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旁听张西德诉《中国农民调查》作者名誉侵权案有感   小杨同学(南京财经大学法学院)   最先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案子的庭审时间好长,整整四天。8月24日正式 开庭,直到27日晚9:00左右才最终审结。   庭审太冗长,但责任在被告方:陈桂棣、吴春桃及人民文学出版社。从法庭 调查到法庭辩论,三被告及其委托代理人频繁地偏离庭审的要点而发表一些主观 性言论,慷慨激昂、感情充沛。但是稍知晓庭审规则的人都不难发现他们绕了一 个大圈子,每一次对证据讲的少而往往回到对农民的同情与怜悯,讲农民真苦、 农民真累、农民真可怜。在这里,我不敢妄断其感情是否十分真挚,但作为从北 京、合肥过来的执业多年的专职律师,我不相信他们不知道主观性过强的话不该 拿出来在法庭上讲。所以,再注意到旁听席上有几十位农民,有人便说这是这被 告方的一个策略,即煽情、煽情、再煽情。这一煽可不要紧,把本来一天,顶多 一天半的庭用了四天才审结,严重地浪费了国家的审判资源。不仅参加庭审的原 被告双方累,就连旁听人员也感觉疲惫。疲惫归疲惫,但是一走进阜阳中院的第 二审判庭,精神不自觉地又会被提起来,因为法庭气氛容不得你倦怠。双方总有 一种剑拔弩张之感,有时吵的不可开交。作一句客观的评判,在“吵架”这件事 上,责任仍在于被告方。其发言主观性太强,难免言多必失,搞人身攻击。或许 在被告方看来这不算是一种失,甚至是真情流露的表现。让我来简单地回放几句。 陈桂棣的代理人说:“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良知的人,作为同行,希望对方的代 理人也是”,质证时又讲“我相信阜阳中院的修建没有乱摊派,因为我们看到这 里的条件并不怎么样”,甚至“临泉是什么地方,阜阳是什么地方,我相信你们 阜阳人心里比我更清楚。”及在未经司法机关审判的情况下将原告的一位出庭证 人称之为“罪犯”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们几乎每天都能从这位先生口中听到, 真是大开眼界。陈桂棣说:“我想见中央的农业部长、财政部长及安徽省委都是 很容易的事,你不见我,你张西德算老几啊?”很遗憾,感觉这句话不应该从陈 先生口中讲出。陈先生在庭审中曾两次告诉审判长:“不要打断我的讲话。”第 一次大概是在不知法庭纪律的情况下,可第二次是在明知法庭纪律且已经得到法 庭的严肃警告之后讲出。被告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代理人曾在向证人发问却得不到 回答时当庭大喊:“我实在是愤怒了!”。不知怎地,四天听下来像是听了一场 辩论赛,但双方风格迥然不同:原告方倒遵规守纪讲证据,被告方更多的似乎是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抒发感情。本想一睹首都律师的风采,但事实告诉我,除 了言语犀利、词躁华丽以外,他们没有带来首都律师的气度与风范,更像激进的 演说家,那种批判的口吻适合部分人的口味。同情那位主审的钱审判长,左右为 难,经常需要用强烈的语气来制止火药味太浓的双方。很明显地,他给予了被告 方过多的尊重,让被告方有了机会做报告。但我想若不如此的话,舆论界有人会 批评阜阳中院有失公正。庭审近终结时,被告方有两位律师分别就自己的过激向 法庭道歉,感谢审判长的包容。虽然对原告方而言埋怨肯定少不了,但对被告方 适当的倾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毕竟人是生活在社会上,这样做或许可以理解。   不管怎样,在我看来这起案件的意义是重大而深远的,这四天的庭审在审判 史上是可以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知情律师讲过,双方在证据上准备的都是较 充分的。再加之双方律师的水平均较高,听完这四天的庭审的确像经受了一场大 的洗礼,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感受。但是,我的态度是中立的,没有先入为主的偏 见。更确切地讲,是带着一种好奇来旁听此案。看了作家对张的描写,恨不得让 人杀之而后快。但现在主人公张西德又以名誉侵权为由,告二作家描写失实,严 重地损害其形象。于是很想知道究竟是张本来面目即如此恶劣,还是二作家在写 作时有夸大之嫌。