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 西 藏 生 死 书 》 索甲仁波切著 第一篇 * 生 第四章 心性   我们把生命造作成黑暗狭小的笼子,却又把它当成整个宇宙,由于我们被 关在这个笼子中,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另一个面向的实存。贝珠仁波切告诉我们 一只井底蛙的故事。   有一天,有一只海蛙造访这一只终生没有离开水井的老蛙。   「你是从哪里来的?」井底蛙问。   「来自大海。」它回答。   「你的海有多大?」   「大得很。」   「你是说像我的井四分之一大?」   「大多了。」   「大多了?你是说像我的井二分之一大?」   「不!大多了。」   「像……我的井这么大?」   「不能相比。」   「绝不可能!我要自己去看看。」   它们一起出发,当井底蛙看到大海时,惊吓得脑袋爆炸。   我在西藏的儿时记忆,虽已逐渐模糊,却有两个时刻仍然萦怀脑际,那是 我的上师蒋扬钦哲对我传示了心性的本质。   我本来不想透露这些个人经验,因为依照西藏人的习惯,我是不能这么做 的;但我的学生和朋友却相信,把这些经验说出来必能利益众生,他们一直恳 求我写成文字   第一次发生在我六、七岁时。我们在蒋扬钦哲的房间内,后面悬挂着他的 前世蒋扬非照芊旺波(Jamyang Khyentse Wangpo)的大画像。画中人物庄严 而令人敬畏,当酥油灯闪烁不定地照在画像上时,更是令人肃然起敬。当我知 道要发生什么事之前,我的上师做了极不寻常的事,他突然抱住我,把我举了 起来,在我的脸颊上重重吻了一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心整个空掉了, 我沉浸在浓浓的柔和、温暖、信心和力量之中。   第二次的场合比较正式,发生在洛卓卡珠(Lhodrak Kharchu)的一个洞 穴中,西藏佛教之父莲花生大士曾经在这个洞穴禅修过。那时候,我大约九 岁,我们正在朝礼西藏南部地区的途中,在洞穴中歇脚。我的上师把我找来, 叫我坐在他面前,洞中只有我们师徒两人。他说:「现在我要将重要的『心 性』传示给你。」拿起铃和小手鼓,他就唱起上师启请文,从本初佛一直到他 自己的上师。然后,他做了心性的传示。突然瞪着我,抛过来一个没有答案的 问题:「心是什么?」我整个人顿时被摄住了,我的心瓦解了,没有言语,没 有名称,没有思想--事实上,连心都没有。   在那个惊人的瞬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去的思想已经死了,未来的 思想还没有生起,我的思想之流被截断了。在那一个纯然惊吓之中,打开了一 片空白,空白之中,只有当下的觉醒存在,那是一种毫无执著的觉醒,一种单 纯、赤裸裸而基本的觉醒。即使是那么赤裸裸,那么了无一物,却散发出无限 慈悲的温暖。   那个时候的感受,多得无从说起!我的上师显然并不期待有答案。在我能 够寻求答案之前,我知道并无答案可寻。我像被雷电击中似地楞在那儿,但是 有一种深沉而光明的笃定,却在我心中涌起,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验。   我的上师问道:「心是什么?」当时我觉得大家似乎都知道没有心这个东 西,而我却是最后一个想去了解它的人。因此,即使是寻找心,也好象是荒谬 得很。   上师的传示,在我内心深处播下了种子。后来我终于知道这是我们的传承 所使用的方法。不过,当时我并不了解这一点,才会觉得如此意外,如此惊 奇,如此有力!   在我们的传统中,介绍心性必须具足「三真」:真上师的加持、真学生的 奉献,以及真传承的法门。   美国总统无法把心性传示给你,你的父母亲也不能,不管是多么有权势或 多么爱你的人都办不到。只有充分体悟心性的人,拥有传承的加持和经验的 人,才能把心性传示出来。   而身为学生的你,必须发现和不断滋养开放性、视野、愿心、热忱和恭敬 心,才能改变你整个心的气氛,并让你接受心性的传示的能力。这就是我们所 说的「奉献」。否则,上师也许传示了,学生却认不出来。只有在上师和学生 都同意进入那个经验时,才可能传示心性:只有在那一种心灵交会中,学生才 可能了解。   