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是不是汉奸,谁说了算? 搜狐星空聚焦 http://news.sohu.com/2004/01/08/59/news218155976.shtml   陈永贵,有人称他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位“文盲宰相”,文革期间,从一个劳 模,而跃升为国务院副总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劳民伤财的“大寨”,也成 为共和国农业的圣殿。   他也是世界上唯一不拿国家工资的国家副总理,一个在中央、省委、地委、 县委和大队都兼有重要职务的文革期间极富传奇色彩的公众人物。   对于这样一个富有争议的重要历史人物,历史学家们有没有进行学术研究的 自由?有没有在学术标准的前提下发表看法的自由?   1992年,历史学者吴思写出了《陈永贵——毛泽东的农民》一书,书中指出, 抗日战争期间,陈永贵曾经“以一个长工的身份当了大寨村伪维持会的代表,后 来还被迫参加了一个叫‘兴亚会’的日伪特务外围组织”。2002年4月,北京青 年报开始连载此书。为此,陈永贵的夫人和儿子以“内容失实”将报社和文章作 者双双告上法庭。   这起笔墨官司,从北京西城区法院打到北京市中院,吴思和北京青年报提供 的直接证据和间接证据(其中包括一份1980年中共中央发布的调查文件,经陈永 贵本人签字确认当伪代表问题确实存在)均不被法庭采信,官司一败再败。   陈永贵是不是汉奸?   同时代的证人写的回忆录说了不算,他的儿子说了不算,中央文件说了也不 算,那么这个问题,该谁说了算? 吴思的官司为何打不赢?   原告在起诉书中称,“书中所述的大量情节与事实不符,许多情节是作者无 中生有、任意杜撰的。”起诉书中还举出了四个例子,其中最核心的是“此时陈 永贵像所谓的乱世英雄一样冒出头来,以一个长工的身份当了大寨村伪维持会的 代表,后来还被迫参加了一个叫‘兴亚会’的日伪特务外围组织”;“别人不敢, 他胆大,就当了伪代表”。   对此,陈永贵的夫人和儿子认为,《陈永贵--毛泽东的农民》一书中的虚构 情节,构成了对陈永贵名誉的侵害,给陈永贵的家属造成了不良影响,精神上带 来了很大的痛苦。对此,要求作者和北京青年报登报致歉并赔偿原告精神损失人 民币10万元。   对于这个官司,开始吴思没放在心上,一审开庭时,连律师都没请。   一审时,吴思提出了几个自己认为比较“过硬”的证据:   一是山西省革委会主任、省委书记,中共九大代表资格审查小组的组长谢振 华。他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写到,陈永贵曾经向他哭诉,自己参加过兴亚会,当过 伪代表,还曾经说“我要到北京向毛主席请罪”。   二是当时写著名通讯《大寨之路》的作者之一、新华社记者范银怀写的一篇 回忆文章,他曾去山西昔阳县委组织部查档案,查到当时陈永贵的入党申请表, 在曾参加过何等反动组织一栏里,就填着“参加过兴亚会”。   三是陈永贵的儿子陈明珠发表在《山西文史资料选辑》上的回忆文章《回忆 我的父亲陈永贵》里提到,他的父亲当过伪代表,但其落脚点是,在那种特殊的 情况下,这种行为客观上保护了大家。(注:陈明珠是长子,告吴思和北青报的 是幼子陈明亮。为了告状,陈明亮让陈明珠出了一个证明,证明文章不是他写的。 可是他那篇回忆文章登在《山西文史资料选辑》里,谁谁口述,谁谁记录写得清 清楚楚。)   然而,对以上证据,法庭均以“非权威性文献记载”为由,拒绝采信。最后 裁定吴思和北京青年报败诉。   对此,吴思和北京青年报表示不服,并上诉至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   1980年年底,中共中央以[中发85号]文件的形式,转发了中组部《关于陈永 贵同志历史问题的审查结论》,证明陈永贵参加兴亚会问题和当伪代表问题确实 存在,但属于一般政治历史问题。陈永贵在调查结论的最后签字表示同意。   二审期间,北京青年报和吴思向北京中院提交了这份重要文件。并且,还提 交了《毛主席与农业学大寨》、《毛主席宴请陈永贵》、《我的父亲陈永贵》、 《大寨内参引起的轩然大波》、《文盲宰相陈永贵》、《谢振华征程录》、《陈 永贵过关记》、《饥饿引发的变革——一个资深记者的亲身经历和思考》、《大 寨红旗的升起与坠落》、《陈永贵沉浮中南海——改造中国的试验》等与此案相 关的人士所撰写的回忆性文章。吴思还提出,原判认定他人所写回忆性文章,非 权威性文献记载,无法律依据,应追加其他作者为被告。 但二审的宣判结果依然让吴思笑不起来。   2003年12月29日,北京中院驳回吴思、北京青年报的上诉,维持原判。