这种冲突与斗争几乎贯穿于听审的整个过程:原告方举出相关 证据证明张对白庙镇王营村“四·二”事件的处理是及时、合理的,接待上访农 民的态度是和蔼、重视的,且及时作出了处理决定。此时,我倾向于支持原告。 当被告的农民证人证明仅村里对农民的加码退还了,镇里、县里的加码均未退还 及张西德在调离临泉县前确遭群众围攻时,农民那不加修饰的质朴语言又不会让 人相信他们在当庭撒谎。一位说是丈夫被吓死的农妇在法庭上哭诉着作证,给法 官下了跪。另一名中年妇女也从旁听席上突然走上来求法官为其做主,法警上前 维持法庭秩序。一时间,法庭乱作一团……被告律师提出“引疚辞职”一词,认 为张必须为其下级的过错承担责任。那么这又与审理中的名誉侵权的案子何联系 呢?应该部分承担责任难道就不能够提起名誉侵权的诉讼了吗?这种逻辑对吗? 案情越发扑朔迷离,疑问也随之增多,禁不住自问:真相,你究竟是何面目?   坦白地讲,在听审过程中有几分难过,直到27日晚这种难过也未完全消逝。 这纯粹是一场两难的官司,判任何一方输影响都不好。在我眼中,现任阜阳市政 协副主席的张西德不只是代表其个人,他同时也是原任临泉县委班子的代表,是 阜阳部分官员的代表,甚至大而化之,我们也可以说他是共产党培养下的部分官 员的代表。而陈、吴夫妇同样也不仅代表他们自己,撇开他们所说的自己代表中 国九亿农民不谈,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部分文人的代表。而文 人有时候又是不好得罪的,陈先生便当庭讲过自己在动笔写另外一本书,就来记 录打官司的情况,面向海内外发行。我想,若判张输了,于临泉无光,于阜阳更 无光。但若判陈、吴及人民文学出版社输了,又将引起舆论界不大不小的地震, 各种为其“平反”的舆论会侵袭人们的视听。说不定阜阳的形象在全国人民心目 中会臭之更臭。庭审期间,网上就有这样的留言:阜阳中院要向全国人民宣战! 更有甚者曰:阜阳,中国大陆上一块最黑暗最无耻最卑鄙最肮脏的地方。作为一 个在阜呆了不算很短时间的外地人,我为阜城人民感到可悲!虽不敢说为其喊冤, 但毛主席他老人家讲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相信对阜阳作出这样一句评 价的人显然没有对中国农村的其他任何地方做过调查,例如李昌平先生所提到的 湖北省监利县棋盘乡。甚至他根本没有到过农村。据一位老家在临泉的律师讲, 临泉拥有170万人口,是全国四大县之一,同时它又是一个有名的贫困县,所以临 泉的很多事情都很难说。每一任县委班子都面对临泉的烂摊子而无回天之力。听 他这样讲,更加深了对张西德评价的神秘性——他是自己所声称的是近些年来临 泉最好的一任县委书记吗?据讲,在《中国农民调查》中有关张西德的第三章 《漫漫上访路》公开发表后,张的亲戚、朋友、同事一见面便会提及此事,给他 的精神带来了严重的损害,使其血压升高,且将戒了多年烟重新抽了起来。或许 他远没有书中所写的那样面目可憎,想让别人千刀万剐;又或许作家的描写是真 实的,是张撒谎不认帐。那么,尊敬的作家们,你们又能拿出确实的证据吗?在 整个事件当中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张西德的确不是临泉老百姓心目中一 位很好的官员,否则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一步田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既 然有这句话就自然有它的道理。面对原告方出示的证据,作家又按捺不住,处于 一种激愤状态。作家写《中国农民调查》的全部目的只是为中国九亿讨个说法吗? 难道丝毫不含有原告所指责的有夸大、失实、炒作的成份吗?陈先生获得过国家 最高文学奖,据说为了写《中》这本书收集的材料也有三大袋子。但是他们夫妇 对农民们传递过来的信息就丝毫地不怀疑吗?有人讲,在基层工作了十几年的李 昌平先生的书是写给所有人看的,而陈、吴的书则是写给完全不了解农村,甚至 没到过农村的人看的。我尊敬农民,但我也能看到某些农民有夸大自己的见闻, 甚至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劣根。同时似乎越是贫困地区的农民也就越容易被煽 动和利用,想抓住变革的契机。陈、吴究竟是如他们自己所言的用良心写作的作 家,还是有炒作意向、善于抓住机会大写特写稍显钻营的作家呢?宁可相信双方 的心态都是真诚的,宁可相信这场官司是场闹剧。