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著述规范、批评规范和编辑规范 ——答《读文后记》一文的批评 居其宏   拜读赵沨同志发表于《人民音乐》2000年第9期的文章《读文后记》(下简称“赵文”),感谢他对 我那篇《史料·引文·学术规范》(下简称“居文”,载同刊同年第7期)立意、立论的肯定,然而我对 “赵文”中关于“文字过分情绪化”的批评则持有不同意见。因为,大概与赵文所说不同问题有不同要 求的论点暗和,我写的多数评论和论文、学术专著,态度、语言则尽量符合学术规范,较少情绪化。眼前 这篇“居文”便是一例。   关于“居文”所批评的学术著述不规范现象之是是非非,可以暂时撇开不谈;但“赵文”对“居文” 的批评,以及在这篇文章中所阐发的某些观点,却不能不加以严肃探讨。   “赵文”批评“居文”“文字过分情绪化”的理由,其实仅有一条:所谓“居文”将所批评的不规范 现象中引用别人歌词而不加注的做法“提高到‘文抄’、‘文盗’、‘文贼’的高度”。我以为,这一批 评在方法上不规范,在实质上也是违背“居文”实际的。因为,“居文”中并无“文抄”“文盗”二词而 只有“学盗文贼”的提法,虽然二者在文义上并无不同,但在批评文章中引用被批评者的文字却不仔细加 以核对,光凭想象就打上引号,算在别人帐上,这种批评是随意的,不符合学术规范——此其一。“居 文”从未说过仅仅引用别人歌词大意不加注便是“学盗文贼”的话,这有白纸黑字伪证;“赵文”将一个 明显谬误强加给被批评者,然后进行攻伐,这种批评也是随意的,既不符和“居文”的事实,也与“赵 文”对“居文”所批评的种种不规范现象是“切中时弊”的肯定大相悖逆——此其二。“居文”所说之 “学盗文贼”,是泛指学界一切“放胆抄袭,故意剽窃”者,而非特指某一作者——此其三。在这种情况 下,“赵文”对“居文”“过分情绪化”的批评,在学理上既不能成立,也说明其“切中时弊”之说,诚 非肺腑之言。   问题还不止此。在人们版权意识日益增强、学术著述规范问题日渐为学界所重视的今天,“赵文”依 然搬出“述而不作”这个“历史的习惯”,以及“过于繁琐”“无从查考”之类理由来为各种不规范现象 辩护,是问:这种做法,与《著作权法》的有关规定有无抵触之处?   首先,将“述而不作”说成是“历史的习惯”,既不合历史实际,也悖乎时代潮流。在中国思想史 上,所谓“述而不作”也只是儒家的传统,而非所有文人之治学规范,否则和来先秦时代的诸子并起、百 家争鸣?而音乐思想界,如果时人都对儒家的“礼乐观”“述而不作”,有何来老庄的“天乐观”、墨子 的“非乐说”和嵇康的“声无哀乐论”?到了近现代和当代,大而言之,中国思想界如果依然固守“述而 不作”传统,就不会有伟大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及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也就根本谈不上毛泽东 思想、邓小平理论对于前辈倒是科学理论的新发展;小而言之,今天音乐理论工作者的任务,恐怕也不再 是“代圣贤立言”,而是面对新情况,研究新问题,肩负着理论创新的崇高使命。因此,这种“述而不 作”的“历史的习惯”与当今时代所倡导的“知识创新”和学术著述规范性潮流不相符合,以次为种种不 规范现象辩护,有大不妥。   其次,“赵文”用不同问题有“不同要求”为之辩护也行不通。因为我所批评的对象是一本洋洋33万 言的学术专著。稍具学术常识者不会不知道,在所有学术文体中,学术专著的规范性要求最严,而且也允 许有较多的篇幅来注明引文出处。在这样一部宏大篇幅的巨著中竟无一处注释,其中原因难道不值得我们 深长思之么?   “赵文”为之辩解的第三个理由,说是因为“无从查考”。这就奇了:既然一字不漏地加以引用,说 明出处就在手边,若是胸怀坦荡的学者,一一注出,实乃举手之劳;实际上著者竟然干脆一个不注,这其 中的奥妙难道还要说破么?   “赵文”为之辩解的第四个理由,是所谓“过于繁琐”。这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的确,要把引 文出处一一注出,从形式上看,既占篇幅,又费精神,对作者、编者、读者似乎都有“繁琐”之嫌——我 们以往在学术著述方面种种不规范现象之所以如此普遍,大家都熟视无睹、习以为常,其实往往并不属于 放胆抄袭或有意违规之举,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图省事、怕费神罢了。   如今看来,所谓“过于繁琐”的观念对于著述规范化潮流来说,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认识上的误区。 学术著述是人类的一种高级思维活动,其赖以生存发展的生命线便是理论创新。这就要求注者详细地占有 资料,进行艰苦卓绝的潜心研究,在前人成果基础上向前推进一步,从中提取出新的发现、思想和结论。 著述规范化的真正含义便是,必须分清,在一部著作或同一个论域中,哪些是前人获取的思想材料和业已 发现的理论成果,哪些是本书作者的理论创新所得,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在同一个论题上,对前人研究进 展和各家学说的介绍、引证以及作者自己的分析、辩证,进而得出自己的结论,两者同样不可混为一谈。 引文及其出处的注明之所以如此重要,不但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对某一论域内资料掌握的丰歉、知识结构的 宽窄、材料用法的巧拙,更可检验作者理解的正误、思考的深浅、学术驾驭力的强弱、理论创新价值的有 无既学术含金量的高下。