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inyusi.org)(groups.google.com/group/xinyusi)◇◇   毁誉参半的柯庆施(下)   作者:周志兴   察言观色是柯庆施的安身立命的大本事。这也不是问题,在社会上混,这也 是必须的。如果更正面一点说,就是审时度势。   其实,柯庆施的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的察言观色。自此以后,他更加注意 这一点。   1957年,反右派运动开始了。上海是反右的重要基地,毛泽东很是重视的地 方。他1957年曾三次去过上海。第一次是3月20日。当天晚上在中苏友好大厦友 谊电影院的党员干部大会发表讲话,据与会者回忆,毛泽东在会上大讲特讲“不 要怕”,“让人鸣放,天塌不下来”,还在主席台上大声对柯庆施说:“你们放 得不够”,“只有三十分,顶多五十分”,柯在一旁微笑,不住地点头。   但是,这样的“放”后来成了“引蛇出洞”。不久,一批又一批“出洞”的 “右派”被拉进网里,毛泽东表扬上海执行中央指示“很坚决”。当时上海不仅 把文化界一大批知名人士打成右派,还把一些敢提不同意见的老同志,如同济大 学党委书记兼校长薛尚实以及一批地下党老同志周克等都打成右派。在市委书记 处讨论到巴金时,柯庆施提出要把巴金打成右派,说他不仅是老牌无政府主义者, 而且他在《解放日报》写的杂文《论有啥吃啥》,对当时的计划供给不满,实际 是对党对社会主义不满。陈丕显表示可打可不打,宣传部长石西民则坚决不同意 把巴金打成右派,说巴金在广大青年中影响很大,抗美援朝表现很好,不应该把 他划进去,柯后来才作罢。   毛泽东在这一年的7月6日从杭州到上海,7月8日晚上,在中苏友好大厦电影 院向上海各界人士发表讲话。一直到9日下午离开上海。其实就在前几天,7月1 号,他亲自为《人民日报》撰写了社论《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该批判》,这 是对上海的知识分子的当头棒喝。   柯庆施对毛泽东的意图心领神会。开始,他成天召开各界座谈会,按毛泽东 的布置,“硬着头皮听”各界人士的鸣放意见,一面在内部排队摸底,算百分比, “引蛇出洞”。上海知识分子多,柯庆施说,中国的知识分子有两个字可以概括: 一个是“懒”,平时不肯自我检查,问题成堆难于挽救,还常常翘尾巴;二是 “贱”,三天不打屁股,就忘乎所以了。这些话,让上海知识界胆战心惊。   柯庆施说的话难听,做的更加彻底,1957年上海划出了1.5万多名右派分子。   领袖的每一步柯庆施这个“好学生”都亦步亦趋。   1958年,毛泽东搞“大跃进”,其中有大炼钢铁。上海本有大中小钢铁厂, 其产量在全国占有不小的比重。柯为响应毛泽东全民大炼钢铁的号召,在市区也 要搞小高炉炼钢。柯庆施甚至要市委机关干部起模范带头作用,在机关大楼北面 的空地上,修建一座小土高炉,机关干部每天分三班劳动。没有铁如何炼钢?柯 说城里到处有铁门,不是现成的铁料吗?每户人家废铜烂铁也不少呀,于是大家 纷纷把铁锅上交,铁门、铁窗也强行拆下来炼钢,出现了高楼大厦旁冒黑烟,小 弄堂炼废钢的怪现象。   有不少干部反对这种做法,柯庆施是听不进去的。   从上世纪60年代初起,江青开始在文艺界兴风作浪,但是,她在北京吃不开, 北京的书记彭真从来不喜欢她,文化界的周扬等人也不愿曲意逢迎。但是,江青 在上海却如鱼得水。柯庆施已经从毛泽东注意力的转移中,领悟到江青的重要性。 他让自己的心腹张春桥成为江青的左右手,江青也视上海为“基地”。后来在 “文革”中,如日中天的江青感念旧恩,一再称道“柯老”当年的支持。   察言观色不是问题,但是,察言观色以后对战友落井下石就是问题了。庐山 会议上,他对彭德怀的态度就是例证。   因为彭德怀的“万言书”,庐山会议从反冒进变成了反右倾。柯庆施是对彭 德怀开第一枪的人。   7月22日的一次会议上,柯庆施对毛泽东说:“现在需要您出来讲话,顶住 这股风,不然队伍就散了。