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从SARS想到:瘟疫和张天师 ——谈人类要保有自己的未来,还是得靠科学。   陶世龙   SARS来了!   开始,人们不知其为何物,不悉其来路,患者不治而逝。   世界惊愕了,恐慌了;因对其无知,尤觉可畏。   好在现在终究有了科学,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恶疾,一时还不能认识那样清 楚,但已能肯定,是有某种我们肉眼看不出来的微小生物进入人体,有信心用科 学的理性思维和现代技术手段去察知其究竟。全世界不同国籍的专家,夜以继日, 合力研究,已查知元凶之所在,并开始逐渐找到应对的方法。   在中国古代,对众多急性传染病分不出它们的种类,遂笼而统之称之为 “瘟”,“疫”或“瘟疫”。   据邓云特即邓拓的《中国救荒史》统计,自公元前1766年至公元1937年,中 国发生疫灾261次。比同书中记录的地震灾害705次要少,但他是以在同一行政区 域内,一年内所发生的瘟疫,不论时间多久,都作为一次算。实际上疫灾对人身 造成死亡的危害是特别大的。   悠悠涉荒路。靡靡我心愁。   四望无烟火。但见林与丘。   城郭生榛棘。蹊径无所由。   雚蒲竟广泽。葭苇夹长流。   日夕凉风发。翩翩漂吾舟。   寒蝉在树鸣。鹳鹄摩天游。   客子多悲伤。泪下不可收。   这些诗句是从王粲在建安二十一年即公元216年写下的五首从军诗中摘录的, 描述了他随曹操南征孙权,在途中看到田园变成荒野的悲凉情景。王粲才华过人, 被列为建安七子之首,以“登楼赋”、“七哀诗”闻名,可谓一位悲情作家。   人烟荒芜,是由于打仗,而战后疫病的流行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那时各地连 续爆发瘟疫,尤其是洛阳、南阳,会稽(绍兴)疫情严重。“家家有僵尸之痛, 室室有号泣之哀”。王粲本人在写下这些从军诗的第二年,即建安二十二年(公 元217年),也病故了,仅四十岁。   先父元珍先生认为建安二十二年发生过一次大疫灾。这一年,建安七子中的 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也都故去,魏文帝曹丕给元城令吴质的信中说:“昔年 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可以证明他们是在同一场瘟 疫中死去。三国志魏志司马朗传也记有:建安二十二年,与夏侯惇、臧霸等征吴, 到居巢,军土大疫,朗躬巡视,致医药,遇疾卒。这时司马朗才四十七岁。司马 朗和王粲是曹操手下的要员,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好,也没逃过这场疫灾,更不用 说普通百姓了。   面对自然灾害,古时的中国没有科学,在“天人合一”、“万物皆有灵”的 观念支配下,人们以为“人间的一切灾害饥荒,都是天帝有意惩罚于人类。”把 向上天祈禳以消灾,作为主要的对策。采用的具体措施实为巫术,那些被认为可 以与神鬼沟通的人成了救世的大师,宋代以后,张天师便成为治瘟疫的专业户。 水浒传一开篇,讲的就是“张天师祈禳瘟疫”:说是请他到京师“修设三千六百 分罗天大醮,奏闻上帝,可以禳保民间瘟疫”。水浒传中的这个故事固然是虚构 的,但在北宋确实是有过多次疫灾,而且真有过一个迷信妖道自称为道君皇帝, 最后被金兵俘虏的宋徽宗,而张天师的香火也很盛。   也许是杜撰,也许这张天师追起根来,真的可以追到东汉末年的张角和张鲁。 他们都是用符水,也就是在纸上画符,再将这纸烧成灰,投入清水中,这就成了 符水,据称饮下它病就会好了。   也有不信邪的,东汉末的张仲景(150-219)就是一个,他“感往昔之沦丧, 伤横夭之莫救”,发愤研究医学,“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 身长全,以养其生”(《伤寒论》自序)。东汉的光武皇帝刘秀在疫灾发生时, 曾派光禄大夫带着御医到地方上去作巡回医疗,是最早见诸史册的政府行为。苏 东坡也是一个,他在杭州任职时,有一年,“大旱,饥疫并作”。他“作粥药剂, 遣使挟医分仿治病,活者甚众”。(宋史苏轼传)由于这些头脑清醒者的努力, 在中国历史上,对付疫灾便出现了巫术和医疗并举的局面,那时的医疗,多是煎 服草药和调理,有时也见效,可惜是靠经验的积累,没科学的认识,难以传承。   到清朝晚期,中国政府开始有了用科学去防治疫灾的行动,如“宣统二年十 二月,东三省鼠疫盛行。曾由外务部、民政部、邮传部随时会商切实严防,避免 传染。于是,民政部就传喻内外城巡警总厅,下令捕鼠。晓谕居民注意卫生,加 雇清道夫,严行清洁。并督饬内外城官办医院,添置防疫药品器具,以资应用。 