方法也是很重要的。几千年来,一再被试验,一再让过去的上师开悟的, 就是同一种方法。   当我的上师在我这么年幼时,就出其不意地把心性传示给我,可以说是十 分不寻常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在学生受过禅修和净心的初步训练之后才这么 做。这种训练可以让学生的心成熟和开放,进而直接体悟真理。因此,在那个 强而有力的传示时刻,上师可以把他对于心性的体悟(我们称之为上师的「智 慧心」),导引到目前已经根器成熟的学生心中。上师只不过是把佛陀的真面 目介绍给学生罢了,换句话说,唤醒学生了悟内在的觉性。在那种经验中,佛 陀、心性和上师的智慧心三者融合为一呈现出来。而学生就在感恩的慈光照耀 下,毫不怀疑地认识到在学生和上师之间,在上师的智慧信号学生的心之间, 目前没有什么两样,过去没有什么两样,未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两样。   敦珠仁波切在他著名的证道歌中说:因为当下的了悟就是真佛,在开放和 满足之中,我发现上师就在我心中。当我们了解永无止境的自然心就是上师的 本性时,执著、攀缘、哭泣的祷告或人为的抱怨都派不上用场了。只要歇息在 这个纯真、开放和自然的境界中,我们就可以获得浑然天成的自我解脱。当你 彻底了解你的心性和上师的心性并无分别时,你和上师就永不分离,因为上师 与你的心性是合而为一的,总是以它的真面目呈现。还记得我小时候看到左顿 喇嘛过世的情形吗?当他的上师应请来到他的病榻时,他说:「跟上师之间是 没有距离的。」 就像左顿喇嘛一样,当你体悟到上师和你不可分离时,心中就会生起强烈的感 恩心和敬畏心,敦珠仁波切称之为「知见皈依」。这是从看到心性的知见而当 下产生的恭敬心。   此外,蒋扬钦哲仁波切还时常在教我佛法和替我灌顶时传示心性给我,后 来,我也从其他上师接受到心性的传示。在蒋扬钦哲仁波切圆寂之后,敦珠仁 波切非常疼爱和照顾我,我当了他好几年的翻译员,因而开启了我人生的另一 个阶段。   敦珠仁波切是西藏最有名的大师、神秘家、学者和作家,我的上师蒋扬钦 哲仁波切经常提到他,赞美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大师,也是莲花生大士在这个 时代的化身。因此,虽然我不曾亲近过他,却非常尊敬他。在我的上师圆寂之 后,我年方二十出头,有一天,我前往喜马拉雅山中的卡林邦(Kalimpong) 去拜见敦珠仁波切。   在我到达他的寺院时,他一位最早期的美国学生,在那儿受教,因为没有 好翻译来说明心性的教法,她正为此苦恼。敦珠仁波切一看到我进来,就说: 「噢!你来了。好得很!你能帮她翻译吗?」于是我就坐下来,开始翻译。一 坐就是一个小时,他的开示无所不谈,令人赞叹。我很受感动,也获得很多启 示,不禁潸然泪下。我知道这就是蒋扬钦哲仁波切的意思。   不久,我就请求敦珠仁波切对我开示。每天下午,我都会到他的住处,与 他共度几个小时的时光。他的个子矮小,法相庄严,双手细滑,温柔如女人。 他留着长头发,像瑜伽师般地扎了发髻;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神秘的幽默 感。他的声音充满慈悲,柔美而稍带嘶哑。敦珠仁波切总是坐在铺着西藏毛毯 的矮凳上,我就坐在他底下。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坐在那儿的模样,向晚的阳 光,就从他背后的窗子洒了进来。   有一天,当我正在跟他学法和修行时,我有了最惊人的经验。过去我学到 的一切教法,似乎都发生在我身上,周遭的一切物质现象全部消失了,我非常 兴奋,喃喃地说:   「仁波切,……仁波切……发生了!」他弯下身来,充满慈悲的脸庞令我 终生难忘,他安慰我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不要太兴奋。它终究既不 是好也不是坏……」惊奇和喜悦让我浑然忘我,但敦珠仁波切知道,虽然美好 的经验是禅修过程中很有用的里程碑,但如果有任何执著,它们就会变成陷 阱。你必须超越它们,进入比较深层而稳定的根基:他充满智慧的话语,就将 我带到那个根基。   