彭德怀的这封信是对着总路线来的,也是对着毛主席 您来的!”   这话说的够狠。   当然,他的分寸感极强,对于有的人,特别是他看作是朋友或者是对他可能 有帮助的人,他绝对不会轻易出手去批评。   1958年5月,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柯原来的发言稿是在上海起草的,准 备批判经济建设里的‘少慢差费’,柯老一到北京之后,就决定不要在上海写好 的稿子,从江苏代表团找了俞铭璜,另外起草发言稿《劳动人民一定要做文化的 主人》。   为什么柯庆施突然改变了方向?   原来是为了周恩来。   在这个会议上,周恩来等检讨了在经济工作上的反冒进。柯庆施坚持不谈经 济,因为讲到经济,就回避不了反冒进,反冒进就会涉及周恩来。而周恩来是柯 庆施的朋友,也是能够帮助他的人。   周恩来确实对柯庆施很好。   1964年3月底,柯庆施住进上海华东医院,医生确诊他患肺癌,需要手术。   周恩来亲自坐镇上海,对柯的治疗做了缜密的安排。他指示中央卫生部组织 国内最优外科专家、麻醉师、外科护理人员,汇集上海华东医院参与治疗工作; 他多次参加医生们的会诊,讨论制定最佳的手术方案及万一发生意外情况的应对 措施,争取万无一失。   手术后不久,1964年4月17日,周恩来专程来沪。去医院看望柯,参加了医 生们的会诊,当天下午3时10分飞回北京向主席汇报。1964年4月19日下午3时1O 分,周总理再次由北京抵上海。   1964年7月12日.周伯伯在访问缅甸后回国的途中,在空中临时决定,飞机 不到北京而是转飞上海落地,带着几箱热带水果,前来看望已出院疗养的柯庆施。   周恩来是一国总理,日理万机,为了柯庆施的病情,他也是操碎了心。   当然,对于伟大领袖,柯庆施更是步步紧跟,在制造个人崇拜上,他也是一 个带头人。他的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毛泽东语录,床头放着毛泽东著作,笔记本 里写着“学习毛主席著作计划”。他的名言:“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 服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   比如这样一段往事,柯庆施是个严肃的人,当时一些机关每个周末组织一次 跳交谊舞的晚会,是休闲娱乐性质。在党员干部大会上,他多次声色俱厉地批评 有些干部跳舞。柯说,有些干部做工作没有心思,热衷于跳舞,是革命意志衰退 的表现,他指示市委机关今后不准跳舞。许多干部不以为然,但也无可奈何。   可是,一次毛泽东来上海,准备住两三天,柯知道毛喜欢跳舞,立刻关照市 委办公厅组织舞会。文化俱乐部(现为花园饭店)有较好的舞池,由办公厅通知, 派汽车把戏剧学校、歌剧院、芭蕾舞学校等文艺单位的女同志,接来做舞伴。毛 泽东跳舞如同散步,柯庆施居然违反自己订下的禁令,也走进舞池扭起来了。   紧跟领袖,柯庆施在仕途上大顺。   1958年5月,在中共八届五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1960年9月,任 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1965年1月,任国务院副总理。   当了政治局委员后,他有更多的机会见到毛泽东,也就更加能够去揣测毛主 席的内心了,与领袖之间的交流机会也越来越多,每次听闻毛主席的发言后,他 都能够很快从领袖的言论中领悟,并且加以发挥,而且总能挠在领袖的痒处。   比如,1958年“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之际,毛泽东为了探索中国建设 社会主义的道路,实现其追求的理想社会目标,亲自发起了关于资产阶级法权的 讨论。他认为,“如果不解决人与人的关系,要大跃进是不可能的”。