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闲话:中国文化研究与功利主义   覃杰   数日前,段建中先生的短文《文科的学问原来是如此无用》引发了一些小小 的争议,在我看来,这场争议的焦点还是落在如何看待社会功利主义这个问题上。   在讨论一个问题之前,明确所涉及的主要概念的定义是非常重要的,否则就 会陷入各说各话的窘境中,因此我得先谈谈关于“功利”以及“功利主义”的定 义。   理论上对功利主义的定义很庞杂,什么古典功利主义、消极功利主义、积极 功利主义、摩尔理想功利主义、边沁的功利主义、罗尔斯的功利主义,诸如此类 的,但本文并不想探讨这些抽象的理论,所以我更中意这样一个简洁的功利主义 定义:   功利主义是指一种强调事物的现实价值,以现实价值作为衡量一切事物价值 尺度的思想、文化现象,并将现实利益的最大化作为一切行为的指导原则。   在这个定义中,关于功利的定义也是最关键的。我们这里所谈论的功利都是 特指有形的利益,比如金钱、物质、荣誉、职称,或者可以很快感受到的感官愉 悦,而不是广义的功利。这些利益往往都是短期的,而且是可以被操作者明显观 察到的利益。   所说我们所谈的功利主义者关注的是短期利益而非长期利益。   在中国的整个历史长河中,短期功利主义倾向一直是比较严重的,甚至把这 个倾向看成中国文化的一个特征,恐也不为过。   比如数百年前,当郑和七下西洋之后,就有人说过“纵得奇宝回,于国家何 益?”,当这种思想成为一种普遍后,中国的远洋活动就嘎然而止了,发现新大 陆的荣誉归属了洋人。   比如今天,作为一种个人经验,每当我遇到一个新事物,我总会习惯性的问: 这有什么用?有什么好处?现实利益是我首先关注的焦点。   所以当我听说洋人们的企业常常会做出20年的规划,当我听说洋人的企业来 到中国后首先就先打算五年八年不赚钱时,我只做了一个最简洁的评论:“靠”!   因为我们从小就浸泡在一种只关注眼前利益的功利主义文化之中,无人能够 幸免。   正是因为这种短期的功利主义在作祟,导致我们整个社会很难站在思想的高 度,做出一些长远的规划,更不用说那些动辄需要十年二十年潜心耕耘的基础项 目了。“浮躁”成了当下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这也是功利主义所导致的一个极 致。   多数政府部门的官员,都在追求任期内的功利最大化,至于这些行为是否对 社会长期利益有利,是否对可持续发展有利,在他们看来,那是下一任的事情, 和他有何关系?   所以,早在延安的时候,就有野贤送了我们党八个大字“好大喜功、急功近 利”!现在看起来,这其实更是中国文化的问题,而不是某个政党的问题。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中国古代的技术文明,总是停留在“术”这个层面上, 而很难上升为“道”层,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术”总是可以带给我们很多眼前 的利益,而“道”则很难提供这种利益的。   而作为另一个极致,古希腊的哲人们,则把功利主义丢在一边,甚至以功利 主义为耻。二千多年前,当有人问到欧几里德“几何有什么用”时,他总爱从兜 里拿出一个硬币,告诉仆人:"把这个硬币给他,他问学几何有什么用,学几何 不能赚钱,让他拿这个硬币走吧!"   所以,我们今天还可以学习几何原本。   正是这种对客观真理、对事物本质的无限追求,这种非功利化的倾向,使得 古希腊人可以早在二千年前,就为今天的世界打下了精神基础,并成为近代科学 的奠基文明。   当我偶读古希腊的先贤们的文章时,宁愿相信这是二百年前的人所著,而不 是二千年前,因为那文章无论形式或内容,都和今天的世界离得很近。   300多年前,西方人冲破中世纪的黑暗,重新拾起这种精神,开始了伟大的 文艺复兴!在这人类史上的文明奇迹中,也曾充满了功利主义与非功利主义的斗 争:   曾有人问电磁学的奠基人法拉的:“电有什么用呢?” 法拉的则反问到: “新生的婴儿有什么用呢?”   曾有人在进入到美国科学家富兰克林的实验室里,也发问道:“您做的这些 工作有什么用?”富兰克林同样回答到:“新生的婴儿有什么用?”   倘若,当时的西方的功利主义也如今天的中国一样极度发达的话,或许文艺 复兴就不会发生。   虽然说了这么多功利主义的坏话,其实平心而论,我也不想把功利主义描述 成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因为关注眼前利益是人类最寻常的行为特征,当然也是最 符合现实逻辑的。功利主义在一个社会中占有主导地位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站在广义功利的角度,我得承认,一切知识都是功利的。一个理论,无 论看起来多么的纯粹、深远,多么的与现实无关,其实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刻现实 它固有的价值,即便这个时刻非常的遥远也无妨,除非这个理论是错误的。   问题是,一个社会中功利主义的比重不可太过。在人们的思想、文化中,总 要为非功利主义留下一些空间,非功利主义可以导致人们去追寻万事万物的本源, 去进行事关一个社会的长期利益基础研究,去探索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毫不相关的 太空世界,最终将大大的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   也只有在一个将短期利益与长期利益结合得很好的社会,才有可能取得广义 上的利益上的最大化。所以,我们所应该做的就是寻找这个平衡点。   话说了这么多,再回到段建中先生的文章,我却并不想苛评段先生。   这是因为,虽然这些非功利化文化研究很有意义,但问题是大多数研究者却 是以功利化的心态来研究这些学问的,因为他们要为职称而“研究”、为升官而 “研究”、为稿费而“研究”、为唱和主旋律而“研究”,为证明“祖上曾经阔 过”而 “研究”,却很少是出于对学问的真爱而研究,在这种前提下,他们的 研究质量就不免令人担心了。   而且,中国的文化研究也纷纷走上了产业化的道路,比如段先生提到的红学 研究,就养活了不少文人骚客,形成了一个庞大利益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内, 《红楼梦》那里是什么文学巨著?分明就是他们的饭碗。在这种前提下,对《红 楼梦》的研究那里还有半点客观性?   我相信,段先生批评的本意,是批评这些文人们的研究心态,批评他们的研 究质量,批评他们数十年的研究却无法催生新的高质量的作品,而不是批评文化 研究本身。   我也认为:当前劣质的文化研究只会彻底的葬送中国的文化研究。 (XYS2007062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