敦珠仁波切以他的教法,一再启发学生体悟心性;他的话点燃真切经验的 火光。多年来,每天他都会教我心法,这种教授方法称为「指出」法。虽然我 已经从我的上师蒋扬钦哲仁波切学到重要的教法,在我心中播下了种子;但施 肥灌溉、让它开花的却是敦珠仁波切。当我开始传法时,是他的典范启发了 我。 心与心性   生和死就在心中,不在别处,这种教法至今仍具有革命性的佛教智慧。佛 教认为心是一切经验的基础,它创造了快乐,也创造了痛苦;创造了生,也创 造了死。   心有很多层面,其中的两个比较突出。第一是凡夫心,西藏人称为sem。 有位上师如此下定义:「拥有分别观念,拥有相对观念,会执著或拒绝外物的 心,就是凡夫心。基本上,它会与一个『其他』相结合,与『某种事物』相结 合,有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对待关系。」sem是散漫的、相对的、思考的心, 凡夫心只能与一个投射的、假想的外界参考点互相作用。   因此,sem就是会思考、谋划、欲求、操纵的心;会暴怒的心;会制造和 沉溺于负面情绪和思想的心;必须持续以分割、构思和凝结经验等方式才能肯 定、确认其「存在」的心。凡夫心不停在改变,也始终受到外在因素、习气和 制约行为的影响,上师们把sem比喻为风口的烛火,被风吹来吹去,无法稳 定。   从某个角度来看,sem闪烁不定、执著、不停地干预别人的事;它的能量 都耗费在向外投射上。有时候,我把它想成墨西哥的跳豆,或在树枝间不停跳 动的猴子。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凡夫心却有一种错误而迟钝的稳定性; 一种模糊而自我保护的惰性;一种习气深重像石头般的顽冥不灵。sem像诡计 多端的政客那么机巧,疑神疑鬼,不相信别人。蒋扬钦哲写道:「擅玩欺骗的 游戏。」我们就是在这种混乱、迷惑、没有规律、反覆无常的凡夫心作用下, 不停地变化和死亡。   另外,我们还有心的本性,也就是心的底蕴,是永远不受变化或死亡所触 及的。目前,它就隐藏在我们的心中,在sem中,被我们急速变化的心念和情 绪所蒙蔽。就好象一阵强风可以把云吹走,露出光芒四射的太阳和广阔的天 空,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某种启发也可以让我们揭开且瞥见这种心性。这些 灵光一现固然有许多深度和程度,但每一种深度和程度都可以带来某种了解、 意义和自由,因为心性就是了解的基础。西藏语称为我rigpa,是指当下明 智、清晰、辉煌和觉照的本觉。它可以说是知识本身的知识。   请不要误以为心性只有我们的心才有,事实上,它是万事万物的本质。我 们要一再地强调,体悟心性,就是体悟万事万物的本质。   历史上的圣人和神秘家,用了不同的名词来修饰他们的开悟境界,给予不 同的面目和诠释,但基本上,他们都是在经验根本的心性。基督教徒和犹太教 徒称为「上帝」;印度教徒称为「我」、「湿婆」、「婆罗门」和「毗湿奴 」;苏菲教徒称为「隐藏的性质」;佛教徒则称为「佛性」。所有宗教的核 心,都肯定有一个基本的真理,而这一生就是演化和体悟这个真理的神圣机 会。   我们一提到佛陀,自然就会想到乔达摩嗵樱诠暗诹兰 涂颍苍谡鲅侵薮景偻蛉丝谛蕹志裰溃聪衷诘姆鸾獭2还鹜 踊褂幸桓龈钤兜囊庖濉H魏稳酥灰佑蕹罩型耆跷颍⒋蚩怂墓愦笾 腔郾Σ兀伎梢猿莆鹜印7鹜泳褪浅沟赘纯嗪痛煺鄣娜耍丫⑾至 撕愠2凰赖目炖钟牒推健*   在这个多疑的时代里,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境界似乎就像幻想或梦境一 般,是我们所无法企及的。我们必须牢牢记住,佛陀是一个人,与你我无异。 他从来不说他是神,他只知道他有佛性--开悟的种子,而且任何人也都有佛 性。佛性是每一个生命体与生俱来的权利。我常常说:「我们的佛性,就像任 何一位佛的佛性那么好。」这是佛陀在菩提迦耶开悟时带给我们的好消息,很 多人认为这个讯息极具启发性。他的讯息--一切众生皆可成佛--带给大家无穷 的希望。透过修行,我们也可以开悟。如果不是如此,那么自古至今无数开悟 的人们都不可能办到。   据说,当佛陀开悟后,他最想要做的是显示给大家每个人都有心性,要大 家完全分享他的体悟。