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悲哀复悲哀 --再证张汝伦《历史与实践》的抄袭性质 □孙周兴 这是一篇揭露学界丑事的文章   读了张汝伦教授的文章《批评的悲哀——我对孙周兴教授批评的 回答》,首先知道自己已得了一个不小的“罪过”:原以为只有“实 践哲学”被张教授弄得比较悲哀了,没想到因为我那篇揭露他的《历 史与实践》抄袭真相的文章,中国的“批评”也变得悲哀了。张教授 的说法是:国外的批评是“对事不对人”,而国内的批评则是“对人 不对事”。不过,张教授应该没有忘记,对于他的同一本“专著” 《历史与实践》,我曾撰写过一篇赞扬性的书评;现在我发现他这本 书具有抄袭性质,所以要写文章予以揭露。张教授,你说我是“对人” 还是“对事”?   张教授还在文中说:“客观公正的批评还牵涉到学者的人品、修 养和风度”。意思大概是指责作为批评者的孙周兴在“人品、修养和 风度”方面大有问题。这话若由旁的人说出来,我还愿意听一听,然 后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最近的作为;但现在由张汝伦教授来说这个话, 我就只觉得有点滑稽了。   为避免被张教授混淆了视听,看来我还得首先作一次澄清:拙文 《实践哲学的悲哀》(以下简称《悲哀》)根本就不是一篇学术批评 文章,而是一篇揭露学界丑事的文章(读者诸君眼下看到的这篇亦属 此类)。学术批评是讨论学术问题的,而我现在没有任何学术问题需 要向张教授请教的,其实拙文《悲哀》也没有涉及任何学术性的问题, 而只是向读者们报道张教授是如何抄袭的。我的主张是:对于学术问 题,大家讨论时应当而且必须心平气和,与人为善。而对于学界丑陋 现象的揭露,就是另一回事了,摆出事实后,稍稍传达一点愤怒和讥 讽,不但是可以的,而且是必需的。举个例子说,群众抓住了一个偷 儿,当然是可以、而且是大有必要表达一下愤怒的心情的。   然而,偷儿也有自己的逻辑。群众愤怒地对偷儿说:喂,你这几 件东西是偷来的!偷儿看看人证物证俱在,就答道:第一、不错,这 几件东西是人家的,但不是我偷来的,而是“借”来的,只是有一点 点对不起了,我忘了从哪里“借”的,本来我是要跟人家说一声的; 第二、即使这几件东西是人家的,我这里还有别的几样东西,你们知 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吗?哈哈,我看你们就不知道!所以,我怎么可 能是小偷?!   上帝见谅,我为这段文字犹豫了好几天,一直想把它删掉算了, 免得张教授生气,以为我又在存心“讽刺和挖苦”。但读者诸君,你 们如果把张教授的《批评的悲哀》一文总结、提炼一下,就会看到其 中的意思差不多也就是上面两点。更有甚者,在表达了这个意思以后, 张教授就壮了胆子,反过来倒打一耙,指责我“诬陷”和“诽谤”他 了。我想,这就有点无耻了。   的确,到眼下为止,除了《悲哀》一文所做的以及本文要补充的 事实指证外,我还不知道《历史与实践》中的“别的东西”是从哪里 来的。因为我已经在《悲哀》一文中明言,我眼下身在德国,手头只 有《历史与实践》第96-105页的复印件。但我认为,我陈述的事实已 足以证明《历史与实践》的抄袭性质了。张汝伦教授避而不谈我举证 的事实,却振振有词地要求我拿出更多的“证据”,因为他说这本书 一共有487页——这就接近于我前面讲的偷儿的“逻辑”了!   从操作角度上讲,张汝伦教授对我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是不可能实 现的。之所以不可能,是因为外文版的哲学图书和资料浩如烟海,张 教授既然抄袭了《哲学历史词典》,也就有可能抄其他图书;而且, 倘若我又找出十页、二十页来,张教授还是会说:那么还有其他的呢? 这样推下去,即使我有愚公移山的精神,显然也是完成不了这项艰巨 任务的。   继续揭发   要做这种全面的对照工作,其实只有一个人能够胜任——那就是 张教授自己,正如只有他清楚地知道,我指证的10页中有3页不是从 《词典》中抄来的。