因此,注明引文出处绝不是可有可无的技术性工作,而是一个学术信息的重要载 体,他不但与正文一起构成学术著述活动不可分割的完整过程,而且也因此成为学术评价体系中一个必不 可少的参数。   所以说,尽管我们对在学术论文或学术专著中注明引文出处感到“繁琐”或其他种种不便,但却是著 述规范所必需的,这个程序万万省略不得。否则,不将史料和引文来源及所转述、引用的他人成果一一注 出,这看起来当然一点也不“繁琐”,而且简直“轻松”、“简洁”之至,但这种做法将前人成果与自己 的研究混作一团,甚至将别人成果算作自己的学术界成果,岂不正是“赵文”所反对的“掠人之美”?如 果以本专著所担负的“研究”、“简述”、“评价”、“分析”等等的“主要人物”竟能用这种“简便 ”方式即告完成,那就等于把别人嚼过的馍当成自己新蒸的馍端上学术饭桌以“款待”读者和同行。倘若 这些学术“二道贩子”、“三倒贩子“制售的假冒伪劣“著作”还能得到保护,那才使音乐学界斯文扫 地,而庄严的《著作权法》也就此成了一纸空文。   由此想到音乐批评的规范问题。音乐批评是学术批评,在音乐学领域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部门,它以 一切音乐现象或音乐著述活动为对象,以科学思想为指导,担负着扶正祛邪、繁荣艺术、提升学术的光荣 使命。为此,音乐批评更要加强自律,强调学术规范,强化责任意识、是非观念和求实精神;也一定要批 评目地或批评方法的高度一致,以提高批评水平和批评艺术。否则,自身不规范,何以服人。   “赵文”也是一篇学术批评,理应遵守这些批评规范。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它以莫须有之“文字过分 情绪化”提出指责,又以种种不称其为理由的理由为那些不规范的著述行为进行辩护——试问:我们的音 乐批评在讲文风、讲正气、讲原则、讲是非、讲科学?如今一些人对批评的要求已经步入误区,即只以态 度、语言论是非,只用一把“温良恭俭让”的尺子衡量一切,反而将事关批评之学术生命的事实、是非和 科学性置于次位,甚至忽略不计——这是一个危险的倾向,若任其发展,必将导致批评的堕落。   现如今社会心态极为浮躁,音乐学界个别人为了现实的算计(例如评职称、当研究生导师以及评奖、 提级、分房之类),学力本就肤浅,又不肯下苦功,于是铤而走险,依靠剪刀和浆糊,东抄西摘,南剪北 帖,匆匆拼凑成一本“专著”以沽名钓誉——这是一种“学术腐败”,也即“赵文”所说“时弊”之最大 者。为了保卫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和正常的学术规范不受侵淫,音乐批评有责任站出来仗义直言,给以揭 露。只要这种揭露有充分事实根据而不是故意栽赃或无理谩骂,音乐报刊都应当旗帜鲜明地给与支持,加 以发表;不能明知“时弊”而自己不“切”或不许别人“切”,更不能以各种借口压制批评、保护“时 弊”、助长学术腐败——这就涉及编辑规范问题了。   音乐报刊是学术阵地,使奖励、论道、求实、鼓励创新、张扬正气、发扬学术民主、反对歪风邪气、 抵制学术腐败的圣地,而非歪风邪气的藏身处、假冒伪劣的庇护所,因此非要讲原则不可;当然也不是姑 嫂斗法、婆媳打架、泼妇骂街之地,因此非要讲文风不可。一家报刊支持什么、反对什么,事关自身形 象,对全国则是一种舆论导向,体现出领导者及其主办单位的编辑方针和思想倾向。我们不是要“代表先 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么?这不是空洞的口号,也不能将它光挂在嘴上来装点门面,而是要切切实实体现在 我们所从事的一切著述活动,批评活动和编辑活动之中。在当前,以科学理论为指导,结合当代中国音乐 界的现实问题和紧迫问题,从事各学科的理论研究和知识创新,正是理论批评工作者及报刊编辑者为完成 这一使命所必须承担的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学风不正、治学态度不严肃、著述行为不规范现象的普遍存 在,将是我们完成这一光荣使命的拦路虎,一切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理论家、编辑家,都要勇做打虎英 雄,而决不能为虎作伥;至于隐藏在其中的抄袭、剽窃等学界腐败行为,恰恰是代表着投机取巧、不劳而 获等等极为落后而腐朽的意识形态,是任何体面的学者所不屑为的,应当如遇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才对。 面对学术腐败这样大是大非问题,我们不能“不作为”,更不能“乱作为”和“反作为”。   总之,学术著作要规范,学术批评也要规范,报刊的编审行为更要规范。著述者不能把聪明才智用在 巧取豪夺以求不劳而获、走后门拉关系以掩盖腐败事实不被揭露上;批评者要大义凛然、学风严谨,要摆 事实讲道理,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能恶语伤人;编辑者要讲责任、讲真理、讲正气,不可是非不分,更不 能偏袒错误。   为此我呼吁:音乐批评和音乐报刊,以实际行动高高举起反对“学术腐败”的旗帜来! (摘自:《音乐周报》2001年6月8日、2001年6月15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