女俩笑得肚子都疼。家务繁重生活艰难，但王萍从来 不忘学习。有一次，她一边烧火，一边看书，看得如痴 如醉，不知啥时候，灶口的火掉了出来，鞋子被烧出了 个大窟窿，一条刚刚穿上的新裤子也被烧掉了半尺长的 裤脚，直到脚和小腿灼灼地疼，她才发觉。结果，脚和 小腿被灼出了一片水泡。 　　爸爸说，他是活在女儿手里的，没有女儿，早就没 有了他…… 　　每年三夏、秋收，谁家都忙忙碌碌，小王萍不愿太 多地牵扯别人，收割、浇地、搬运、扬场什么活都干。 割麦子，镰打滑，常常割破手指；扬场时，用大锄把不 稳柄，使不上劲，就用小锄一点一点地啃。小王萍9岁 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她推着小铁车上山搬麦子，在羊 肠小道上，她连人带车翻到一米多深的沟里。由于周围 村民的麦子都收割完了，山上没有一个人，小王萍在沟 里边流泪边捣鼓，可就是不能把车弄上道。无奈，她只 得卸下车，把麦捆子一个一个地搬上道，重新绑车。由 于不会绑，走不多远，车绳又松了，麦捆子呼啦一下又 从车上全都滚下，她只好再绑。三四里山路，小王萍艰 难地走了两个多小时。看着小王萍那张被汗水、泪水和 麦灰“打扮”的小脸，好心的村民心疼不已，扔下自家 的活，开着三轮车帮王萍把麦子拉回了家。 　　 　　爸爸因高位瘫痪常常腰痛难忍，看着爸爸痛苦的表 情，小王萍便流着泪为爸爸按摩腰，实在没力气了，就 用双手扶着墙壁为爸爸踩腰。一个雨天的晚上，爸爸的 腰痛更加厉害。小王萍一直为爸爸踩了两个多小时，不 知什么时候爸爸竟睡着了。爸爸醒来后，看到女儿还在 踩，便心疼而又风趣地说：“孩子，不用踩了，幸亏你 小，要是大了，非把爸爸的腰踩坏不可。”有时，王萍 还突发异想，干脆把擀面杖在火上烤热后，再为爸爸擀 腰。 　　 　　1995年的一天，王萍和爸爸都患了重感冒，高烧不 止，汤水难进，虚弱的身子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爸爸躺下了，王萍也真想躺下。可她深知，自己无 论如何要坚持，否则，谁来照料爸爸？她拖着如同灌了 铅的双腿，一次次地去为爸爸拿药。爸爸体质太弱，吃 了药也始终效果不大。王萍就到处打听偏方，借来鸡 蛋、绿豆和茶叶，为爸爸烧水喝。为找牛胎盘给爸爸烧 水发汗，她跑遍了半个村子，跑遍了周围四里八村，最 后还是在午极集上买到了。能使的方法都使过了，可爸 爸的病始终没有彻底根治。这一次，爸爸一躺就是3个 月，下身生满了褥疮，小王萍便买来高锰酸钾为爸爸 洗。被病痛折磨的爸爸实在看不过女儿受罪，几次流着 泪劝王萍到妈妈那里生活。细心的王萍看出爸爸对生活 的绝望，每次都同样流着泪说一句话：“爸爸，你千万 不能走，你走了，女儿也不活了。”为给爸爸治病，家 里的钱用完了，能借的人家也都借过几次，走投无路的 王萍只得硬着头皮到妈妈那里去借。可到了妈妈家门 口，自尊心太强的王萍又犹豫了，她迈进门槛又退出 来，徘徊来又徘徊去。怎料妈妈也无钱可借。王萍一路 流着泪跑回家。怕爸爸伤心，到了家门口，她擦干眼 泪，没有向爸爸透露只言片语。 　　“王萍不仅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也是一个虚心 好学、追求上进的学生。”笔者到午极初中采访时，校 领导、王萍的老师和同学都有着同样的评价，“6年 来，王萍既要侍候爸爸，又要照顾家里田里，她的困难 实在太多。但6年来，她从没有向学校、老师和同学谈 及，没有迟一次到，没有旷一次课，也从没产生过辍学 的念头。她各方面的表现都很突出，年年被评为优秀少 先队员和三好学生”。 　　14岁的王萍，一个美丽的小女孩…… 中国青年1999.8.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