凡疫病发生的地方禁止出入,附近一带,竭力消毒。”后来发现这次鼠疫发生在 满洲里,便又发电给地方官员和派出天津军医学堂会办带着学生去哈尔滨举办防 疫事宜;照会俄国大使,同时在奉天省(辽宁)设“奉天万国鼠疫研究会”有英、 美、俄、德、法、奥、意、荷、日、印度各国医生参加。从表面看来,其措施已 现代化并开始和与国际接轨了。   但是实际上中国祈禳消灾的传统仍有强大的势力,“现代的科学治灾救荒的 思想,,就大体说,还是居于民间意识范畴之外。”在民国时代的《申报》上, 各地用巫术救荒的报道屡见不鲜。在我的童年时代,不仅见过道士画符,打醮、 送瘟神、唱太平戏这些民间的祈禳活动,还当有趣的热闹事去看过呢。难怪邓拓 要感叹:“这种巫禳的习俗,不断扮演,同科学家的救灾工作,同时并行。可以 说是民国以来救荒史实中的奇观。”(引文均见邓云特:中国救荒史,据邓拓文 集第二卷,北京出版社,1985年第一版)   近数十年来,科学日益昌明,中国政府致力于破除迷信,宏扬科学,渐收成 效,但旧传统的影响仍不可低估,在法律法理均明确尊重科学,限制迷信的条件 下,一些迷信邪说,竟相自称科学以为其保护色,还有个别学者,居然编造理论, 为其张目,此亦今日之一奇观。特别是近年来,各种封建迷信,假借科学或宗教 之名,沉渣泛起,或有甚于民国时期。   说来也巧,刚刚收到一封E-mail,是位自称可请“玉帝、张天师下凡”名叫 张无忧的人发来的,不知是不是张天师的后代。里面说帮你寻葬坟山,可使你 “富贵文武近三公,儿孙发达近侯王。”不过还算好,没有象某些教授那样宣称 这是科学。   这位张先生或女士,看来还缺乏点商业头脑,在此SARS正使人们恐慌之际。 如果说我请来的张天师能保你不被传染,还有水浒传为证,那生意可能是很兴旺 的,因为有些人的历史知识,也就是影视片水泊梁山那种水平。   不说远了,刚看到一条消息,因SARS威胁,香港不景气,但黄大仙庙的香火 兴盛。由于对付SARS的特效药现在还没有,从神灵那里得到心灵上的安慰,减少 一点恐慌,这叫住“病急乱投医”,可以理解。但我对香港中文大学一名研究文 化与宗教的学者说的:“像这样一种疾病,我们根本无法解释病因或死因。最自 然的方法就是寻求神的保佑。”则大不以为然,因为今天不认识的东西,用科学 的思维和方法去探索,明天也可能就认识了;对SARS也不是“根本无法”,在短 短的时间内,便已找出了元凶。不断探索以获取新的知识,正是科学的特点。而 如让神灵禁锢了人们的思想,只能使人类社会停滞在用符水治病的悲哀年代。   我们还不能不注意到,烧香拜佛,祈求平安,是民众善良的愿望,但从中国 历史来看,往往在人们受到灾难威胁的时候,一些野心家就会趁机活动。东汉末 的张角就是最著名的一个,他自称“大贤良师”,在汉灵帝光和年间(179—184), 用社会上流行一部所谓神书《太平青领书》传道,“以符水咒说之术为人疗病, 病者颇愈,百姓因而信之。”“分遣弟子八人出使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 十余年间,信徒多至数十万。”最终是张角以此为资本,命令徒众头裹黄巾起事。 近数十年曾被某些史家歌颂为伟大的农民起义,但其实不过是野心家利用农民来 为自己打天下。结果失败,而中国也元气大伤。   说道这里,某些人可能会如获至宝,你看,符水治病不是也“病者颇愈”, 这不说明“东方的神秘”也是科学,或“科学外”还有科学。   其实说开了,道理也很简单,大师们“治病”,人死了那是他的命不好,或 者说是“圆满”,不是死,那也是一种“人文关怀”,信徒也不去追究;而一场 疫病下来,总还有免疫力强,活下来的,这就成了天师或大师们不是常人的证明。 医生治病,则不是这样,治好了不希奇;没治好,那就成了医生或者科学的罪责。   中国的天师和大师们是把“瘟疫”作为神灵的惩罚来渲染的,他们对瘟疫究 竟是什么病也搞不清楚,但大师是万能的,由他给点纸灰或香灰就行;中国古代 的医生,努力去寻找人体中真正的原因,治病救人,积累起不少经验,仍终究未 明其中的科学道理,认识到瘟疫实际上包括了伤风、伤寒、霍乱、鼠疫、赤痢、 白痢、猩红热、天花、白喉等多种急性传染病,还是靠有了科学。它们在今天不 再能大规模地危害于人,乃至绝迹,无一不是科学的作用。   因此,看到中国领导人一再强调,防治SARS,根本要靠科学。实不可以为是 老生常谈,等闲视之,而是中国走向现代化所必须。也不要以为容易执行,要知 道,今天不仅有“土迷信”在沉渣泛起,还有“洋迷信”在招摇过市,他们和科 学捣乱,却仍打着科学的旗号,有时也能惑人,要实现科教兴国,道路还很长呢。   陶世龙,2003/04/17,于加拿大之Fredericton (XYS20030418)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