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从王铭铭抄袭一事谈建立学术道歉制度  曹树基 《社会科学报》2002.1.10   一年多前,我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文汇报》上相继发表文章,批评 北京大学教授王铭铭的相关研究。文章发表后在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是我所始 料未及的。以后,王铭铭在《中国图书商报》上发表反驳文章,我也在《中国合 作新报》撰文作答。作为此次学术论争的结果:王铭铭继续出版粗制滥造的“学 术”论著,继而被评为博士生导师,继而入选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第二届高校 青年优秀教师。显然,在北京大学校方及教育部的领导看来,我对王铭铭的批评 是错误的。王铭铭理应有远大的学术前途。   直到读到晓声同学撰写的《北大博导剽窃,叫人如何不失望》的文章,胸中 的疑团才算真正解开。回想起一年多前,在写作批评王铭铭文章时,我已经有一 个强烈的怀疑,以王铭铭的不长的学术生涯,何以能够在一年多时间中出版十几 部学术著作,虽然其中包括几部译著和主编的论文集,但更大量的则是他的学术 专著。由于没有证据,我不敢说他“抄袭”,但凭直觉,我知道这一数字后面有 猫腻。在与人类学界的朋友接触的过程中,不断有人告诉我,同行们的手中已有 确凿的证据,证明王铭铭的学术著作存在大量的抄袭。令人遗憾的是,直到晓声 的文章发表之前,中国的人类学者至今无人挺身而出,揭发他的抄袭。   我仔细核对了晓声同学文章中所引用的资料,也对晓声同学不敢用真名发表 文章表示“理解之同情”。实际上,在晓声同学一再声称的“爱北大”的情结后 面,还有一个“怕北大”的情结。我揣测,他害怕来自行政当局的打击报复,害 怕不能够顺利毕业,拿到他那梦寐以求的文凭。尽管如此,学术的良心使他按捺 不住,对北大的爱超过了对北大的怕,他挺身而出,向我们揭发了王铭铭教授肮 脏的抄袭。   我们不妨来听听王铭铭自己是怎么说的。在《想象的异邦》的《前言》中, 他说:   本书是一部学术散论集,它收入了我在1987年以来写出的21篇人类学评论作 品,其中有些是发表过的,而另一些则是以前写出的未刊稿。在编选和整理过程 中,我对原有的文章在内容、结构、篇幅等方面进行了较大幅度的改动。现在摆 在读者面前的这本书,有一定的体系隐含其中,它包括四编:第一篇的4篇论文 集中探讨人类学(尤其是社会与文化人类学)理论发展的脉络,第二编的6篇论 文旨在介绍人类学的主要研究分支和视野,第三编的6编大多是对在当代人类学 界产生深刻影响的学者和思想的评论,第四编侧重探讨人类学的跨文化表述危机 及人类学学科的中国相关性问题。   第二编的6篇评论作品大概属于没有发表过的未刊稿。然而,如果将这6篇作 品算作哈维兰的作品的话,这些作品不仅用英文发表过,而且还被王铭铭等用中 文翻译并出版过。我真不明白,难道王铭铭真的不知道你自己所声称的“介绍人 类学的主要研究分支和视野”工作,哈维兰当年已经做过,你和你的合作者在十 多年前就已经将哈的工作介绍给了中国的读者。通览全书,王铭铭没有在一个地 方交待他的工作与哈维兰工作的关系,不仅在书前的“前言”中没有,书后的 “参考文献”中也没有。哈维兰的著作被他的译者无情地蒸发了。对于哈维兰先 生来说,这真是一个悲剧。   王铭铭在《前言》中继续说:   “想象的异邦”这个书名,带有书中评论到的“反思人类学”的色彩,也基 本能体现我对社会与文化人类学的态度。在我看来,人类学的本质是对于异邦的 观察。无论这个异邦是西方学者所说的“异(他者)文化”(other cultures), 还是本土的中国学者眼中的国内非主流(亚)文化(sub-cultures),对于他 们的研究,为我们积累了丰富的人文知识,也为跨文化的沟通作出了巨大贡献。 正是在研究异邦的过程中,人类学学者充满想象地反省了自己处身于其中的文化。   人类学的研究为跨文化的沟通作出了巨大贡献,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仅 如此,人类学家借用其独特的研究方法和视角,对于异邦的观察,显然要比其他 学科更深入,更富有成效。然而,王铭铭却将人类学的本质--对异邦的观察- -异化为“对异邦的剽窃”。“对异邦的剽窃”和“对本土研究的粗制滥造”互 为表里,构成今天以王铭铭人类学研究的新特点。