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再说“游牧优势论”为什么是伪环保 文/桓二心   很高兴看到新语丝上有署名“疫苗”的针对我的《警惕因沙尘暴引发的新一 轮伪环保宣传》的商榷文字,兹借答复的机会,再次论述我把“游牧优势论”归 结为伪环保的原因。   诚如“疫苗”指出的,内蒙古草原退化的最主要原因是滥垦还是过牧,本身 应该是个学术观点问题。认为最主要原因是滥垦的,自然是“退耕派”,主张治 理方法以退耕还草,恢复原本的、更符合当地生态环境的草原面貌为主;认为最 主要原因是过牧的,自然是“退牧派”,主张治理方法以利用现代化畜牧业手段 实现合理定牧,对退化的草原实行禁牧,以令其休养生息为主。从根本上来说, “退耕”和“退牧”并不矛盾,退耕还草和引进现代化畜牧业手段,完全可以双 管齐下,并行不悖。两派争论的焦点,无非在于两种治理方式的权重问题。   就我个人而言,我是“退牧派”,我认为解决过牧是比解决滥垦更基本的问 题,理由是:第一,退耕还草是很有限度的,让已经定居过农耕生活的人移民, 或者重新过畜牧生活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想要做到彻底的退耕还草只能是一厢 情愿。第二,滥垦的问题可以通过法律强制解决,事实上这些年来正是法律的效 力使滥垦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法律却解决不了过牧的问题。第三,也是最关键 的,我在上一篇文章中就已经说过,内蒙古人口和牲畜数目可能已经超过了全部 草原的土地负载量,即使是把86万平方公里的草原(占全区总面积的四分之三) 都恢复还是不够;可以想象,如果不改变落后的经营方式,草原面积的扩大只能 是带来人口和牲畜数目的进一步的恶性膨胀,如果在全部退耕还草之后又发生过 牧,又上哪儿去找更多的耕地来“退”?因此,我认为近些年来内蒙古地方政府 实行以“退牧”为主的治理草原退化的方案,正是权衡了多种利弊之后做出的最 合理的决策。   如果有人总体是“退耕派”,但不否认“退牧派”的合理观点,而且论述科 学,事实严谨,那么我决不会把他的观点说成是伪环保。问题在于我所批判的 “游牧优势论”,正是那种全盘否定“退牧派”的治理方案的极端“退耕派”。 这些人为了宣传自己的观点,不惜诡辩、造谣,甚至不惜诋毁现代化农牧业经营 手段,而且已经用这种变味的观点从事了很长时间的环保宣传,那么我当然要认 为这些人在从事伪环保。   具体说来,首先,一些“游牧优势论”的主张者常常采用这样的诡辩术:因 为草原被农垦而且退化了,而草原在农垦以前是游牧的,所以要恢复草原,就必 须放弃农垦,恢复游牧。如果扯上什么“文化”,就成了:因为草原被农耕文化 占据而退化了,而草原原先是属于游牧文化控制的,所以要恢复草原,就必须放 弃农耕文化,恢复蒙古族的游牧传统。比如内蒙古大学教授恩和就写过《内蒙古 草原荒漠化问题的文化学透视》一文,在正确指出历史上的内蒙古草原荒漠化主 要是垦殖型荒漠化之后,却话锋一转,大谈特谈什么文化问题,结果是视以定牧 为主要特征的现代畜牧技术而不见,直接得出了要恢复草原生态就必须恢复游牧 文化的结论。   这种诡辩的要害在于,文化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而不是静态的事物。事 实上,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农耕文化、游牧文化,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农耕文 化和游牧文化早已合二为一;单纯的农耕文化固然是落后的,单纯的游牧文化则 更加落后。停止滥垦,并不就等于恢复游牧,因为游牧绝不是畜牧业的唯一方式。 那种认为内蒙古草原上只有农耕和游牧两种农业经营方式的观点是十分片面的。   其次,有的“游牧优势论”不仅对现代科技视而不见,而且还大谈特谈文化 相对主义,认为游牧文化和现代科技文明无所谓先进,无所谓落后。对于从事游 牧的牧民普遍比较贫穷、平均寿命短的事实,他们则用“然而他们是快乐的”之 类理由狡辩。比如新疆布尔津县哈纳斯湖畔的图瓦人,是蒙古人的一支,其生活 极为困苦,一年有七个多月因为大雪封山,而与外界隔绝,很多人对生活完全绝 望,嗜酒如命,“越喝越穷,越穷越喝”;这种落后、颓废的生活方式,到了某 些人眼中,居然就成了“图瓦人很知足,过着非常简单的生活,时间对他们来说 只是一种需要消磨的东西”,“不愿离开故土的图瓦人啊,宁愿选择在醉乡中随 风逝去”(见纪江红主编《中国国家地理》中册199页,北京出版社,2004年12 月)。我曾经在《文化相对主义逻辑的内在矛盾》一文中指出,只要承认任何民 族都有对生活的憧憬,而且不论文化进步与否,这些憧憬都是各民族间共通的, 尊重民族意愿和拒绝工业文明,就成了一个矛盾。如果要尊重民族意愿,就必然 要引入工业文明,而如果要拒绝工业文明,就必然不会尊重民族意愿。事实证明 即使是最消沉的图瓦人,只要重新树立了生活的信心,也是很希望过富裕、健康 的生活的(见新疆新闻网报道《新疆布尔津县:大山里的女书记 牧民致富的领 头人》,http://news.sohu.com/20050509/n225488754.shtml)。