但他也遗憾地知道,尽管他无限慈悲,我们还是很难开 悟。   即使我们也像佛陀一般具有佛性,我们却未看出来,因为它被我们的凡夫 心包得密不透风。试着观想这里有一只花瓶,瓶内的空间与瓶外的空间一模一 样,却被脆弱的瓶壁所分隔了。我们的佛心被包在凡夫心的瓶壁内。当我们开 悟时,就好象花瓶破成碎片,「里面」的空间与「外面」的空间结合为一。它 们合而为一:当下我们才发现,它们从未分离也并无二致,它们是永远相同 的。 天空与云   因此,不管我们是哪一道的众生,我们总有佛性,我们的佛性总是圆满具 足。我们说,即使诸佛的无边智慧,也不能让佛性更圆满;而众生在似乎无边 的混乱中,也无法污染到他们的佛性。我们的真性可以比喻成天空,凡夫心的 混乱则是云。有时候,天空完全被云所遮蔽了,我们抬头往上看,很难相信除 了云之外,还有其他。但只要我们搭乘飞机,就可以发现在云上有无垠的蓝 空。我们原先认为它就是一切的云,变得如此渺小,远在我们底下。   我们必须如此牢记:云不是天空,也不「属于」天空。它们只是悬挂在那 儿,以稍带滑稽和无所归属的模样经过,从来不曾弄脏天空,或在天空画下任 何记号。   那么,这种佛性究竟在哪儿呢?它就在天空般的心性中,全然的开放、自 由和无边无际。基本上,它简单和自然得不受污染或腐化,纯洁得甚至不能用 净或垢的观念来形容它。当然,我们说这种心性有如天空,只是一种譬喻而 已,可以帮助我们开始想象它无所不包的无边无际,因为佛性具有一种天空所 不能拥有的性质――觉醒的光明灿烂。有道是: 佛性只是无瑕无垢的现前觉醒, 知晓一切,空无体性,浑然天成,清明圆净。 敦珠仁波切写道: 没有文字可以描述它, 没有例子可以指出它; 轮回没有使它更坏, 涅没有使它更好; 它未曾生, 也未曾死; 它未曾解脱, 也未曾迷惑; 它未曾存在, 也未曾消灭; 它毫无限制, 也不属于任何类别。 纽舒仁波切(Nyoshul Khenpo Rinpoche)说: 深广而宁静, 单纯而不复杂, 纯净灿烂光明, 超越思议的心; 这是诸佛的心。 其中无一物应消除, 无一物应增添, 它只是自然洁净地看着自己。 四种错误   为什么连想象心性的深奥和殊胜,人们都会觉得那么困难?为什么对许多 人来说,心性显得如此怪异,不可思议呢?佛法提到四种错误,让我们无法当 下就体悟心性。 1.心性太接近我们了,让我们无法认识它,就好象我们看不到自己的脸一样, 心很难看见自己的性质。 2.心性深奥得让我们探不到底。我们不知道它有多深;如果我们知道它有多 深,就应有某种程度的体悟。 3.心性单纯得让我们无法置信。事实上,我们唯一要做的是:相信心性时时刻 刻都呈现着赤裸而纯净的觉醒。 4.心性美妙得让我们无法容纳。它的浩瀚无边,不是我们狭隘的思考方式所能 意会。我们简直无法相信它,我们也无法想象觉悟竟然是我们的心的真性质。   西藏是一个几乎投注全部心力于追求觉悟的地方,如果上述四种错误的分 析适用于西藏文明,则对于几乎投注全部心力于追求愚痴的现代文明而言,该 是十分合适的。现代文明对于心性毫无认识,作家或知识分子几乎不曾写过有 关心性的书;当代哲学家不直接谈心性;大部分科学家全然否认心性存在的可 能。在大众文化中,心性毫无立足之地,没有人唱它,没有人谈它,电视也不 播它。我们所受的教育,几乎都在告诉我们,除了五官所能认知的世界之外, 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虽然现代人对于心性的存在,几乎是全盘否认,但有时候我们还是会瞥见 心性。这些启发性的时机,可能是在欣赏一首优美的曲子,或徜徉在宁静清澈 的大自然中,或是品尝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当我们看雪花翩翩飘下,或看 到太阳从山后缓缓升起,看到一束光线神秘飘渺地投进屋内,都可能让我们瞥 见心性的存在。这些光明、安详、喜悦的时刻,都曾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身 上,而且奇妙得令人终生难忘。   我认为有时候我们确实对这些灵光一现有着一知半解,但现代文明却没有 提供给我们彻底了解的氛围或架构;更遭的是,现代文明不仅不鼓励我们探讨 这些经验以及它们的来源,还有意无意地要求我们拒之于千里之外。