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   中西医大对决之麻醉篇   作者:棒棒医生   来源:健康中国人网   2007年9月,央视11台播出过一台纪念神医华佗的晚会,《中华药都------ 华佗颂》。节目中,著名主持人朱军说,华佗的“麻沸散”是对世界医学的巨大 贡献,若非华佗,今天我们生病了,谁敢让医生拿刀子在肚皮上划口子呀!意思 是说,今天我们得能接受安全无痛的手术,追踪溯源,要感谢“外科之祖”华佗 和以麻沸散为根源的麻醉术。   朱军的这一番话幸亏是关起门来说的,若是面对全世界观众,人就丢大了。 现代外科作为医学之花,麻醉是它最强健的根。没有麻醉,就没有现代外科。麻 醉对于现代医学是如此之关键,给予人类的恩惠又如此之大,那么,不惜歪曲不 顾廉耻地抢夺功劳,也是人之常情吧。   在现代麻醉术出现之前并没有谁来抢功,因为那时的麻醉都是传说而已,没 有病人真切感受到麻醉的巨大恩惠。   就华佗而言,《三国志》记载他发明了“麻沸散”,以此为麻醉剂给病人实 施过开腹手术。但是,中医并不具有腹腔病灶定位诊断技术和开腹必须的解剖学 基础;关键是,华佗之后,麻沸散和开腹手术在中医界永远地“失传”了。这种 缺乏依据不知真假没有传承的医术,不要说对世界,就是对中医的外科和麻醉也 没有丝毫实质贡献。   就传说而言,华佗的麻沸散也不是最早,更不是最厉害。据《列子.汤问篇》 记载,扁鹊曾为鲁公扈及赵齐婴施行过换心手术,手术用的麻醉剂是一种“毒 酒”,使病人“迷死三日”。大概因为这个换心术过于夸张,连现代中医都不好 意思说它是真的,连带着把比麻沸散更早更牛的麻醉剂“毒酒”给故意遗忘了。 与麻沸散一样,扁鹊的“毒酒”也一劳永逸地失传了,对中医外科和麻醉也没有 实质贡献。   中医历史上实际有比“麻沸散”和“毒酒”更可靠的麻醉药真实存在过。在 最早的医书《五十二病方》里就记载有几种“令金疮不痛方”,如用鼹鼠、鲇鱼 研末,与辛夷、甘草等混合于温酒中,又如以荠菜种子和白术的根研末混于醇酒 中。这些药都用酒,起的是“止痛药”的作用,还算不得麻醉。宋.窦材《扁鹊 心书》中提倡“大病宜灸”,但“唯是膏粱之人,不能忍耐痛楚,当服睡圣散, 即昏不知痛”,这个有点麻醉剂的意味,是用山茄花(后李时珍考证即为曼陀罗 花)和火麻花制作的。元代危亦林《世医得效方》中记载有“草乌散”,用曼陀 罗、草乌、酒等调成,整骨前使用,也是要达到不痛的目的。   总之,中国古代确实存在过具有“麻醉剂”作用的药,用于火灸、整骨、疮 疡等体表治疗。传说中“麻沸散”那样可以支持开腹手术的麻醉剂是没有真实存 在的证据的。   西方古代一样有这些传说和弱作用的药物。如荷马史诗《奥德赛》中就记载 有一种“解忧药(nepenthe)”用酒调服后能使人忘掉疼痛。同样是传说的“解 忧药”比“麻沸散”要早一千多年,没有西方人把它当成最早的麻醉药。比华佗 略早,公元1世纪著名药学家戴俄斯科利提斯(罗马皇帝尼禄的军医)的5卷《医 药全书》,记载了600多种植物,近1000种药物,其中包括了麻醉剂,是曼陀罗 花和白酒做的。而与“睡圣散”和“草乌散”差不多的时期,13世纪的伟大外科 医生狄奥多里的著作里清晰记载了一种麻醉法:海绵蘸以鸦片、欧伤牛草、曼陀 罗等麻醉药物,晒干备用。手术前将之浸入热水中,敷于病人鼻部,使深吸气, 直至昏睡,然后施行手术。在世界上所有古代医书记载中,这种“麻醉海绵”最 接近现代麻醉的概念,和吸入麻醉神似。   很显然,在现代麻醉出现之前,古代各传统医学都有原始的麻醉术,中医与 其他民族古老医学相比,颇有不及,至少丝毫不占优势。而名气最大的“麻沸 散”,其实影响最小,是零。   所有的古老麻醉剂和麻醉术都没有产生实际作用。在漫长的外科历史里,真 正起作用的是两个字,“忍”和“快”。   “忍”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小说里的关公了。华佗为他施行“刮骨疗毒”手术 时,一不小心忘了带“麻沸散”,不得已用铁环牢牢套住关公的手臂,怕他忍不 住乱动。这意外的是历史的真相。若非关公这样的“神人”,谁忍得住啊!   “英国小说之母”范妮·伯尼(Fanny.Burney,1752-1840),大名稍次于简 ·奥斯丁。她以作家之笔详细记录了1810年所做的无麻醉乳腺癌切除术,手术医 师是拿破仑首席军医多米尼克拉莱。她被细纱布蒙住脸,7个大汉和1名护士摁住 她,手术中她顾不得任何斯文,惨叫声从头持续到尾,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断气。 