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inyusi.us)(groups.google.com/group/xinyusi)◇◇

　　章太炎的医学见识

　　作者：棒棒医生

　　《射雕英雄传》中丘处机在郭啸天杨铁心面前吹牛说：“贫道平生所学，稍
足自慰的只有三件。第一是医道，炼丹不成，于药石倒因此所知不少。第二是做
几首歪诗，第三才是这几手三脚猫的武艺。”他说反了，他的武功全真七子中第
一，大约只次于老五绝、老顽童和裘铁掌，相当了不起；他的诗词被选入《全金
元词》，获得过很高的评价；而医学上的成就只有一本《养生消息论》，不脱金
元四大家尊经崇古习气，内经章句的自由发挥而已，最无益处。

　　类似的装逼行为还有何足道和木桑等，都把不值一提的棋艺吹得比武功厉害。

　　中国近代著名的思想家、国学大师章太炎也学了这一招。有人曾问章太炎：
“你的学问是经学第一，还是史学第一？”章太炎说：“都不是，我是医学第
一。”

　　胡适评他的文学：“章炳麟的古文学是五十年来的第一作家”；梁启超评他
的学术“清学正统派的‘殿军’”；鲁迅评他的革命精神“以大勋章作扇坠，临
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
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

　　但医学，除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被学界特别推崇。

　　那么，章太炎的医学究竟如何？

　　简单说，他尊经崇古，极端推崇《伤寒论》和《黄帝内经》，是民国时期经
典伤寒学派的重要人物之一。一直到民国，中医对于外感病（多数是传染病）还
在大打嘴仗。一派坚持用张仲景的六经辨证，叫伤寒派；另一派则尊明清的温病
（其中又细分多个学派）理论，叫温病派。这两派都不知微生物为何物，其实都
没有摸到传染病的大门。

　　对张仲景以后的中医，章太炎基本都没有放在眼里。他说：“河间已逊仲景，
叶吴辈更不如河间远矣。”“降及金元，有四大家之学说，更属各偏一端矣……
有明一代，良医极少，大抵均拾四大家之唾余。”“清代医学，鲜有特出，如张
路玉、王孟英等，其医名虽盛，亦仅偏执一端耳！”横扫一大片，真正的目无余
子啊！

　　然而，就这样一位尊经崇古的“大师”，他对西医的接受却也相当开明，一
点也不迂腐古板，令人大跌眼镜。在他的《猝病新论》中，处处可见西医的新知
识，对他所尊崇的《内经》也多有否定批评之语。在《论旧说经脉过误》中，伤
寒派大师章太炎竟然完全否定经络学说，而欣然接受西医解剖学的血液循环学说：
“前世解剖未精，故说有正经十二，奇经八。由今验之，心合于脉，诸血皆属于
心，故血脉悉自心敷布。出于心者为大动脉；返于心者为大静脉，皆旧所谓冲脉
是也。自大动脉布于脏腑，其动脉分支无数，返于静脉，以返于大静脉焉。自大
动脉布于头手足，此三者左右各有动脉，分支亦无数，返于静脉，以返于大静脉
焉。自大静脉复入于心，心又出布于大动脉，谓之大循环。头手足三，左右动脉
各一，静脉各一，数亦十二，然与素问灵枢所谓十二经者，其条列则不同。自心
以外，脏腑之脉不与头手足顺接，而头手足之脉亦各不相顺接，其因以周注者，
惟大动脉、大静脉为之枢。是故，以太阳、太阴诸名摄举脏腑，可也。以为十二
经分在手足，内连脏腑，上连头，不可也……奇经有八，说亦不谛。惟冲脉当以
脉名，督脉即中枢神经，任脉在男子即输精管；在女子即输卵管，与脉与血管专
名殊矣。带脉举世未有见者，阴蹻、阳蹻、阳维、阴维皆足膝中筋腱，亦名脉，
何哉？”

　　章太炎完全认可西医的解剖学，以之对照中医脏腑经络学说，认为后者多有
错误。经络主要是血管，而奇经八脉中更有误认神经、筋腱、输精管、输卵管等
结构为血管者。即使到今天，在中医界，这也是万中无一的卓越见识。

　　有趣的是，他有两个著名的名垂医学史的学生，均不认可他的医学思想。

　　其一是恽铁樵。恽铁樵完全不认为中医五脏六腑和经络系统的解剖错了，而
是非常“聪明”地把这些概念去解剖化，强行解释为功能概念。从此以后，中医
关于五脏六腑、经络、乃至血、精、痰、六淫等等，都成了没有物质和结构的虚
拟符号。这毫无疑问是违背老祖宗原意的，内经以降有无数经典，均描述明白无
误，岂容任意曲解哉！

　　另一位学生余云岫则完全脱离了章太炎的藩篱，他接受了全新的现代意义的
医学教育，是章太炎和恽铁樵未得其门而入的境界。

　　要之，章太炎虽然有进步的医学思想，终不脱尊经崇古习气，又没有接触正
规的大学医学教育，他引以为傲的医学整体而言不过是错误的纸上论兵而已。

　　所以，称章太炎国学大师是名副其实的，说他是医学家就有点扯淡了。

(XYS20240531)

◇◇新语丝(www.xys.org)(xinyusi.us)(groups.google.com/group/xinyu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