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从新闻工作者守则看《南方周末》报道“方舟子-于建嵘”事件 李继宏 自1908年美国密苏里-哥伦比亚大学建立新闻学院以来,各国在新闻实践中,逐步形成 了新闻工作者守则。因为每个国家的政治、社会背景不同,新闻业的发展程度也不同, 所以各自的守则有所差别。以笔者所见,波兰的最简单,只有7个原则,中国的最复杂 ,也最没有可操作性和具体指导性质。有必要指出的是,新闻工作者守则并非一成不变 ,新闻工作中碰到的新问题,往往会促使新的守则产生。比如德国新闻界有名的“将军 事件”,就产生了这么一条原则:私下谈话不能作为新闻报道的内容。当然,并非所有 的国家都有这样的规定。作者详细比较过俄罗斯、德国、瑞典、波兰、美国、古巴、英 国、乌干达、巴基斯坦、以色列、澳大利亚等11个国家的新闻工作者守则,其中核心内 容基本一致,尤以美国的标准为具体和详细,可以当成世界新闻工作者通行的守则。在 这里,权且以美国的标准来谈谈《南方周末》的这次报道;读者如果觉得中国的新闻报 道在本质上区别于世界其他地方,就可以不往下面看了。 美国全国性的媒体协会有四家:报纸编辑协会(ASNE)、职业新闻工作者协会(SPJ )、出版社编辑协会(APME)、广播电视新闻编导协会(RTNDA)。笔者在这里援引的 是SPJ颁布的守则,可见该协会网站(http://www.spj.org/ethics_code.asp)。 SPJ新闻工作者守则分4个部分:追求并报道真相原则、伤害最小化原则、独立报道原 则、负责解释原则。 关于第一部分的规定最为详细,从报道的准确性到新闻来源的可靠与否,从拒绝剽窃到 不得刊登广告软文,从关注弱势群体到消除社会刻板印象等,都有明确的规定。其中有 两条跟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话题有关:第5条和第15条。 第5条:确保标题、新闻揶揄(News Teases)、宣传材料、相片、视频、音频、图表、 点评(Sound Bites)、引言的使用正确无误。即它们不能脱离背景去简化或者强调事 件。(Make certain that headlines, news teases and promotional material, photos, video, audio, graphics, sound bites and quotations do not misrepresent. They should not oversimplify or highlight incidents out of context.)(所谓新闻揶揄,经常看美国或者英国电视的人应该有体会,比如“讨厌胸 罩的大奶女人,可是她们喜欢蹦床,请看今晚的行动新闻”【Big breasted women who hate bras, but love trampolines. Tonight on Action News.】,台湾的主持 人吴宗宪就经常有这样的言论。而sound bites指受访人在新闻采访过程中说的一两句 比较引人注意的话。) 杨瑞春在编辑稿件的过程中,删除掉方舟子的一些话,从结果看,明显违反了这个守 则。例如: “记者:有时候你很难让人理解,比如说在新语丝网站上开列论坛黑名单,声称来自 “关天茶社”等论坛的转贴一律删除。这好像是“一篙打翻一船人”,这样的事情多了 ,很多人就会认为你很武断。 方舟子:【这个黑名单的出现是在1999年的时候,当时有一些人把这些论坛的政治、宗 教方面的帖子转到新语丝的论坛上来,作为一个不欢迎此类转贴的论坛,新语丝当然要 删贴,结果删不胜删,删掉了还有人抗议,因此我就贴了这个公告。作为论坛的管理者 ,我想我有这个权力。这个公告现在还在,算是历史的记录,也就没有必要改了。】其 实大家何必要管我是什么样的人呢?在网上有很多人攻击我的性格为人,说我没人情味 ,没人性,其实不管他们说得对不对,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关键是,我做事有没有依据 ,有没有道理。” 黑括号里面被删节的部分显然是对背景的陈述。杨瑞春的做法使读者增强了记者“很多 人就会认为你很武断”的判断,属于断章取义。 其他实例还有很多,为了节省篇幅和时间起见,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第15条:区分倾向性和新闻报道。分析和评论应该另行标明,并不得曲解事实和背景。 【Distinguish between advocacy and news reporting. Analysis and commentary should be labeled and not misrepresent fact or context.】 事实上任何报纸都有立场,没有立场和倾向的报纸是不存在的,《纽约时报》和《华盛 顿邮报》的立场差异就很明显。但问题在于,一份出色和负责的报纸,应该区分立场和 事实。不能把自己的立场当作真相强加给读者,你可以把立场摆出来,但是在处理信息 和新闻报道的时候,必须客观,让读者自己去判断。《南方周末》这次报道最大的败笔 在于标题用了给事件定性的词语:“两败俱伤”。这犯了新闻报道的大忌。如果是于建 嵘找方舟子决斗,两人都身负重伤,自然可以用这样的词语来当标题,但是涉及到名 誉、精神,如何能使用这样的形容词?名誉的损失如何量化?除非《南方周末》事先做 过调查,数据显示方舟子和于建嵘的美誉度比这次事件之前显著下降。这也是《南方周 末》和国内其他媒体通行的毛病,把新闻报道当成议论文写,夹叙夹议,完全停留在中 学生作文的水平。 第二部分体现了美国新闻报道中人道主义的一面,第5条跟我们有关。 第5条:品味高尚,避免下作地去用耸人听闻的消息引起读者的好奇心。【Show good taste. Avoid pandering to lurid curiosity.】(Pandering用得很棒,这句简洁的 英文我用了22个汉字才能把它的意思准确地翻译过来,很惭愧。) 每个人都有骂别人的时候,但是公开骂人并不能得到表彰和宣扬。《南方周末》的报道 中,用了相当多的笔墨去采访于建嵘为什么要骂娘,而于建嵘的答复相当无赖,“我不 骂他有什么办法?”之类的,显得十分庸俗,很难想象一份严肃的报纸刊登这样的采访 内容。 第三部分关于独立报道跟今天讨论的话题关系不大,在这里不讨论。 第四部分是负责解释原则。 第1条:澄清和解释新闻报道,邀请公众就新闻行为进行对话。【Clarify and explain news coverage and invite dialogue with the public over journalistic conduct.】 第2条:鼓励公众表达对新闻媒体不满的声音、【Encourage the public to voice grievances against the news media.】 方舟子作为当事人,对新闻报道提出异议,杨瑞春作为《南方周末》的编辑,并没有坦 然接受这种异议,在答辩的过程中体现出对方舟子的不满,而李海鹏的回应就更加令人 叹为观止。我很少看国内的报纸,并不知道杨瑞春和李海鹏以前写过什么报道,但从他 们在这次事件的表现看来,这两人需要到新闻学院去进修,学习一些职业操守和报道原 则。 中国报纸受政府管制较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按照我个人在报社的工作经验, 政府并不会对新闻报道的方方面面详加调控,除了涉及领导人、台湾问题、民族问题、 宗教问题等的报道必须通过严格审查外,其他受到常规管制的报道内容几乎没有。金庸 曾经表示,作为一个职业新闻工作者,可以不讲真话,但是不能讲假话。在中国的情况 也许是这样的:党和政府的指示是新闻工作者最大的守则,然而在这个守则之下,作为 职业的新闻工作者,并不能置其他守则不顾。要改变中国的新闻业,发挥媒体在促进社 会民主方面的作用,新闻工作者必须多反省自身,不能把所有的不足和罪过都推给政 府。我个人认为,当前中国传媒业最大的问题不是政府管制,而是新闻工作者的素质和 职业操守有待提高。 (XYS2005111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