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傅首席传(上篇)   孤月   东土的网络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坛子,上网 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张卡,——这是几年前的事,现 在买卡还要带身份证,——靠坛子站着,热热的灌了水休息;倘若是嗑学家,便 可以整一碟腌就籽料,如果头衔到了首席,那就能写钵了,但这些网民,多是文 盲,大抵没有这样的学识,只有挂首席烟酒员头衔的,才成天不用做工,东扯西 拉,慢慢地玩钵。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网站里当伙计,站长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烟酒员, 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文盲网民,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 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水往坛子里灌进,看过水里有没有夹着伪嗑学,然 后放心:在这严重兼督下,搞点小忽悠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站长又说我干 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智障人士调教的一种无聊 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坛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 些单调,有些无聊。站长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 有傅首席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傅首席是站着灌水而挂首席烟酒员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 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玩的虽然是钵,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洗。他对 人说话,总是满口闪光点竹柏科,教人半懂不懂的。傅首席一上网,所有灌水的 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傅首席,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 在钵里说,“看两片树叶,可以赌一个人头。”便排出九行大字。他们又故意的 高声嚷道,“你一定又信口开河搬错叶子了!”傅首席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 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说陕西没有大叶子,后来人 家找着叶子了,把你吊着打。”傅首席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 道,“大叶子不能算叶……树叶!……植物学家的事,是量叶子有多长么?”接 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绢铁科”,什么“虎叶比”,什么“一根筋”之类,引 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网络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傅首席原来也读过工农兵大学,但终于没有做冤士,又 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结巴文章,便钞钞书, 骗几个学生,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信口开河。坐不到几天, 便大嘴巴一张惹出笑话。如是几次,叫他钞书的人也没有了。傅首席没有法,便 免不了偶然做些信口开河的事。但他在网络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出勤率 最高;虽然间或没有上网,暂时不能玩钵,但不出一日,定然报到,把那个钵灌 得满满的。   傅首席灌过半钵水,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傅首席,你 当真发表过论文么?”傅首席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 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国际同行的赞同也没得到呢?”傅首席立刻显出颓唐不安 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 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网络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站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站长见了傅首席, 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傅首席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 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发过帖子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发过帖 子,……我便考你一考。这个IP定位,是怎样回事?”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 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傅首席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 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知识应该记着。将来做站长的时候,管网站要 用。”我暗想我和站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站长也从不将IP定位当做回事; 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看一下发帖人的IP就知道发帖 者来自什么地方么?”傅首席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键盘, 点头说,“对呀对呀!……查IP要连续重复发帖四次,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 了,努着嘴走远。傅首席刚用指甲碰了键盘,想在钵里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 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网下的闲人们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傅首席。他便给他们跳 骂街舞,跳一下骂一下,骂一下结巴一下。闲人们看完戏,仍然不散,眼睛都望 傅首席的钵。傅首席着了慌,伸开五指将钵罩住,说道,“太忙了,我是太忙了。 腾不出手来了.”直起身又看一看钵,自己摇头说,“忙乎哉?太忙也。手踹新 语丝,只待来年也!”于是这一群闲人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傅首席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上篇完,下篇待“傅首席手踹新语丝”上映完毕后续。 】 (XYS2008010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