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注射隆胸:危害与猫腻 □本报记者 韦洪乾 南方周末2001-09-20 我们的疑惑   关于“英捷尔法勒”以及后来的“奥美定”,我们几年来一直听到不少 “江湖传闻”。它们注射到人体,用于隆胸、阴茎增粗、面部整容等,陆续 又传出一些受害的案例。种种现象,令我们大感不解,乃至恐惧。   问题是,相关的厂家是否可以向公众证明,这些“出事”的案例是否与 他们无关?有关部门是否可以向公众解释,这两种产品作为医疗器械,在被 批准用于临床(用到人身上)之前,是否经过了严格的法定的试验、检测? 相关厂家和有关部门又如何回应主流医学界的强烈批评?   还有,为什么有多个医学专家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担心受到报复?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联想到同样被国内外医学界不予认可的另 一种医疗器械————OK镜得以在中国大行其道,并同样造成众多的致害 案例,善良的人们不能不问一句,这究竟是为什么?    ———编者 她们的乳房坏了 北京郭小姐:毁容的美容师跑了   家住北京市西城区的郭小姐是看了1998年3月份《精品购物指南》 的广告后,才决定采用注射方法隆胸的。这则广告说,“隆胸新概念,只需 30分钟,立即拥有一对您理想的胸,不开刀,不手术……”   按照广告上的地址,郭小姐找到了位于北京市西城区万方园宾馆旁边的 万方美容院,交了1·2万元后,一个自称医师、接受过专门培训、名叫都 梦虹的人,给郭小姐的乳房注射了400毫升“英捷尔法勒”。一周后,郭 小姐感到胸部胀痛,双上肢麻木疼痛,乳房局部硬结,去找都梦虹,都说: “揉一揉,用点抗菌素就好了。”打针不见效,再去找,万方美容院没了, 都梦虹跑了。   郭小姐四处求医,无奈英捷尔法勒“易注入难抽取”,最后不得不通过 切除乳房来清除。经鉴定,构成7级伤残。   找不到都梦虹,郭小姐将《精品购物指南》和万方园宾馆告上法庭。法 院认为,万方美容院未经工商登记,属无证经营,《精品购物指南》在没有 医疗广告许可证的前提下,发布了广告,违反了《广告法》。   2000年12月22日,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作出终审判决:《精品 购物指南》双倍返还郭小姐注射隆胸费用2·4万元,另外赔偿郭小姐医疗 费6784元,交通费325元,营养费1200元,误工费2400元, 精神损失费1·8万元,伤残补助费51864元。万方园宾馆因在此事件 中对营业执照管理不善,赔偿郭小姐各种费用26849元。   与郭小姐一样,北京的曹女士也是在万方美容院通过注射英捷尔法勒隆 胸,术后乳房疼痛不止,后来通过诉讼也获得了媒体和宾馆的赔偿。 深圳张小姐:千万别注射隆胸   张小姐对那则广告还记得很清楚:“奥美定”的质量优于进口的“英捷 尔法勒”等同类产品,使用“奥美定”隆胸后“不致癌、无毒、不会直接引 发后遗症、无任何副作用”。   2000年7月5日,张小姐来到深圳市“光明美容中心”,受到老板 兼主治医生牛翠霞的热情接待。牛说自己刚刚从美国回来,并取得了美国“ 绿卡”,有主治医师职称。张小姐交了1·1万元后,牛翠霞就在张小姐的 腋窝下面往乳房里面注射了400毫升“奥美定”。过了不到10天,张小 姐感到乳房疼痛难忍,就去找牛翠霞,牛说:“打点消炎药就好了。”张小 姐一连打了半个月的吊瓶,还是疼痛,厉害的时候,就像滚烫的“麻辣烫” 浇在胸脯上一样,“恨不得把两个乳房割掉”。   张小姐再去光明美容中心,就见不到牛翠霞了。到深圳市卫生局投诉, 原来光明美容中心根本没有行医执照。后来经深圳市消协调解,牛翠霞答应 退还张小姐注射隆胸的全部费用,并承担继续治疗的费用14800元。   张小姐先后做了两次手术。用生理盐水反复冲洗乳房,目的是把注射进 去的“奥美定”冲出来,以减轻痛苦。第一次手术后,张小姐感觉轻松了许 多,但过了不到两个月,乳房又开始痛,只得做第二次手术。医生说,很难 冲洗干净。第二次手术后,做B超,医生说,里面还有一点点(奥美定)。   张小姐说:“现在还有一点点痛,吃药是没有用的。我要告诉大家的是 ,千万别做这个注射隆胸了。”   “我的事,你千万不要说了。”张小姐好心地对记者说:“对方很有势 力,谁说(注射隆胸不好)他们就找谁。我奉劝你也别说这事,我是为你好 。”   记者获得的深圳市消协的一份投诉记录显示,一位耿小姐也是在牛翠霞 的“光明美容中心”注射“奥美定”隆胸,手术后胸部疼痛,经消协调解, 牛翠霞退还耿小姐1万元注射隆胸费用,另外承担继续治疗的费用。 