理由 是:回忆性文章系作者根据本人及当事人的回忆,对历史事件的追记,未经考证, 非权威文献记载。吴思关于原判认定他人所写回忆性文章,非权威文献记载,无 法律依据的理由,不能成立,所要求追加其他作者为被告,无法律规定。   对于吴思、北京青年报提供的具有“权威性”的中央文件[中发85号],判决 书中虽有提及,但没有引以为据。 关于陈永贵是否汉奸的历史争论   陈永贵是否汉奸,这个问题的提出已经有30多年的历史了。   新华社高级记者范银怀在《“汉奸”陈永贵是如何过关的?》一文中,提到 了这样的史实:   陈永贵“1942年当了维持会代表,那年陈永贵27岁,他给日本办事,还与八 路军干部保持着联系,说明他很会周旋。不料,因一次送粮出了问题,宪兵队以 通匪罪将他逮捕,关入留置场。(陈永贵)怎样出狱的?陈永贵自己说是八路军 干部把他营救出来的,还有材料说是他妻子李虎妮托人保出来的,从敌伪档案中 查出是“归顺释放”,后以‘兴亚会负责人’身份继续向‘宪兵队’大队长清水 送情报。”   在1946年至1947年山西昔阳“疾风骤雨”的土改运动中,陈永贵以一个“赤 贫”的“无产者”身份,成了高举“三面红旗”的旗手、“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 革命”的先锋。   党的“九大”召开前,中央责成山西“支左”部队党委审查出席“九大”的 山西代表,谢振华当时是第六十九军军长,后为省委第一书记,是审查小组负责 人。陈永贵是“九大”代表,他知道此决定后,主动找谢振华交待他这段历史问 题。   《谢振华回忆文集》写道:“当时我约他在迎泽宾馆六层中间靠左边的一个 房间里和他谈话。他一坐下,痛哭流涕地说:‘我有罪,我要到北京向毛主席请 罪 ’。我说:‘不要着急,有什么问题可以详细谈出来。’他说,‘我在抗日 战争的1942年,被日寇抓去后,被迫自首了,后来还被迫参加了日伪情报组织 ‘兴亚会’,给日寇送了情报。我是三人小组的负责人。’我又问他,送情报和 什么人联系?陈回答:‘是和日本驻昔阳宪兵队的清水大队长直接联系,规定每 周去送两次情报。’”   其时正是文革如火如荼的年代,在毛主席的指示下,全国各地掀起轰轰烈烈 的“农业学大寨”运动。谢振华在将陈永贵的历史问题上报给周恩来总理后,周 总理指示:“六十九军的同志要顾全大局,不要扩散,影印件可报中央。”后来, 谢振华在周总理陪外宾参观大寨时,又当面向他请示。总理说:“要维护大寨红 旗,作为历史问题,仍可让陈永贵当代表出席九大,但只当代表。”   陈永贵的历史问题并没有影响到陈永贵1969年在“九大”当上中央委员,在 1973年在“十大”当上中央政治局委员,1975年1月全国四届人大一次会上陈永 贵又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后来,谢振华背上了“整陈永贵黑材料”的黑锅。 王洪文说:“搞中央政治局同志的材料不是小事,不是一般问题……谁搞的,关 起来。”谢振华遭到批斗。   陈永贵与谢振华的恩怨,引起六十九军部分领导的争执。最后,中央政治局 委员兼北京军区司令员的陈锡联,向六十九军领导传达毛泽东声音:“陈永贵历 史问题,主席知道了,不要再提了!”   一声“主席知道了”,谁都不吭气了。   受“整陈永贵黑材料”事件牵连,有29人非法审查,6人住进“土监狱”, 17人进清查学习班的,3人被勒令“讲清楚”。阳泉市公安副局长王贵玉被整得 终身致残。 大寨:一个神话的破灭   “大寨”这个名字,在文革期间,闪耀着耀眼的光环。陈永贵从这里平步青 云,从一个文盲,成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并出任国务院副总理,主管农业。 大寨人当年战天斗地时吃的粗面饼,如今成了供游人品尝的特产。   在大寨的“全盛时代”,每天会有几万人到这里“参观朝圣”,这里曾经是 共和国农业的圣殿。据统计,15年间,有将近1000万人参观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农业学大寨”持续了15年之久,成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代精神之一。   1955年,陈永贵40岁的时候,在大寨搞起了高级社,任社长。著名的“三战 狼窝掌”故事就发生在此后。狼窝掌历来是给大寨造祸的地方:杂草、野狼、洪 灾。1955年冬,大寨人开始向狼窝掌开战。经过两次失败,在陈永贵的领导下, 大寨人发挥了“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吃苦耐劳的精神,将狼窝掌改造成了良 田。陈永贵之前的大寨党支部书记贾进才,仅在这次改田中就开出了1800多方石 头。据说,他一生开的石头可以从大寨到北京摆个来回。   