他强调领 导和群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关系。毛泽东由此提出考虑取消工资 制,由干部带头恢复供给制的问题。他说:二万五千里长征,土地革命,解放战 争,不是靠发薪水取得胜利的,而是靠政治挂帅,靠供给制取得胜利的。进城以 后由供给制改为工资制,是受了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是一个倒退。它助长了人 们的资本主义思想,如争等级,争待遇,要加班费等。他指出,这是资产阶级法 权。在所有制解决以后,资产阶级法权制度还存在,应该破除。人民公社搞起来, 逼着我们要考虑,经过几年准备,逐步取消工资制,恢复供给制。   这是明显超越历史阶段的。   但是,柯庆施揣摩到毛泽东的想法,和张春桥研究后,由张春桥执笔写下 《破除资产阶级的法权思想》一文,果然得到了毛主席的欣赏。张春桥因此成为 毛泽东的知音,也得到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一般来说,媚上的人对下常常会跋扈,柯庆施也有这样的毛病。   在1962年七千人大会是总结“大跃进”的经验教训的会,刘少奇做了报告。 讨论这个报告时,各省市代表团都相继开会,由主要领导人带头检讨,可柯庆施 知道毛泽东不满意刘少奇的报告,他迟迟不表态,也不肯检讨。陈丕显只好写了 一个检讨稿,送给柯看。讨论时,柯看到讲话稿中有一句话“我发扬民主不够”, 十分恼火,问:“你们这样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要发扬无产阶级民主还是什么 民主?”他以为这是揭他的疮疤。   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人们对柯庆施的议论比较多。党内开始审查 康生、谢富治的问题,有人提出应审查一下柯庆施的问题。胡耀邦曾就此事专门 请示过邓小平,邓小平说:现在顾不上这个问题,先审查康生、谢富治的问题, 柯庆施的问题以后再解决。所以在1981年6月27日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 《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 》里,只字未提柯庆施。   不过,对柯庆施的评价依然很不容易,所以,在中共八大20名政治局委员中, 唯一没有出版传记的,就只有柯庆施了——倒是柯庆施本人在1940年写过一份自 传,原存于中共中央组织部文档处,现存于中央档案馆。   柯庆施的老搭档陈丕显之子陈小津有一个判断,倘若柯庆施不是在“文革” 前夕死去,那么“四人帮”将成为“五人帮”。这个判断很有道理,因为柯庆施 和江青、康生都走的比较近,他也是紧跟毛泽东步伐的。但是,他死了,所有的 判断只是判断。   其实,尽管柯庆施的口碑欠佳,但是,也会有相当的声音肯定他。这也可以 理解,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他,能看到不同的侧面。他一定不是完人。但是,也一 定不是一无是处。   有接触过他的人这样评价他:   柯庆施在领导工作中,有推行“左”的路线的错误,但在个人的思想和工作 作风上,也有一些应该肯定的地方。他虽身处高位,但并非政客、官僚型的人物, 也不是不学无术、吹牛拍马的人,他有政治头脑,考虑大事,善于遇事作分析, 尽管受“左”的思想体系的羁绊,但和庸庸碌碌、忙于事务的人不能相比。   柯庆施在一些场合,跟着毛泽东的指挥棒“吹喇叭”,但他冷静下来也认真 进行调查研究。突出的一个例子,是1961年初,那是三年困难时期,国民经济需 要调整,柯也感到实际工作中确实存在问题。他既对自己盲目鼓吹高指标感到有 失偏颇,也对有人主张“大跃进”要下马表示坚决反对。   柯平时也经常下厂,和其他许多领导干部一样,看看、听听、说说就走过场 了,但也有比别人认真的地方。