云南何女士:我还是女人吗   云南省玉溪市的何杰,在当地原本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容师,人长得漂 亮,身材又好,天生一对高耸的乳房,做事情喜欢追求完美,是许多女孩模 仿的对象。   “我的乳房很大,很坚挺,又有弹性,手感也好,只是减肥后有一点点 下垂。”何杰说:“看电视的时候,云南玉溪电视台经常播放注射英捷尔法 勒隆胸的广告,我经受不住诱惑,就按照广告上的地址,于2000年3月 10日,到玉溪市红塔区汝智美容门诊部做了注射隆胸。”   “我交了9000块钱后,什么检查也没做,就上了手术台。曹汝智给 我的两个乳房分别注射了150毫升英捷尔法勒。手术后,我发现自己的乳 房一下子变成4个了,原本坚挺的,现在都下垂到肚子上了,很痛。曹汝智 说,按摩一下就好了,并让我打了一个月的青霉素。注射的英捷尔法勒在乳 房内变成了游离的硬块,一团团的,就像小拳头,到处跑,有时掉到肚子上 ,我就用手把它推上去。曹汝智说,给我一万块钱,让我去找昆明红十字会 医院的段主任,药水是从段主任那里拿的。我找到段主任,段说,用针把注 射的英捷尔法勒抽出来。我说能抽干净吗,段说不能保证。   “今年3月31日,我到北京,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的乔大夫 给我做了手术。把乳房切开,取出了20多个淡蓝色的硬块,都臭了,原来 注射的时候是无色透明的。手术后疼痛减轻了很多。5月31日,我又到北 京,做了第二次手术,这次除了清洗还切除了6块胸大肌,乔大夫说,经过 专家教授会诊,永远也不能清除干净,除非把乳房全部切除。   “我又到北京肿瘤医院,外科主任王逸对我说,注射的物质和体内的物 质混合了,即使发生癌变,也发现不了,现在必须把两个乳房全切了,如果 发现胸大肌上有注射的物质,也得把胸大肌切掉。后来我去武警307医院 做了乳房切除手术,换了两个假的,总算不痛了。经北京市高级法院鉴定, 构成8级伤残。   “丈夫跟我离了婚,我准备一辈子不嫁人了,谁要我这个残疾人?我现 在都不能做爱了,一想起两个假乳房,心里就问自己,我还是女人吗?”   据悉,云南省玉溪市红塔区法院已经受理了何杰的诉讼。 深圳刘女士:状告“奥美定”一审败诉   2000年8月,深圳《女报》刊登了这样一则广告:深圳富华整形成 功研制奥美定医用软组织填充剂,已列入国家2000年星火计划、卫生部 2000年新技术推广项目,注射隆胸由从事整形外科35年的曹孟君亲自 主理,由平安保险公司实行美容安全保险。   刘女士看了广告后,曾前去咨询,对方称:奥美定已获国家专利,使用 该产品无需手术,无痛苦、无疤痕、不影响生育和哺乳,且没有任何后遗症 。2000年10月7日,她在深圳富华整形外科门诊部做了注射隆胸手术 。手术是曹孟君做的,注射奥美定300毫升,收费11950元。   术后第二天,刘女士就感到全身无力,左臂疼痛,抬不起来。后来疼痛 加剧,无法忍受,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西南医院诊断为:双乳注 射隆乳后感染。2000年11月1日,实施引流手术,引流出来的奥美定 已经变成绿色、黑色液体,有恶臭味。出院后,刘女士感觉乳房依然疼痛、 麻木,上举困难,而且乳房已经留下了终身挥之不去的疤痕。   2001年4月,刘女士将深圳富华整形外科门诊部告上法庭,要求赔 偿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10万元。   深圳富华整形外科门诊部说,我们没有承诺注射隆胸手术“无痛苦、无 疤痕……没有任何后遗症”,在与刘女士签定的协议中,多处注明“术后可 能出现感染、血肿、硬结、不对称”。协议还规定:“受术者如发生异常, 应在5日内到本院受诊,如未执行医嘱或到其他医院处理,造成不良后果, 本院概不负责。”   法院经审理认为,根据被告提供的奥美定检验报告显示,奥美定是批量 生产的,如发生质量问题,也是群体性的,该类型的质量纠纷不具有偶然性 ,原告未提供证据证明尚有其他顾客手术后,其产品存在不合格的现象,因 此,原告称发生手术感染是奥美定质量问题,与事实不符。   法院还认为,遵守双方签订的协议(格式合同)是原告的义务,由于原 告本人未到庭参加诉讼,无法知道其治疗经过是否按照协议执行,因此原告 提出的因手术问题导致术后感染不能成立。   2001年7月31日,深圳市罗湖区法院一审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 请求。   原告一审时的代理律师邱宝昌说,产品受检测时合格,但不能保证10 0%合格,即使检测时合格,使用的时候也有可能不合格,譬如存放时间过 长、环境影响等。