愿意基层多些好官,也愿意中 国多些讲良心的正直作家。   情与法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完全可以协调一致的,但表象上二者有时却水火不 相容。张的亲属静坐旁听,默默支持他。法院门口聚集着几十名没有领到旁听证, 不出庭作证的农民。一批年轻的法警在法院门口维持秩序,防患于未然。有几名 从北京来的记者一张嘴便火药味十足,目标直指张西德。甚至几位农妇旁听时小 声骂张。但是,作为一个学法的人,头脑中应该具备这种观念:在法庭之上,大 家必须靠讲事实、讲证据。除了不甚喜欢被告方频繁的有失风度以外,我基本上 还是中立的。要让被告方拿出有力的证据去证明张的确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 难度是很大的。当庭有证人能直接证明的也是书中对张描写的一部分。正如那句 不规范的计生宣传口号“宁要七个坟头,不要一个人头”一样,没有一个农民参 加过县委的计生会议,也没有人能直接证明这句话是张亲口所言。作家讲张对农 民进行了血腥镇压,究竟是何等的血腥呢?有农民讲警察进村后像日本鬼子一样, 见人就抓见人就打,可原告的证人却证明张是在报请上级经批准后才又领导有关 部门去村子里搜缴被农民抢夺的枪支及解救一受困民警的。命令下达的非常规范, 且警察的手枪里根本没有装子弹……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原告16名证人出庭作证,被告10名。一次次询问,一 次次质疑。其中,被告最不用出具证据证明的是讲张“五短身材、没有文雅气”。 众所周知,这是个仁者见人,智者见智的问题。听审中自己归纳了本案争议的焦 点:(1)被告书中对于原告个人的描写是否属实。(2)报告文学允许自由创作 的区间有多大,被告是否超出这一区间。对于被告方强烈要求补充进去的“究竟 是张的名誉权问题,还是官誉权问题”,我同意审判长的观点,不可列进去。假 如支持被告“是关于官誉权”的观点的话,按照他们的逻辑,张西德身为政府官 员就有义务倾听大众的批评与指正,此案就只能由张撤诉。被告方能提出这一观 点应该也是只是碰运气而已,这样的提法至少会让人觉得冠冕堂皇。人是社会性 的动物,他所在的位置与生存状态决定了他的行为。95年的张西德是时任临泉县 县委书记,他一天中的活动至少80%会与公务有关。虽然不甚明白怎样把同一人 的作为官员的官誉权与作为普通公民的名誉权作一严格细化的区分,但我认为至 少在此案中把名誉权全盘讲成官誉权未免太牵强附会了。书中多处直指张西德, 而并不是整个临泉县委,难道只有描写张无事在家带孙子的情况才与名誉权有关 吗?被告方的这一观点虽未得到合议庭的认同,但从一个侧面提出来一个很棘手 的问题,即对官员的名誉权保护的问题。   我想官员的名誉权与公民的名誉权可能有很多看似交差、重合的地方,但是 再难的问题都有它的解决方法。相信对此感兴趣的法学家定会不遗余力地研究, 从而给出我们一个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的原则以供司法机关与具体实践相结合。 被告方的某代理人在辩论阶段作最后陈述时曾讲道:张西德是一公众人物,对公 众人物的侵权认定必须套用“实际恶意原则”。暂且不去考虑这种理论对本案是 否适用,但这应该是这位首都律师给我带来的一个较重要且新潮的法律知识。   无论孰是孰非,对于此案的审判将形成一个判例,起到一种导向作用。此案 还未开审时临泉县公安局就已向外界表示,他们也将对陈、吴夫妇提起诉讼,并 将此意告知了二作家。审判长询问双方是否同意调解时,原告讲不同意调解,被 告更坚决地讲从来没有考虑过调解。在庭审的最后一天,旁听席上出现了一名外 国记者,不知他又会将怎样的信息传递到国外。不禁回想起张当庭讲过陈水扁发 表就职演说时就是拿着《中国农民调查》来抨击大陆的,说大陆搞得一团糟。我 们不惧怕揭伤疤,智者善于从伤痛中总结经验,促进成长。但若揭的不到位,或 者有些错位的话,就怕会成为不轨者讥讽的把柄。另外,我们的政府及媒体都不 应该给予法院过多的压力。我想我们的法官应该就案论案,先撇开政治影响、社 会舆论不谈。只有从法律上做到公平、正义,最终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才能真正得 到切实的保护。   “拨开云雾见青天”。让我们拭目以待此案判决书的出炉,虽然双方均誓将 官司打到底。 (XYS20040912)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