我们知 道,即使我们想把这些经验与别人分享,也没有人会当真。因此,我们忽略了 这些可能是生命中最有启示性的经验。这或许是现代文明最黑暗、最令人困扰 的部分,对于「我们到底是谁」这个问题,非但一无所知,还抑制这方面的研 究。 往内看   且让我们完全转换另一个角度,不要只是从单一方向来看。现代文明教我 们花费生命去追逐我们的思想和投射,即使在讨论「心」的时候,所谈的也只 是思想和情绪而已;学者们在探讨他们所想象的「心」时,看到的也只是到心 的投影。心是所有投影生起的地方,却没有人曾经真正到心里面去,这就产生 了悲剧的后果。莲花生大士说得好:即使大家所谓的「心」普受尊敬和讨论, 但它还是不曾被了解过,或是被误解,或是一知半解。   因为心不曾被正确了解,如同它自己不了解自己一般,所以产生了不可胜 数的哲学观念和主张。更有甚者,因为一般人不了解、不认识他们的自性,所 以就继续在三界六道中流浪,经验痛苦。   因此,不了解自己的心是严重的错失。 现在我们该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呢?很简单。我们的心有二个立场:往外看和往 内看。 现在让我们往内看。   改变看的方向虽然只是一椿小事,结果却截然不同,甚至还有可能避免这 个世界的种种灾祸威胁。当更多人了解他们的心性时,他们将会珍惜自己所生 存的世界多么美好,并乐意为保存这个世界而奋斗。很有趣的,西藏文的「佛 教徒」念成nangpa,意译为「内省的人」――从心性而非从外面找真理的人。 佛教的一切教法和训练,都只针对一个目标:往内看心性,因而摆脱死亡的恐 惧,帮助我们体悟生命的真相。   往内看需要我们极大的敏锐和勇气,等于全盘改变我们对于生命和心的态 度。由于我们一向耽于往外求取,以致于无法接触到我们的内心生命。我们不 敢往内看,因为我们的文化不曾告诉我们,这样做会发现什么,我们甚至还相 信,往内看会有发疯的危险。这是我执的最后一种,也是最有力的阴谋,阻止 我们发现自己的本性。   因此,我们把生命变得如此刺激热闹,以免自己冒险地往内看,甚至连禅 修的观念,都会把人们吓坏;当他们听到「无我」或「空性」等名词时,便以 为经验那些境界就好象被丢出太空船,永远在黑暗、凄冷的虚无中飘浮一样。 这可以说是最荒谬绝伦的误解。但在一个追求散乱的世界里,默然和寂静却会 吓坏我们;我们以吵杂和疯狂的忙碌让自己不要安静下来。检视我们的心性, 已经成为我们最不敢去做的一件事了。   有时候,我想我们不敢坦诚质问「我们是谁」这个问题,是因为害怕发现 另有真相。这种发现将如何解释我们的生活方式呢?我们的朋友、同事,将如 何看待这些新发现?有了这些知识,我们该怎么做呢?有了这些知识,接着而 来的就是责任。这好象牢房的门被冲开了,囚犯还是宁愿选择不要逃走! 觉悟的诺言   在现代世界中,只有极少数人具有了悟心性的品质。因此,即使要我们想 象觉悟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觉悟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都是难事;如果要我们 开始想象我们自己也可以觉悟,那就更难。   我们的社会,虽然极力强调生命和自由的价值,事实上却认定我们只应追 求权力、性或金钱,时时刻刻都需要逃避与死亡或真实生命的接触,如果有人 告诉我们,或我们认为自己可能有潜力时,我们自己都不能相信;如果我们真 的相信有精神转化这一回事了,我们都会认为只有过去的大圣人和上师才办得 到。Guru喇嘛经常提到,在现代世界中,许多人都缺少自爱和自尊,我们整个 展望,都建立在自己的能力有限的错误信念上。这就否定了我们有可能觉醒的 一切展望;更可悲的是,违反了佛法的中心思想:我们本来是圆满具足的。   即使我们要开始想自己有觉悟的可能性,如果没有人开示心性法门,或告 诉我们绝对有可能体悟心性,只要一看到我们日常生活的心思完全是愤怒、贪 婪、嫉妒、怨恨、残酷、欲望、恐惧、焦虑和纷乱,就会永远扫除觉悟的任何 希望。焦虑和纷乱,我有。别的呢,他说的是不是有点太严重?   然而,觉悟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且地球上还有觉悟的大师活着。