这是对文化相 对主义的有力反击。   再次,以刘书润为代表的一些人,注意到上面这两种狡辩难以服人,就改变 方式,竭力想从纯科学的角度证明游牧比现代化的畜牧方式好。客观地说,游牧 有它合理的一方面,比如,刘书润发现,定牧会造成某些牲畜疫病的传播,而游 牧可以在适当的时候避开疫病病源,从而阻断疫病的传播链,这当然是符合事实 的。“疫苗”用“划区轮牧”来反驳我的观点,显然是误以为我说的定牧,就是 那种从来不动的圈养式畜牧。实际上圈养只是定牧的一种方式,“划区轮牧”也 可以是定牧的一种方式,这正说明定牧并不是完全排斥游牧的所有做法,而是充 分吸收了其合理成分。   另一方面,不合理的定牧确实也很容易造成草原的退化,反复的践踏就是一 大原因。问题在于,现代化的畜牧业生产方式的优势绝不仅仅体现在放牧方式上, 更重要的是牲畜和牧草的品种,以及畜牧业产品的加工技术。比如,人工草场是 改良生态环境、提高第一生产率的有效方式,有数据表明,发达国家的人工草场 已经占到了30%,而我国还不到3%;又比如,我国牧区与农区的畜牧业联营体制 远未普及和完善,在牧区进入冬季时,架子牛不能输往农区育肥,羯羊不能有效 地宰杀,从而极大地影响着草原畜产品的生产效率与效益;再如我国的畜产品加 工严重落后,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畜肉加工转化率仅为其十分之一,乳类约 为八分之一(见徐未般《草原生态拉响绿色警报》,《科技日报》2001年11月23 日,http://past.people.com.cn/GB/huanbao/57/20011123/611460.html)。由 此可见,科技水平的落后才是制约牧业生产率的最大原因,而并不取决于是“游 牧”还是“定牧”。“疫苗”在商榷文章中问我:“那么,在‘农牧业现代化观 点’下应该如何放牧呢?”我觉得很奇怪:难道他接触过的“好多的草原生态学 家”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人工草场、畜牧业联营这些先进的生产方式吗?   总而言之,当前治理草原退化的主要办法,究竟该是“退耕”还是“退牧”, 还可以再商榷,但是那种无视现代科技的进步,斩钉截铁地认定游牧比定牧好、 游牧是解决草原退化问题的唯一出路的观点,肯定是完全错误的。如果再把科学 问题和“文明”、和民族扯到一起,并用以为环保宣传,那就绝对是伪环保无疑。   最后,回答一下“疫苗”的第二点质疑。“疫苗”说:“你还提到:‘欧亚 “斯太普”(steppe)草原的退化,并不仅仅是中国的专利,在至今仍以游牧为 主的蒙古国和中亚地区也都不同程度地发生。’联系上下文,感觉你的‘不同程 度地发生’实际上是指‘差不太多’的意思。”   蒙古国的草原退化的严重程度,就目前来看,比我国的内蒙古要轻,这我并 不否认;但这只是数量差异,掩盖不了蒙古国一样在发生草原退化的事实。这就 是我所说的“不同程度地发生”的本意。我仔细看了我的原文,找不出哪一处是 暗示蒙古国的草原退化的数量程度和内蒙古“差不太多”的,而“疫苗”却把 “不同程度地发生”等同于“差不太多”,这就让我倍感纳闷了。不知“疫苗” 先生“联系上下文”的具体过程是怎样的?可否详细说一说呢?   这种咬文嚼字不应该是争论的重点,重点在于“疫苗”后面指出,Science 在1998年发表了一篇文章,支持了“游牧有利于草原保护”的观点。经查,这篇 文章发表在当年8月21日的Science上(Vol. 281. no. 5380, pp. 1147 – 1148),作者是David Sheath。这篇文章,总的来看还是比较客观的,主要给出了三个结论:(1)俄罗 斯的布里亚特共和国和赤塔州分别有77%和79%的草原退化率,主要原因是农垦; 这也是内蒙古和新疆草原退化的主要原因;(2)对于未遭开垦的草原,游牧成分 越多的地区,草原退化率越低;(3)蒙古国虽然游牧成分最多,草原退化率只有 9%,但也是最贫穷的地区,一些牧民甚至穷到了连游牧也游牧不起的地步。其中, 第一个结论没什么可质疑的,而第二个结论如果和第三个结论联合起来看,就不 难发现蒙古国草原退化率低的真正原因不在于游牧,而在于贫穷。单纯拿第二个 结论给出的这种表面现象做为说辞,和那种“砍掉了四条腿的青蛙不会跳,是因 为它聋了”的笑话有什么区别?   何况,蒙古国的草原退化率是不是只有文中说的那么低,也是很可怀疑的。 据新华社报道,近40多年来,蒙古国土面积的42.5%不同程度荒漠化,草原荒漠 化速度也在加快,大约有70%的草场不同程度地退化、沙化(见 http://news.sohu.com/20060411/n242738642.shtml),这两个数字就是完全和 文中的那个9%的数字矛盾的。如果新华社的报道属实,那不是更证明在保护草原 方面,游牧并不比定牧好吗?   我本人不是生态学家,只是所学专业和生态学有一点关系,略通一些生态学 的基本理论罢了。对于草原退化的问题,也是去年才开始关注的,所以虽然一直 在搜集比较可靠的资料,但还远远不够。希望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用数 据说话,使这个问题的探讨更加深入。 2006.04.27 (XYS20060428)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