有了这样一个新特点,人类学 者根本不需要充满想象地反省自己的文化,只需要充满信心地剽窃异邦的文化。 我相信,如果对王铭铭的相关研究进行一番认真的清理,我们还可以找出类似的 甚至更为触目惊心的剽窃来。   接着,王铭铭在《前言》中交待了自己的知识来源:   这本书中包括的论文所依据的知识,主要是我在留学英伦期间获得的,因而 我对这些知识的重新解释,大多能够基于对原著的阅读。但是,我的说法难以避 免地存在着自己构思的成分,不能说完全是原著的介绍。   这段话部分是正确的。王铭铭的人类学知识,确实是在留学英国时获得的。 这段话也不是完全正确的,正如晓声同学在文章中所揭示的,王铭铭是抄袭哈维 兰的著作,而不是对哈维兰著作进行重新解释。王铭铭读的是哈维兰的原著,而 不是读哈维兰所读过和所引用过的原著。王铭铭的“说法”抄自他人,很少见到 他自己构思的成分。是对被抄原著的抄袭,当然不是对被抄原著的介绍。   王铭铭在《前言》中还有一段精采的表白:   “散论”这个词正好也符合我的另一点考虑,我觉得本书不代表一个很成熟 的看法,而只不过代表了我在理论思考中的若干片段。把不成熟的东西拿出来, 我总是有些担心,不过,我也看到,对于学术发展而言,有意义的东西不一定成 熟。我们经常看到的那些系统化的教科书,虽然写得面面俱到,框架醒目,却容 易失去思考的价值,有的甚至约束了读者的解读权。“散论”能够做到的,就是 教科书不能够做到的那一点,即给予读者参与讨论的空间(这一点当然绝对不是 逃避文本责任的借口)。   如果王铭铭有更加充裕的时间,就应该将其书中的“全篇搬运”的抄袭法改 造为其他形式更为巧妙的抄袭法,甚至有可能创造出一种不授人以柄的抄袭法。 我以为王铭铭自称的不成熟,就是对于原文改造的不成熟。举例说,哈维兰书中 以“婚姻与家庭”(包括家庭的功能、形态、婚姻与家庭组织问题)、“亲属与 继嗣”(包括继嗣群、继嗣群的形式、亲属称谓制和亲属群)、“年龄、共同利 益与社会分层”(包括年龄集团、共同利益集团和社会分层)三章十个小节来展 开他对于人类学中“群体的形成:解决协作问题”的讨论,而“不成熟”的王铭 铭则将哈氏的大小标题全部改写,在“生育、亲属制度与社会”的大标题下,有 “亲属路线的含义”、“生育与继嗣制度”、“世系群与政治制度”、“氏族的 分化体系”、“亲属群的松散关系”、“亲属称谓及其社会性”、“生育与社会” 等。内容虽然出自哈维兰,但标题的名称已经看不出与哈维兰有多大联系。最关 键的则是哈维兰逻辑严谨的布局,在王铭铭那里已荡然无存。标题改头换面的结 果,是思维的混乱。我想指出,这种混乱,无助于人们的思考,其实就是掩盖抄 袭行为的一种迫不得已的伎俩。王铭铭此处对于教科书的攻击,如果看作是对于 哈维兰著作(哈著是一部经典的人类学教科书)的批评,就可能激发读者去思考 另一层面的问题了:即使哈维兰先生保持沉默,是否有可能通过公诉的途径来起 诉剽窃者?   有一种说法,中国的国情不同。所以,西方学界采用的抄袭即开除的制度在 中国不能够普遍推广。目前仅见的一例是华东理工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胡黎明 剽窃案发后,遭到学校的除名。虽然华东理工大学为胡黎明案曾蒙受过耻辱,但 剽窃者的被除名显示了学校当局为纯洁学风、校风所作出的努力。如果华东理工 大学的经验不能够被普遍推广,作为读者,我们似乎有权力提出如下要求:   1、作为抄袭当事人的王铭铭应当向读者公开道歉。向5000册著作的购买者 公开道歉,向所有读过他的著作的读者公开道歉。当然也应该向听过他课的学生 们公开道歉。   2、如果有的话,王铭铭应当向读者公开他的其他著作中所隐含的尚未揭发 出来的抄袭行为,并公开道歉。尤其是那种“扒外”式的抄袭,你自己不检讨, 读者的揭发要化费成十倍甚至百倍的时间。一旦继续被人揭发,读者可能不会接 受你的第二次道歉。   3、上海人民出版社的有关编辑应当为自己编辑中的失职向读者公开道歉。 当你们在编辑同一作者两部相关主题著作时,应当对两部著作的异同进行检核。 严格的学术评审制度是学术著作出版之命脉所在。   4、王铭铭所在的院系、北京大学及有关部门的行政领导对于王铭铭学风的 形成及不正当晋升、获奖负有直接的责任。他们理应为此向大家公开道歉。   最后,我呼吁尽快建立严格的学术评审制度,杜绝一切可能的剽窃。我呼吁 建立对于剽窃者的惩罚制度,即使不能开除剽窃者,也应当迫使剽窃者向公众道 歉,以警学界,以警世人。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