她是幸运的,手术后她活了下来。   什么鸦片、曼陀罗,都比不上烈酒,术前喝威士忌是当时最常用的方法,喝 得醉醺醺最好。但没有钢铁意志依然不能抵挡大手术带来的剧痛,如截肢、穿颅、 膀胱取石、子宫切开等,根本就不是人所能忍受的,喝醉的也给你痛醒。有时候 医生直接用木棍把病人打昏,医生像武林高手一样,力度拿捏很重要,搞不好手 术没做就把病人打死了。最好像平一指那样,一掌把病人拍昏,术毕再一掌拍醒。   医生虽然没有武功,却不得不掌握武功的精神,“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手术是很痛很痛,但是,我能给你一个“痛快”的。“快”是那时外科医生比拼 的重点。伦敦一位外科医生叫切塞尔顿,是膀胱取石术的超级快刀手。切开会阴、 打开膀胱与膀胱颈、取出结石,整个过程只要2分钟。想象一下,当时手术场景 常规像杀猪,几个大汉按着,一帮人心惊胆战的围观,凄厉的叫声震动屋瓦。这 样的过程如果只持续2分钟,围观者的神经还没有缓过来,手术者就宣布结束, 然后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是不是很酷?这样的手术其他人要20 分钟!500先令一个的手术费使切塞尔顿发了大财。   医生的技艺再怎么精进,由于人类痛觉的限制,体腔内如胃肠、心肺、肝胆 脾、脑等脏器的手术在当时是不敢想象的。一直到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情况才发 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改变首先要归功于化学家,这不言而喻,但本文对此不打算详细介绍。1772 年,英国化学家Joseph.Priestley(1733~1804)合成气体氧化亚氮。化学家汉 弗莱·戴维(Humphry.Davy,1778~1829)发现这种气体能使人产生愉悦、幻觉, 并缓解疼痛,遂名之为“笑气”。笑气很快风靡上流社会,在上流舞会中经常有 笑气的表演,像“摇头丸”一样,令人疯狂着迷。牙医霍勒斯·威尔士 (Horace.Wells,1815~1848)看到笑气表演者往往摔到鼻青脸肿也不觉疼痛, 大受启发。1844年10月11日,用笑气给自己拔了一颗牙,只有一点点痛。拔牙就 像针灸一样轻松,这种效果前所未有,威尔士经过多次试用,决定在哈佛大学进 行公开演示。可惜的是,由于试验对象配合不佳,现场观众大喝倒彩,威尔士受 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威尔士的学生,牙医威廉·莫顿(William.Morton,1819~1868)在化学家 查尔斯杰克逊的建议下改用乙醚进行麻醉。乙醚是更早的时候,1540年,由普鲁 士化学家科达斯(Valerius.Cordus,1515~1544)首先合成的。之后,有化学 家发现其具有催眠作用,但没有得到医生的重视。莫顿用乙醚在动物、自己和病 人身上进行实验,都获得成功。1846年10月16日,在美国麻省总医院的一间圆形 阶梯教室里,莫顿成功表演了乙醚麻醉。病人是20岁的颈部血管瘤患者,直到手 术结束,他都安安静静不发一声叫唤。这种景象使在场的外科医生们激动不已,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安静的手术。第二天,一位外科医生现学现卖,用乙醚麻 醉做了一台上肢肿块切除术。一个月后,麻醉术就传到了伦敦,并在一年内传遍 了欧洲,传到了俄罗斯。甚至,在1847年,就由传教士伯驾传到了中国。没有一 种医疗技术像麻醉术传播的这样快,可见,病人对无痛的渴望是多么的迫切;几 千年的等待啊,等的就是这个技术!   比莫顿和威尔士更早使用麻醉术的是一位乡村医生朗(C. W. Long,1815~ 1878)。早在1842年3月30日,朗就用乙醚麻醉成功摘除过颈部肿瘤。到莫顿第 一次公开表演时,朗已经用乙醚麻醉做过8例手术。但他太低调了,直到1848年 才写文章展示自己的病例;这时候,连中国都开展乙醚麻醉2年了。   麻醉和同时的防腐术为19世纪的外科带来前无古人的日新月异的脱胎换骨的 发展,其重大意义怎样强调都不过分。正因为如此,威尔士、莫顿和杰克逊为争 抢麻醉发明者的头功耗尽了一辈子的精力。最后,莫顿在贫病交加中死于中风; 杰克逊死在精神病院;威尔士因伤害罪入狱后,割断股动脉自杀。只有谦逊低调 的朗获得善终,他确实是世界上第一例全麻的实施者,美国医师为了纪念他,把 他做第一例全麻的那一天3月30日定为“医师节”。