也正因此,张教授才敢在文中指责我的证据“其 实只涉及从98-102页等5页的内容”,并责问道:“其余5页的内容既 然也可在该条目下找到,为何不一并‘揭发’,以正视听?”   既然张教授这样问了,我只好答一答。我在写《悲哀》一文时, 因为篇幅的限制,的确没有从第96页开始“揭发”,而是从第98页开 始,止于第102页。到第102页,觉得文章已经太长,而且证据已经确 凿,就没有再对照下去。现在听张教授一说,我对照了一下,确实没 有在《词典》第七卷相关条目中发现第103页以下3页的内容。   但无论如何,张汝伦教授要求我继续“揭发”的“其余5页”中的 另外2页(即第96-97页)的内容,却是完完全全在这部词典上的。既 然张教授要求我一并“揭发”出来,我在这里只得把这2页也补上。张 教授的原文如下:   筑,学习或趋向目标)和本身即是目的(如生活、幸福、看、沉 思和思考)。这些活动就是狭义的“实践”。亚里士多德用 Energeia这个词来专指这种目标在其本身的实践。这就把行为与“做” 与“生产”区分开来了。实践是趋向目的的过程和本身就是目的的 “行”。《尼各马可伦理学》虽然使用的术语与《形而上学》有所不 同,但基本上仍坚持了这种区分。只不过在《形而上学》中 Energeria只是指自身就是目的的行为,而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实 现目的的过程也叫做Energeria。实践及其对象同时也是人存在表现的 全部形式的总称:既指理论科学,工艺技术和狭义的行为,但另一方 面也指有别于理论,工艺的人的活动。(注8)这种三分法对亚里士多 德哲学本身以及后世的实践哲学都有很大的意义。狭义的实践概念, 即我们正在考察的实践概念由此有了明确的规定和轮廓。[抄自第 1281页]行为就是做决定,行为的对象就是决定的对象。与这种三分 法相应,亚里士多德把真理的形式也分为三种,实践以“实践的真理” 为目标。在试图从内容上确定通过行为实现的最高的善时,亚里士多 德从柏拉图那里接受了把生活形式分为理论——哲学生活和公民—— 政治生活的做法。(注9)不过与后来中世纪翻译亚里士多德的做法不 同的是,亚里士多德把日常生活称为“政治生活”而不是“实践生活”。 “实践生活”指的是哲学专门的理论生活方式。[抄自第1282页]只 有Eupragia(正确的行为)才是人的最终目标,而幸福作为所有人实 践的目标本身就是实践。(注10)实践在这里既不是生物学或宇宙学 意义上的创造运动,也不是单一的行为或活动,更不是生物学的功能, 而是正确的行为,即一个完全圆满的完成,自身构成目的的实践。这 就是作为实践哲学的核心概念的“实践”的基本意义。[抄自第 1283页]这种正确的行为,即实践,与他人和社会的福祉有关,主要 是指与生产劳动相区别的人的伦理道德行为和政治行为。然而,理论 在最终意义上自身便是目的,故它是最高的实践。(注11)[抄自第 1285页]   但亚里士多德以后,人们对“实践”概念的理解却逐渐狭窄。普 罗丁把实践理解为由向外的趋向造成的行为。(注12)他也像亚里士 多德一样,把最高的活动称为Energeia。但这不是指实践,而是指 Poiesis(生产)。实践只是理论的一种派生形式,因为外向的实践是 模仿最高的和第一的Poiesis,它由于自身的弱点不能以自身为目标, 而需要向外诉求。“人们在理论上不行,就转向实践——理论和逻各 斯的影子”。(注13)与亚里士多德相反,不是理论是实践的形式, 而是实践是理论的形式。实践只是为了观察,因为一切实践都要求回 到纯理论的特殊起源。[抄自第1286页]早期中世纪并未接受古希腊 的实践概念,只是通过对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的翻译诠 释,实践概念才重新进入欧洲的精神世界。希腊的实践在拉丁文中被 译为actus,这就使它有了“行动”的意思,并且是与人的意志选择有 关的活动。这是中世纪后期哲学的实践概念的基本规定。[抄自第 1287页]罗吉尔·培根认为要在一切科学和道德哲学中区分出思辩因 素和实践因素。因为人的活动都是可以进行道德评价的行为,在此意 义上理智被称为“实践的”,因为它完成实践,即善或恶的行为。