因此被告应当提供使用的奥美定产品的质量检测报告,如 果不能提供,法庭就应当认定产品不合格。中国消费者协会就此曾两次致函 国家药监局,要求对此作出解释,但一直没有结果。   邱律师还说,医院利用病人医学经验不足,让病人签订打印好的格式合 同,加重了病人的责任。注射隆胸只是一般的外科手术,而协议限制了病人 选择医院的权利,这是不公平的。 众专家小心翼翼地说:反对注射隆胸   注射隆胸迎合了女人“挺好”的时尚,又避免了开刀之苦,再加上媒体 广告的轰炸效应,自然受到了许多女士的青睐。   目前市场使用的注射隆胸材料,其商品名分别叫“英捷尔法勒”和“奥 美定”。它们的化学名称都叫“聚丙烯酰胺凝胶”。   “我不赞成注射隆胸,这是一种没有退路的手术,”中国医学科学院整 形外科医院乔群教授在接受本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说:“一旦出现问题,注射 的东西很难取出来。每年都有一些人来找我,要求清除注射体内的隆胸材料 。”   乔教授的同事、以做变性手术著称的陈焕然博士说,目前,许多广告上 说的“注射隆胸”,其实就是往女性的乳房内注射人工液体材料。但在世界 范围内,还没有任何一种人工液体材料能得到各国整形外科专家普遍的认可 。因此,发达国家大都不赞成使用“英捷尔法勒”等人工液体材料注射美容 。个别东欧国家曾短期使用,但很快就遭到政府的制止。在中国,注射隆胸 之所以比较流行,主要是商业利益驱动,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陈焕然博士分析说,化学材料植入人体的基本原则是要具有可取出性。 但是,目前市场上流行的一些隆胸用的化学材料,注射人体后,如果引起机 体排异反应,不但不能全部取出,还会残留大量的异物在人体组织的间隙里 面,造成身体的损害,譬如感染、肉芽肿等。每年我都要接待几例这样的患 者,需要清除注射的异物。清除过程中,人体肌肉组织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损 害,即便这样还是很难清除干净,严重的整个乳房溃烂,被迫做清创手术, 美容变成毁容。同时,由于人工液体材料注射人体后,会在乳房内游走,使 人体对异物的排异反应增加。   同在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的栾杰博士说,国家正规的医院都不 做化学材料注射隆胸。作为一种长期置入人体的化学材料,除了国家有关部 门的许可证外,还应当有前期使用的实验报告,我没有看到相关的论文报告 。从很多治疗反馈的情况看,一旦发生并发症,是不可逆的,很难矫正。   北京劲松医院的王朝刚博士说,注射隆胸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它在日本 和东南亚一带曾广泛流行,最早使用的注射物质如液体石蜡、液体硅胶甚至 被叫做“肉质注射品”,可见这一做法在当时受欢迎的程度。但这种做法带 来的严重合并症和后遗症却叫人触目惊心。1981年,我在日本随日本美 容外科学会会长鬼冢卓弥学习期间,就曾处理过多起因注射隆胸而毁坏形象 的病例,那些病人的惨状令我至今都难以释怀。遗憾的是,别人走过的弯路 ,我们还在走。   一位整形外科的博导说,前年我在媒体上发表了反对注射隆胸的意见, 马上就有人要和我打官司,找我的麻烦。现在我都不敢发表意见了,如果发 表必须把我的名字去掉。这位博导说,注射隆胸存在很多问题,一是注射的 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北京有一个美容院在给一女士注射隆胸时,误将液体 注射血管中,病人当即失明,抢救无效死亡。二是并发症多,譬如感染、乳 房肿块、不明原因的疼痛。三是远期问题。10年、20年以后,注射的液 体(高分子化合物),会分解成一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这种物质在人体内 到处跑,很难清除掉。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学博士还对本报记者说,我在美国访问期间,大 家谈起注射隆胸的事情,一位美国朋友对我说,你们怎么不站出来说话?让 这些对人体有害的所谓注射隆胸大行其道,你们这些医学专家不感到耻辱? 我之所以不愿透露姓名,是因为一些生产销售注射隆胸化学材料的单位盯上 了我,我不得不保持沉默。在中国做专家学者,说话有时是身不由己的。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