公允的说,朗是一个人默默 的做,威尔士虎头蛇尾,杰克逊只是一个建议者,莫顿才是使麻醉为天下知的第 一功臣,不论他的品行和性格多么的不堪。   几个美国人争得头破血流,引人唏嘘感叹。华佗的后人帮华佗去争,就不免 滑稽可笑。这里真没有华佗什么事,也没有中医什么事。不过,到上世纪七十年 代,华佗的后人硬是闹出一个大动静来,差一点分了麻醉的半边天。这就是著名 的针刺麻醉。   针刺麻醉毫无疑问是中医政治化的产物。1958年毛主席发出最高指示:“中 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同年,中国第一例针刺麻醉即在上海第一人民医 院产生。之后,针刺麻醉像打鸡血一样迅速传向全国,至1972年美国尼克松总统 访华达到高峰。至1979年,全国累计做了200万多例针刺麻醉,涵盖100多种手术。 八十年代后又迅速衰退,到今天,已经完全淡出历史舞台。在整个的过程中,充 满了虚伪和谎言。   文革期间中国出现过很多奇葩疗法,如鸡血疗法、饮水疗法、甩手疗法、红 茶菌和穴位埋线疗法等等,均以大运动的方式红极一时。针刺麻醉是其中最成功 的,玩笑直开到国际。尼克松访华期间,其随行人员中部分被安排观摩针刺麻醉 手术(尼克松本人并未观摩过,但在许多报道和文章中,他被说成“为神奇的针 刺麻醉所倾倒”)。这些随行人员并不是医学专家,在精心的“单盲”安排下, 会对针刺麻醉一惊一乍,并不足为奇。在国际上引起反响后,参观的人更多,引 来了专业人士,穿帮就在所难免。据记载,当时某医院曾经迎来日本麻醉专家, 不是在玻璃窗外观摩,而是参与整个手术过程。病人选的是一名患有脑额叶神经 胶质瘤的姓高的战士,这名战士听说为国争光的时刻到了,表示“革命战士死都 不怕,还怕疼!心中一轮红太阳,刀山火海也敢上!”果然手术结束后他立即睁 开眼睛,脸露笑容,高喊“毛主席万岁”,表示一点都不痛。就在大家欢声鼓动 庆功时,日本人捋起了袖子,他的手臂上赫然几道青紫红印。原来,手术全程中, 他在铺巾下面的手一直被病人死死抓住不放,病人所忍受的剧烈疼痛被这几道手 印出卖了。类似的奇葩故事在自己人中也屡有发生,某医院曾经在针刺麻醉时配 以《红灯记》李玉和的唱段。结果病人还是杀猪般惨叫,不得不临时加麻药才完 成手术。事后调查,怪病人是富农。据当时接受任务负责研究针刺麻醉机理的韩 济深院士访谈,他的研究主要是从神经电生理和神经化学来研究的,从经络穴位 角度的研究都归于失败。他们发现非穴位针刺一样有效,但发表论文时曾经想把 这一部分数据删掉,怕被批判为反中医。韩院士说,他自己从来没有说过“针刺 麻醉”,他只说“针刺镇痛”,因为他们的实验表明,“针刺能够减轻疼痛,而 从来没有麻醉过。”“针刺镇痛”的机制是体内产生了内啡肽,完全可以用神经 化学和神经生理学进行科学说明。后来韩院士不得不改口说“针刺辅助麻醉”,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词儿,政治和科学在这个词里似乎达成某种平衡。   现代麻醉无数伟大的发现发明中,肌松药值得一提。肌松药学名N2胆碱受体 阻滞药,能精准选择性地作用于运动神经末端的N2受体,阻断神经冲动向骨骼肌 传递,导致肌肉松弛。而肌肉松弛是手术追求的目标,在肌松药发现之前,需要 通过加大麻醉药剂量,加深全麻深度才能达到目标,深度麻醉不可避免的增加了 风险。肌松药实现浅麻醉下肌肉松弛,大大提高了麻醉的安全性。这种了不起的 药物却来自南美印第安人的启发,他们用某些植物汁液浸润箭头,能使猎物和敌 人中箭后立刻失去行动能力(肌肉松弛),然后在清醒状态中走向死亡,是一种 可怕的武器。像屠呦呦一样的药物学家们研究这些防己科植物,从中提取的生物 碱叫做“筒箭毒碱”,这是南美印第安人送给世界的礼物。如果不违心的话,得 承认,在麻醉这一领域,南美印第安人的贡献远大于华佗和中医。   麻醉发展到今天,早已远远超越“麻醉”的本来含义,它带给人类的恩惠不 仅仅是无痛,而是和手术一起或者独立,对生命的监测与救护。我们今天能放心 地躺在手术台上让医生在肚皮上划口子,要感谢世界各民族的传统医学家们漫长 而无效的无数摸索经验,更要感谢19世纪以来的化学家和敢于创新实验的牙科和 外科医师们,也要感谢印第安人的传统礼物和现代药物学家们;一言以蔽之,最 要感谢的是现代科学。古老的中医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和最大折腾,够了。 (XYS20160619)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