这 样,实践概念又和道德行为相关了。道德哲学因此和神学一起有一种 基础科学的地位。与这种狭义的实践相比,其它认识都是思辨的,是 为实践服务的。“一切不教我们善的科学,真正和绝对地看都是思辨 的,这就是道德科学之外的一切科学。只有教我们为善的科学才是真 正和绝对是实践的”。(注14)[抄自第1288页](张汝伦:《历史 与实践》,第96-98页)   首先要做两点说明:一、上列引文开头的“筑”字前面一个字在 《历史与实践》的第95页上面,是我目前见不到的,但对照一下德文 原文,就可以确定那就是“建”字了,而这也表明第95页上至少还有 一段文字是抄袭的。二、最后一句话已经在98页上了,紧接着就是张 教授抄来的关于邓·司各特的实践概念那一段了。   本来我想仍旧按照《悲哀》一文的做法,根据德文原文(《哲学 历史词典》第七卷第1281-1288页,原作者为GüntherBien先生)把 张教授的文字再译一遍,但我发现他这里的译文基本上还是忠实的, 再译实在是多此一举,所以,我只用黑体字在上列引文中间标明原文 的页码。张教授在这里的抄袭手段,自然也跟我在《悲哀》中描述的 一模一样:仍旧是把比较难解难译的句子跳过去,不认识的希腊文词 语和句子就不抄,原文共有51个注释,他抄下来7个。但上引《历史与 实践》的两页文字,字字句句都在《词典》里面,没有一句是张教授 自己写的!    注释也是抄来的   关于注释的抄袭性质,我在拙文《悲哀》中没有充分举证,这里 需要补一下,以免张汝伦教授又怪我的工作做得不到家。因为《历史 与实践》做的不是当页注,所以我见不到他上引两页的注释。但根据 德文原文,我就知道张教授抄袭下来的7个注释是下面这个样子的:   注8:Aristoteles:Eth.Nic.I,1,1049a1。   注9:Aristoteles:Eth.Nic.I,3,1095b14ff。   注10:Aristoteles:Pol.VII,3,1325a32。   注11:J.Frese:Proze?imHandlungsfeld(1985)32f。   注12:Plotin:Enn.V,3,6,35;IV,4,4;VI,8,6,20。   注13:Plotin:8,4,32。注14:RogerBacon: MoralisPhilosophia,hg.E.Massa(Zürich1953),249;vgl. auchOpustertium,a.O.13,48。   读者只要把《历史与实践》第二章的注释部分翻开来对照一下, 就会看到其中的第8-14个注就如上列。在这7个注释当中,注8、注 9、注10抄自《词典》第七卷原文第1285页上的注31、注36、注42;注 12、注13抄自原文第1287页上的注3、注6;注14抄自原文第1294页上 的注16。最有趣的是注11,张教授抄的竟是人家在注释中的一个注释: 他把原文第1285页上的注51中的一句话(“……理论是最高的实践”) 抄了下来,顺手就加了一个注,把其中列出的一本参考书标上了!但 这回可真把我弄苦了:我在原文正文中反复查找,差点以为这个注终 于是张教授“自己的东西”了。   加上我在《悲哀》中举证过的5页,在他抄自《词典》的7页文字 中(《历史与实践》第96-102页),张教授一共抄袭了原文的32个注 释———在我的记忆中,他的注释都是用外文原文标出的。但他在 《批评的悲哀》一文中居然还能说:为了表明他的书是虚心地“听别 人的意见”,所以他就“尽量多加注(全书487页,共843个注,平均 每1页两个注)”。从我们举出的事实看,注释确实是蛮多的,但不是 张教授自己“加”的,而是抄来的。而以这些抄来的注释为依据的 “参考文献”(其中应有希、拉、德、英、法等多种欧洲语言的书目), 当然也是抄来的了。——这还用得着我来证明么?   在《词典》注释中出现的书名多半是缩写的,比如上列注8和注 9中的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NikomachischeEthik)被缩 写为:Eth.Nic.。上列注12中的Enn.也是普罗丁的Enneades(《九 章集》)一书的缩写。《词典》中可以缩写,但在“专著”中就不行 了。