有一次,到协昌缝纫机厂作调查,他参观了各个 车间,了解了产品质量情况,最后走到厂党委办公室。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四 周挂满了各种得奖的锦旗,从完成国家计划到治安、卫生、扫盲都有,这种做法 各厂相同。柯庆施看了很不以为然,批评说,你们在锦旗下面办公,可以自满自 足了吧。几位厂干部不解其意。接着,柯具体询问了厂里生产、思想工作、后勤 工作情况,边听边指出一些不足之处。临走时说,我劝你们把锦旗拿下来,挂到 厂里公共场所,你们自己还是多找些差距,好好改进工作吧。   1965年春,柯到广州疗养,然后应西南局书记李井泉和正在成都休养的贺龙 之邀,于3月23日前往成都。1965年4月5日,正值清明节。中共四川省委李井泉、 李大章、廖志高等在晚上设宴招待正在成都的朱德、贺龙、柯庆施。席间,有人 提议,男宾、女宾分桌,夫人们另开一桌。于是,柯庆施夫人于文兰坐到女宾桌 那边去了。柯庆施大笑:“今天解放了!”本来,柯庆施有病,只能吃清淡饮食, 忌油腻,夫人遵医嘱,很注意“管制”他的饮食。那天,柯庆施一“解放”,尽 兴而食,从晚六时入宴,至晚九时才回招待所卧室。柯庆施回屋后,看了些文件。 临睡前又吃了一把炒花生米。夜十二点多,柯庆施腹痛。柯庆施保健医生胡某马 上前来诊治,但是,已经回天乏力。   柯庆施的突然去世,对于江青和张春桥都是打击。他们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 支持者。   但是,这倒是促成了张春桥的崛起。因为失去了柯庆施,江青“建设”上海 “基地”,就倚重于张春桥了。于是,张春桥取代了柯庆施,以至后来借助于 “一月革命”成为上海的“第一把手”。   1976年10月,在张春桥被逮捕前,他所担任的职务,竟与柯庆施去世时的职 务一模一样!其中,只是因为“文革”中取消了“中共中央华东局”,故张春桥 没有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之职;另外,“上海市市长”则改换为“上海市革 命委员会主任”,其余一字不差。   最后说几句八卦,   柯庆施的婚姻很有点坎坷。   柯庆施18岁时在安徽老家有过一次婚姻,进入延安之后,又有过一次短暂的 婚姻——与小他20来岁的李锦结婚。李锦原本与王若望相恋,正在谈婚论嫁时, 被柯庆施插了一脚。不过,李锦与柯庆施结合不久,便告离婚。   接着,柯庆施在担任延安女子大学副校长时,与该校政治处女干部曾淡如相 爱,于1941年结婚。曾淡如是四川邻水县人,小柯庆施4岁,于1926年在四川加 入中国共产党,1933年5月担任中共遂安临时县委书记,1940年春来到延安。   延安整风期间,柯庆施受到审查,主要问题是1933年中央派他从上海赴满洲 省委执行任务时,携带大量经费,因敌情紧张,他不敢去,把经费在天津花掉。 然而他却向组织报告说,火车不通满洲,后来又改口说已去过满洲,写出假报告。 这一欺骗行为,直至1935年中共满洲省委向中央汇报工作时才被戳穿。这件事作 为柯庆施历史上的污点,在延安整风中受到审查,并就这一问题作出组织结论是 “犯有在危险时刻动摇并欺骗组织的错误”。   接着,柯庆施的问题被扩大化,甚至被诬指为“国民党特务”。有人在延安 中央大礼堂墙上写了标语:“柯庆施是大特务!”在柯遭到围斗时,他请一位熟 悉自己的同志证明,那人竟然大喊:“我证明你是特务!”受柯庆施“特务案” 波及,柯新婚才一年多的妻子曾淡如因所谓“四川红旗党”(即外红内白的假党) 问题而于1943年1月在延安跳井自杀。   柯庆施自从妻子自杀于延安之后,一直没有重组家庭,直至1948年,46岁的 柯庆施再度成为新郎。 (XYS20250313) ◇◇新语丝(www.xys.org)(xinyusi.org)(groups.google.com/group/xinyu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