1963年,大寨遭特大洪灾,陈永贵提出“三不要三不少”的口号自力更生抗 灾夺丰收。也正是因为这次抗灾,使大寨声名远播。次年1月,陈永贵在人民大 会堂作报告。2月《人民日报》刊登长篇通讯《大寨之路》,开始“造神运动”。 同年12月26日,陈永贵应毛泽东之邀一起吃饭合影。同年,毛泽东发出“农业学 大寨”的号召。   至此,大寨成为了一面旗帜。   1969年4月,陈永贵当选为中共九大中央委员,在九大作大会发言。次年8月, 北方地区农业学大寨会议召开,全国掀起“农业学大寨”的高潮。1973年9月, 陈永贵在中共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再次当选为中央委员,在十届三中全会上当 选为政治局委员,1975年1月,在四届人大一次会议上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 1975年,第一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召开,陈永贵致开幕词。“农业学大寨”的 运动进入高潮。   这种“用政治手段统一领导农业生产”的模式,在文革结束后,即遭到各方 的批评和质疑。胡耀邦文革期间挨整下放,在农业生产第一线多年,对学大寨搞 农田基本建设中的形式主义和花架子等毛病看得很真切,所以他对陈永贵极端重 视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不以为然。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在中央党校讲起学大寨 修建人造平原来,就直截了当地说那是劳民伤财。陈永贵听说后,气得大骂胡耀 邦是“胡乱邦”。   十一届三中会前后,陈永贵多次与胡耀邦及其主张发生冲突。   1979年3月19日,《山西日报》刊登的一组文章公开点了大寨的名。其中一 篇的标题是:《吃亏就在一个“左”字上———神池县部分农业劳动模范谈农业 学大寨中的经验教训》。其它几篇的标题也瞄准了人人皆知的大寨经验:《“七 斗八斗”斗得人心散了工作乱了》、《“堵资本主义的路”堵得多种经营没路 了》、《批极“左”肃流毒,加速发展农业》。次日,《山西日报》又发了一篇 文章,明确提出《“大批大斗”是个极左口号》。在此前后,新华社内参上也开 始反映昔阳虚报粮食产量和学大寨越学越穷之类的问题。   这时有一家挺有影响的报纸算了一笔帐:国家在大寨搞山区农业机械化试点, 拨款50万元,再加上其它一些照顾的费用,用大寨历年交售给国家的粮食总数一 除,结果是大寨每交售一斤粮,国家要倒贴两毛二分六。对于这笔颇让大寨人伤 心的“账”,陈永贵愤怒至极。   至此,对长达15年的“农业学大寨”农业政策的反思和批判开始了。   1980年6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题目是:《再也不能干西水东调那样 的蠢事了》。以此为标志,1980年9月,五届人大三次会议决议,接受陈永贵解 除国务院副总理职务的请求。1981年开始,陈永贵举家迁入北京赋闲,直至1986 年去世。   事实证明,大寨经验指导不了全国的农业实践。大寨属山西昔阳县,昔阳本 是个穷县,但大寨一成为全国样版,通往昔阳的公路,在1978年时即被修筑成柏 油大马路,颇有“周道如砥,其直如矢”的味道。昔阳城里兴建了气魄非凡的招 待所,可以一次容纳上千人同时用餐的大食堂,参观者在这里可以吃到全国各地 的山珍海味。凡此,不知道当时从中央到省,为大寨输送了多少资金和物资,树 立起这个全国农业样版。 编后语   陈永贵到底是不是汉奸?   那段历史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了,陈永贵这个符号般的人物,这个“大寨 精神”代言人的仕宦沉浮,反映出那个时代所独具的“样板戏”的特征。虽然, “陈永贵一生的消耗,不及某些人桌上一把牌;陈永贵一生吃的,抵不上某些人 请客一桌酒”,中国人勤俭节约、吃苦耐劳的美德在他的身上,也有着鲜明的体 现。   陈永贵的悲剧,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对于悲剧的成因,后辈的学者们,拥有 进行研究、评说的权力。   吴思的败诉,给出了一个现实中的深刻难题:如果一个学者掌握了这么多证 据,写出来的文章还被判定为不真实,而承担法律责任,那么,所有的记者和历 史学者还能写什么?   法律,不仅仅要保护公民的合法权益,同时,还应该保护学术研究的自由。 (本期专题撰文:国华 特别鸣谢《中国改革》杂志社供稿) (XYS2004010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