所以,张教授在抄袭这些注释时,还不得不做一个从书名缩写到 全名的“恢复”工作。这个工作是够他烦的!   张教授在《批评的悲哀》一文中为读者们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他说《历史与实践》的“相当一部分内容”其实是他在德国时的“读 书记录和笔记”,但最初记下来并不是为了出版,而“只是为了自己 看”,所以“摘录、翻译”都“比较随意”,后来回国了,“觉得实 践哲学非常重要,而国内对之了解不够,遂决定在此基础上成书”; 又因为回国以后已经找不到有关图书了,所以他就没有注明出处(参 看张汝伦:《批评的悲哀》第三段;重点号为引者所加)。根据我上 面的举证,他的这个谎言已经可以不攻自破:要不是从一开始就为了 出书而存心剽窃,而只是做一点供自己欣赏的“比较随意”的“笔记”, 张教授又何苦把原文中的这许多个注释严格地一一查对、抄录下来, 并且要做好上述繁琐的“恢复”工作?   到这里,我要来谈谈《历史与实践》的“后记”了,因为张教授 在《批评的悲哀》中主要是用这个“后记”来表明他没有抄袭。诚如 张教授所言,我以前是好好读过他这个“后记”的,当时却丝毫没感 觉到它有什么特别的,自然也没有体会到它的真正“功能”和“意义”。 现在我没法重温这个“后记”,但我已从张教授那里知道了它的巨大 威力,因为它把“像这种由于某种原因未注明出处的材料都包括进去 了”(张汝伦:《批评的悲哀》第三段)。而这也就是说,这个“后记” 能够把张教授在《历史与实践》中的抄袭行径完全“合法化”,能够 把他抄来的别人的文字都占为己有!读者诸君,你们说这一招厉害不 厉害?   看来张教授真是深谋远虑,早就在抄好书后精心制作了这个“后 记”,自以为已经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但我有点怀疑:这能成为一 条退路吗?整页整页地抄了人家的文字(论述、引文和注释)之后, 只要在“后记”中说明一下这本书是根据自己的一些读书“心得和记 录”写成的,你就可以为自己的抄袭行为辩护了吗?   如果张教授的这种“逻辑”可以成立,则无论是谁都可以把他的 “专著”《历史与实践》再“记录”一遍,然后也写个“后记”说明 是“心得和记录”,把书名改一下,然后署上无论是谁的大名,就拿 去出版好了。这样做来固然好,但不知道他张教授愿意不愿意?    抄袭性质不容置疑   好了,让我来作一个总结,最后把张汝伦教授《历史与实践》一 书的抄袭事实明确如下:   经本人对张汝伦教授的“专著”《历史与实践》第96-105页与德 文版《哲学历史词典》第七卷中“实践、实践的”条目所作的仔细对 照,现已查明,其中有7页文字(第96-102页,其余3页性质不明), 加上这7页中出现的32个注释,完完全全是从上述《词典》条目中抄袭 下来的,其中没有一个句子是属于张汝伦教授自己的。粗略计算一下, 已举证的正文为7页,32个注释以每个至少一行计算,约为1.5页,此 外还有第95页的部分或全部,暂且折合为0.5页(声明:这是我推断 出来的,因为第96页上只是亚里士多德实践概念的后半部分,前半部 分必定在第95页上了),共计9页。这就是说,仅仅根据对《历史与实 践》10页文字的调查,我已经确证张汝伦教授至少抄袭了9页、6750个 汉字(以每页750个计)。据此事实,我断定:张汝伦教授的《历史与 实践》具有抄袭性质,是一部伪书。而且我断定:这种把《词典》条 目正文连同注释不加修饰地照抄下来的做法,决非出于无意和疏忽, 而是一种蓄意的剽窃行为。   对于这个事实的鉴定工作,我建议可以由国内从事西方哲学研究 的同行组成专家小组来完成。根据我新近了解到的情况,北京大学图 书馆就有这套德文版的《哲学历史词典》,因此完全有条件在国内进 行这项鉴定。而对于我基于这个事实所做的断定,我想请读者诸君来 评论。因为,学术乃天下公器,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中华读书报2000.4.5.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