当你 面对面见到一位大师时,你将会打从内心深处受到震撼和感动,你将会了解过 去你认为只是观念性的字眼如「光明」、「智慧」,其实是真的。今日世界虽 然危机重重,却也很令人鼓舞。现代的心灵慢慢接触到各种实相。像Guru喇嘛 和德蕾莎修女这些大师级人物,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到;许多东方大师都来到西 方访问和教授;来自所有神秘传统的书籍,正赢得越来越多的广大读者群。地 球的悲惨情况,正在逐渐唤醒人们,进行全球性的改造。   诚如我前面所说的,觉悟是真实的事;不管我们是谁,每个人都可以在适 当的环境及如法的训练下,体悟到心性,因而了解我们本身就有不死和永远清 净的本性。这是世界所有神秘传统的诺言,而有无数的人实现了这种心性,过 去如此,现在如此。   这个诺言的妙处是:心性不是身外物,不是怪物,不是精英才有,而是一 切人类都有;大师告诉我们,当我们体悟心性时,它是出乎意料的平常。精神 方面的真理,并不是刻意经营的,也并不神秘,完全是一种常识。当你体悟心 性时,迷惑被一层一层剥掉了。你并非真的「成」佛,只是逐渐不再迷惑而 已。成佛并非变成全能的精神超人,而是终于成为真正的人。   有一支最伟大的佛教传统,称心性为「平常的智慧」。我不能更充分表达 它:我们的真性和一切众生的自性,并没有什么不寻常。讽刺的是,我们所谓 的平常世界才真正的是不平常,因为我们对轮回世界的迷惑景象,产生了疯狂 的、刻意营造的幻觉。就是这种「不寻常的」景象,让我们看不见「平常的 」、自然的、人人本具的心性。设想诸佛现在就看着我们:对于我们无可救药 的混乱情况,诸佛会感到多么讶异而伤心啊!   因为我们庸人自扰地把事情搅得这么复杂,有时候当上师传示心性法门 时,我们都嫌它简单到不足以相信。我们的凡夫心告诉我们,这不可能是心 性,心性应该不止于此。它应该是比较「荣耀的」,灿丽的光芒在我们四周的 虚空闪烁着,金发飘逸的天使翩然而下迎接我们,然后是深沉的巫师声:「现 在你已经听到了心性法门。」事实上,这种剧情绝对是子虚乌有的。   因为在我们的文化里,我们过分强调智力,所以我们就想象觉悟需要高度 的聪明才智。事实上,许多聪明才智反而是障碍。有一句西藏谚语说:「如果 你太聪明了,就会完全抓不到重点。」贝珠仁波切说:「逻辑的心似乎有趣, 却是迷惑的种子。」人们也许沉醉于他们的理论,却可能失掉每一件事的重 点。我们西藏人说:「理论就像衣服上的补钉一样,有一天会掉的。」让我告 诉你一个令人鼓舞的故事: 十九世纪的一位上师,他有一位笨头笨脑的徒弟。上师一再地教他,对他开示 心性,这位徒弟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上师有点火,就对徒弟说:「看, 我要你把这一大袋的大麦背到山顶,一路上你不可以停下来休息,你必须一口 气走到山顶。」这位徒弟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但他对上师却有不可动摇的恭敬 心和信心,就完全依照上师的话去做。袋子很重,他背起袋子,开始爬上山 坡,不敢停下来。他只是不停地走路,袋子却变得越来越重,他花了很长的时 间,才爬到山顶。放下袋子,整个人颓然倒地,虽然精疲力竭,却十分舒畅。 他感受到清新的山风拂面而来。一切障碍就此瓦解了,而他的凡夫心也跟着瓦 解。一切万物似乎都停下来。就在那一刹那,他突然体悟到他的心性。心想: 「啊!这正是上师一直在告诉我的。」于是跑回山下,不顾任何禁忌,就冲进 上师的房间。   「我已经明白了……我确实明白了!」   他的上师若有所指地对他说:「这么说来,你有一趟有趣的登山之旅 !」   你也可以有那位徒弟在山顶上的经验,就是那种经验,将带给你与生死讨 价还价的大无畏。但什么是最好、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呢?第一步是练习禅 坐。禅修可以净化凡夫心,揭穿它的假面具,除尽习气和迷惑,让我们能够在 因缘成熟时认清我们的真面目。 ——————————————— 输入:yhyu@ihw.com.cn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